22

在周圍都相當陰暗的時候, 說實話,一個下水道中突然出現一雙眼睛,頗有小醜回魂的驚悚感。

顏漪倒吸一口涼氣, 按住自己差點跳出來的心髒:“你怎麽在這裏??”

宋觀雪和白天分開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他舔了舔嘴角,用相當輕松的語氣道:“我這不是在躲人麽。”

“畢竟我沒有道具也沒有武器,打架也不行,當然能躲就躲嘛。”

薛曲檸若有所思,甚至圍着下水道口走了兩步:“你居然能夠想到躲在這裏。”

“我也真是看走眼了。”他嘴角上揚,“你裝的很像。”

“倒也不是裝的。”宋觀雪一邊抱怨,“不用把我擡這麽高, 我比不上你。”

“所以你把我們的對話全都聽進去了?”

“是的。”他眨眨眼,“不過我不會幹涉你們, 你們弄的越亂, 我渾水摸魚的機會也更大。”

顏漪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得罪另外兩人了?”

“所以我說,倒也不必把我擡那麽高。”他摸了摸鼻子, “如果不是迫于自保, 我哪裏會和蕭繕鬧僵?他保镖手裏可有槍诶, 我一發子彈都躲不過去。”

“我只是在士兵審查所有人的時候, 主動自首了而已。”

薛曲檸:“順便告發了另外兩人,對吧?”

宋觀雪嘻嘻笑了兩聲:“跟你一樣的方法, 我們還挺默契。”

“你們是不是在找落腳的地方。”他靠近了一點兒,在下水道中露出半張臉, “我倒是知道哪裏可以落腳——你們可以直接去教堂, 他們接受很多破産商人暫時居住。”

顏漪對他的話充滿懷疑:“你會這麽好心?”

“舉手之勞而已,又不是什麽很難打聽到的消息。”宋觀雪舔了舔嘴角,“現在一共五人在通關, 得罪了另一邊肯定不能得罪你們。而且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檸檸在主導吧,我怕我一不小心得罪你們,就交代在這裏了。”

“你先保證自身吧。”薛曲檸打了個哈欠,“不要用疊字叫我,起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宋觀雪嬉笑着後退,不一會兒那雙眼睛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顏漪看向薛曲檸:“要不要相信他?”

“相不相信他我都肯定要去一趟教堂。”他說,“我唯一想到的不用露宿街頭的地方就是那裏。”

“我居然淪落至此。”他長長嘆一口氣。

于是牧師又一次在教堂門口看見熟悉的人,感到了一絲困惑。

現在正是傍晚,教堂敞開的時間,什麽人來臨時居住他都不稀奇,但是面前這兩人……

說不出的奇怪。

他秉承着博愛友善的原則,微笑着讓兩人進來。

“你們可以在這裏住一晚上,不過條件是參加半夜十二點的禱告。”他帶兩人走到教堂的開放區域,“并且懷着對上帝的尊敬和濡慕。”

薛曲檸點頭:“這個我熟。”我還召喚過神。

這業務他再熟悉不過了。

牧師微笑着點點頭,壓下心頭一絲怪異。這時候還有不少人同時鑽進教堂,就為了在寒冷的夜晚中找到一個避風港。

“你們就睡在這裏。”牧師将他們帶到一個大廳中,這裏整齊擺滿了幾百張床,雖然相互之間沒有隐私可言,但是床單被褥都十分幹淨,甚至床頭花瓶還配有一束濃密的鼠尾草。

“能不能打聽一下。”薛曲檸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柔軟度,“鼠王經常來教堂,還是只有白天會出現?”

牧師尋思了一下他打聽鼠王的意思,然後露出一抹暧昧的笑。

看這位青年的氣度和長相,的确是相當讨人喜歡的,相比于他們這些臣民,青年也跟鼠王長得更為相似。

何況他僅僅第一天到這個小鎮,就帶着鼠王的牙印從房間內走出。

于情于理,青年都是有些特權的。

“他雖然只有上午和中午出現在這裏,”他咳嗽一聲,“但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您可以主動去見他。”

薛曲檸對他走歪的思路完全沒有察覺,甚至頗為感興趣打聽:“比如什麽特殊情況?”

“談判?協商?交易?還是獻禮?”

