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上七點,一中的早自習都上了大半,盛蕊翻個身關掉隔十分鐘響一次的鬧鈴。

窗簾“唰”一下拉開,盛蕊蒙起被子縮成團,絲毫不被窗邊的管家所影響。

“阿蕊小姐,身體不舒服嗎?您已經錯過了早上的自習,四十五分鐘後,您将錯過第一節 課。”

盛蕊紋絲不動,鐘喜彎腰拾起她床邊跌落的玩偶,拍拍灰才放在軟沙發上,繼續,“阿蕊小姐,如果不舒服我可以為您請假,等盛先生再打電話來,我将如實禀告他關于你這段時間的狀況。”

她停頓幾秒,“比如,您讓我調查的蔣丘事件。”

盛蕊壓根沒睡着,張着耳朵聽她說話,相處近五年,她非常清楚鐘喜的性子。

說一不二,但又有自己的處事原則,只要是不違背盛家父母的意願都會按照她所擅長的方式去教導盛蕊,這就是從國外皇家頂級管理學院出來的佼佼者,懂四國語言,做事幹練雙商極高,在待人處事上比起盛家父母還要厲害。

難怪一向強勢的父母會放心把盛蕊交給她。

直到盛蕊成年,鐘喜才離開。

過去,盛蕊沒有與鐘喜達成過什麽秘密協議,她們就是管理與被管理者,關系不鹹不淡,她走就走了,盛蕊會向她道謝說一句珍重,會很敬重她,但戀戀不舍卻是沒有的。

如今,盛蕊要幫龐意,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人就是鐘喜,盛蕊潛意識裏認為她不會拒絕,果然鐘喜的調查來得很及時,也沒有真的去給盛家父母打小報告。

鐘喜會那樣說,只是她一貫的“軟威脅方式”,盛蕊一聽就懂了,她也不會跟鐘喜拿喬,果斷掀開被子傻笑着看她,“鐘喜姐姐,這點小事就別跟爸爸說了,他工作忙沒工夫管我,你管我就行啦。”

鐘喜伸手碰她的額頭,正經道:“不熱不冷剛剛好,阿蕊小姐,明天我會親自來叫你起床,別想着關房門,我總有辦法進來。”

“哦。”陽臺随意進,她都能從二樓順到一樓去。

盛蕊不想去學校,去後肯定能遇到秦遇唯,一開始她就熱臉貼上去,也預料到他的态度不會熱情,但也不至于冷漠到看不見她,其中的落差讓她一時難以平衡。

而且她早已适應不了學校的環境,書包裏塞了一堆試卷硬是沒看懂,眼瞅着要期末考,她一心想的就是如何“考砸”,其實都不用想,随便選準能掉出前十,別說前十,前兩百都不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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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只想當個鴕鳥,能躲一點是一點。

鐘喜從衣帽間裏挑選了燙好的校服,周整到沒有一絲褶皺,林城中學的校服大多土氣呆板,但鐘喜特意為她在校服外套的袖口、腰身上做了不明顯的松緊口,能修身型,學校logo那加入了玫瑰的刺繡,反正改的不多,卻恰到好處。

即便有老師看出來,也不會去說她,盛蕊是火箭班的尖子生,成績說明一切。

“上午的數學課是你弱項,現在起床能趕上重難點複習。”

鐘喜像沒有感情的AI只管張口閉嘴,盛蕊明明坐着又倒在床上,一臉沮喪,鐘喜開始倒計時,“還有三分鐘洗漱。”

盛蕊陷在床鋪中,撇嘴,她以前太聽話,還沒怎麽見識過鐘喜的這一面。

既然她堅持,盛蕊只能先妥協。

不情不願穿上校服。

夏天的純白短袖,袖口上兩道藍色的杠,穿的是黑色長褲,兩側也有白色線條。

鐘喜滿意的點頭。

盛蕊随手紮起馬尾,嘴裏含着發繩,鑽進了浴室,門一關上,她趴在門上聽外頭的聲音,感覺鐘喜走出了卧室才給莫小咪回消息。

盛蕊:我沒去學校。

盛蕊:中午等我吃飯。

莫小咪的連環消息轟炸,盛蕊醒來才發現,她想回的時候鐘喜正好在,她不方便回,而且鐘喜眼神尖,智商又高,一眼就能從她最近聯系人裏得出些不尋常的結論。

她昨晚跟龐意聊到了淩晨,問了很多關于秦遇唯的事,龐意在打游戲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就這樣,盛蕊都等睡着了,她這會翻看聊天記錄,龐意順着她的提問一條一條的回答,非常感人!

龐意:他不怎麽挑食,臭豆腐不吃,沾都不能沾,可能覺得不幹淨味重。

他不吃嗎?那怎麽兩人逛小吃街時,她吃了一塊覺得還行,順手喂給他,結果都被他吃了,這也叫不沾?

奇怪。

龐意:喜歡深色的衣服,黑色居多,不愛穿校服。

校服純白加藍色點綴,盛蕊在高中時基本沒與秦遇唯接觸過,即便是學校裏碰到了也不會留意,她也不喜歡吊兒郎當的小混混。不過結婚後,秦遇唯的衣櫃總是備有成套的深色西服。

能合上,正常。

龐意:身邊女性沒幾個,男的嘛就我最鐵,常被告白就對了。

這點盛蕊深有體會,秦遇唯與她結婚時風頭正盛,他交易出林城近十年最大的一筆收購案,是名副其實的鑽石王老五,所以小報雜志寫他“英年早婚可惜了”,又說盛蕊配不上他,哪怕他是入贅盛家。

龐意:他喜歡聽歌,尤其愛聽電臺節目,fm103.8是他最愛。

電臺?秦遇唯工作至上,都是盛蕊在外玩樂折磨他,一點屬于自己的興趣愛好都無。

只要她回家,他一定在家等她,無論多晚。她去酒吧他溫醒酒湯,她去畫廊買畫他主動幫安裝,她帶友人去party他會開車接她。

盛蕊玩得瘋,秦遇唯與她正好相反,安靜似沉寂的海,可海底深沉,海浪也能掀起狂風驟雨般的咆哮,一直以來是盛蕊低估了他。

她做這些的前提,僅僅以為秦遇唯對她的愛都是假的,等到看清了,她的心跟針紮一樣,再見到龐意發來的消息,眼淚啪嗒落在屏幕上模糊了視線。

難過之餘又會慶幸。

畢竟上天對她不薄。

盛蕊抹掉眼淚,給龐意回消息。

“謝謝。”

“昨天看你們臉上還有烏青,我這有消痕的藥,很有效,等會帶給你們。”

逃避不是辦法,不想學也得學,想見的人,多讓她難過都要去見。

盛蕊打起精神洗把臉,手機在洗手臺上震動幾下。

龐意:你沒去上課?

盛蕊剛想回,他又發來。

龐意:江湖救急!

盛蕊左眼皮跳,立馬給他打過去,手心的水珠順着手腕往下滑,對方秒接。

“龐意,你發的是什麽意思?”

他語氣略顯尴尬,支支吾吾又不得不說,