牧師:“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薛曲檸感嘆:“你們神職人員簡直就是天使。”不僅單純好糊弄,而且還上趕着幫忙。

這樣的人不被利用才奇怪。

雖然兩人的交流頻道依舊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但相互之間都對彼此好感度上升。

教堂的娛樂活動很少,而且不允許大聲喧嘩,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床上做自己的事。

薛曲檸跳下床,趁機将所有允許走動的地方走了個遍,居然沒有發現明顯的上帝特征。

只要是神,大概都會有代表性的标致,比如耶稣與十字架,蛇神與雕像,而在這裏卻沒有。

這裏就像一個為了存在而存在的教堂一樣。

他把顏漪也叫過來,問她有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顏漪認真看了一下:“是有點古怪。就好像這個副本只是需要一個教堂,所以這裏就有了一個教堂,至于教堂的背景和更高層次的設定則消失了。”

薛曲檸:“你之前說過的總教堂是怎麽回事?”

顏漪動了動嘴唇:“這你可就問倒我了。”

“我的确知道教堂這種建築分布在很多地方,我應該跟你說過,這裏有自己的一套完整世界觀,所以教堂也是連鎖的,并非哪個副本獨有。”她壓低聲音,“只不過有些教堂會産生作用,有些不會,就像小鎮副本。”

“但是畢竟我也沒有真的了解過教堂,我不知道游戲世界的居民崇拜的是哪種神——”

薛曲檸:“我在新手關的時候,那裏也有自己的世界觀,而且也有自己的神。”

顏漪搖頭:“新手關就像一個篩選入口,打個比方,那裏就像一個平行世界,我們的社會算另一個平行世界,而游戲算第三種平行世界。”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三個同心圓。

“最中心的這一塊區域是游戲。”她指了指最小的圓圈,然後慢慢移動到第二層,“這裏是新手關,而外面最大的是我們的現實世界。新手關就像細胞膜一樣,往裏面挑選新鮮的玩家,同時又像隔離帶一樣,将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分開,阻止內部玩家逃離游戲。”

“所以的确可以把新手關和游戲世界分開。”

“我懂。”薛曲檸揉了揉眉心,“所以新手關的神不具備參考性。”

顏漪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薛曲檸将地上的圖踩幹淨:“你才來一個月,就已經知道這麽多了。”

顏漪苦笑一聲:“因為這裏玩家不少,相互之間還是可以共享信息,不過我只知道這麽多,百名榜上的人會知道更多信息。”

“嗯……”薛曲檸沉思一會兒,“他們知道離開的方法嗎?”

“你這個提問方法有問題。”她開玩笑道:“如果我知道他們知道,那就是我知道,如果我知道,那我就不會告訴你我不知道。”

顏漪套娃般的說法并沒有讓薛曲檸感到幽默。他依舊緊皺眉頭。

“不用擔心這麽多。”顏漪拍了拍他的肩,很認真道:“我覺得你很快能夠擠入百名榜。”

如果真的有人能夠離開游戲世界,那肯定是百名榜上的人。

她對自己相當沒有信心,但是她覺得薛曲檸可以。

薛曲檸先回房間,顏漪得找個地方上廁所,現有背景設定下男女廁所居然是混合的,這讓她廢了一番功夫才解決。

剛一進門,就看見薛曲檸已經面不改色地和幾個鼠臉居民打成一片。

她這才離開十分鐘不到。

一個長着胡子的男人搓了搓手:“那個……先生,您說的股票真的能讓人一夜暴富?”

薛曲檸攔住他:“哎,我可沒有說的這麽絕對,你千萬別曲解我的意思。”

聽他這麽說,另外幾人就急了:“可是您剛剛說的……牛市,的确有這種先例存在。”

薛曲檸似乎不願意多聊,又保持上層階級的矜貴,直到幾人再三懇求,才頗為難開口:

“暴富的只是一部分人,還有人一夜破産。”他唏噓道,“雖然是合法的,但是它其實和賭博很相似,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永遠賺錢。”

不過顯然幾人都沒聽進去,經過薛曲檸之前的解釋,他們只能看見表面上的風光。

只要市場信息足夠,就能成為操盤手?

這也太簡單了,不就是讓別人的錢成為自己的錢嗎,還有這樣的好事?

一番攀談後,他們越發覺得薛曲檸見多識廣,氣度不凡,恐怕流落到教堂也是因為不得了的原因。

“先生,您肯定是來搜集那個、市場信息的吧?”

“您有什麽發現嗎?”

“咱們小鎮适不适合開股票交易所?”

“我知道,您跟我們教堂恐怕也是考察的一部分,那個……能不能透露一下,您有什麽賺錢的方向?”

在場的都是想要在商業鎮一展宏圖的商人,雖然暫時失意,但各自有各自的人脈,在鎮上認識不少同。

這些人一個個人精似的,立刻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兒。

不過這回他們再怎麽想從薛曲檸身上套消息,他都只是笑而不語。

“我朋友來了,失陪一下。”

說完,就扔下一群終老男青年,向顏漪走過去。

他一走,那些男人的興趣不減反增,一邊拉幫結派地讨論,一邊用餘光殷切地瞟向“大師”。

顏漪的表情都是愣的。

“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嗎?”

薛曲檸立刻認真下來:“什麽?”

顏漪也認真道:“你。”

“你就不好奇,為什麽就你格外吸引神經病嗎?”她唏噓不已,“就憑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薛曲檸覺得她在說瞎話:“怎麽能怪我?我明明什麽都沒對他們做。”

他皺了皺眉頭,輕飄飄道:“別人的自作多情,不應該由我來背鍋。”

顏漪扶了扶額頭,知道這人是完全沒有一點兒自我意識了。

她倒是還記得。

當年同一年級的校草學神,才跟他同桌一周而已,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知道薛曲檸刺痛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經,直接鬧騰來了雙方家長。家長在辦公室裏裏面調解,在外薛曲檸完全沒當回事兒,嬉皮笑臉一口一個我錯了我不該,給你一周使喚我的權利好不好?愣是把校草哄得找不着北。

如果不是她了解這人是真的沒把大家放在心上,她懷疑這人是天生海王。

回憶打止。顏漪偏頭點了點鬧哄哄的房間。

“你這是成功學大師演講現場?”

薛曲檸:“說的好像我在騙他們似的,我說的可都是真話。”

顏漪呵一聲:“半真半假吧。”

薛曲檸自信一笑:“讓他們上頭一會兒,別管他們。我要是越疏離,他們反而越好奇,要是我追着他們科普,效果就大打折扣。”

顏漪若有所思,拿出紙筆:“我記一下。”

薛曲檸:???

顏漪平淡道:“我覺得這條哲理同樣适用于渣男渣女吊着備胎。”

薛曲檸:“我覺得你在內涵我。”

房間裏過于吵鬧的動靜很快就有牧師來阻止了,直到氣氛平靜下來一點,薛曲檸才回到他的位置上。

“唉,我的确是發現了一些問題……”他支支吾吾,“可以這麽說,是相當嚴重的問題……我畢竟是個外來人,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們。”

旁人一聽這話,立刻知道有門,立刻做出焦急的樣子:“您不必顧忌。我們這裏其實并不歧視外來人。”

“是的,您還得到了鼠王的認可,我們相信您不是騙子。”

顏漪也想擠進來聽聽,然而她還沒有動作,旁邊的一個居民就将她擠到一旁。

眼中寫滿了對玩家的惡意和排擠,甚至頗為垂涎地露出一口尖牙,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顏漪:!!!

你們這些雙标玩意兒!

薛曲檸推辭不過,才在幾人的再三催促下,拿出幾張紙展開,不情不願遞給最近的一個人。

漸漸的,熱烈的氛圍安靜下來。

就連沒有參與讨論的普通流浪漢都睜開眼睛,嘀嘀咕咕道:“奇怪,怎麽安靜了……”

這種安靜倒不是突然死寂,而是一個人開始思考,逐漸引發其他人跟着思考。

于是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氛圍。

第一個拿到資料的人想通了,舔了舔因為焦慮而上火的嘴角。

如果真的像他所說……

不,他說的一定是對的,白紙黑字擺在他們面前,數字是不會說謊的。

“我的天哪……”有人低聲驚呼。

薛曲檸也應和着嘆氣:“你們簡直虧大了。你們……唉,好好想想鼠王的用意吧。”

燈光熄滅。

教堂不知名的角落傳來沉悶的鐘聲,所有人在黑暗中靜靜做着禱告。

只不過有的人虔誠至極,比如薛曲檸。

有的人心思不寧,比如焦慮不已的商人。

懷疑的種子在黑夜中悄然發芽。

商人本就利益至上,一個“國王”就算再親民和他們有什麽關系?他們放在首位思考的絕對是自己的利益。

1:10的兌換比率,而鈔票居然享有和金幣同等的購買力。

如果每個人都平白多賺九枚金幣,而他們依舊銷售着低廉的商品……

最後得利的,絕對不是他們。

有可能是不做生意的普通人,更有可能是——囤積了大量金幣的鼠王。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鈔票突然開始瘋狂貶值。

所有人都徹夜難眠。

只有薛曲檸,不僅睡的特別香,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作者有話要說:我、我也想日檸檸這樣的……(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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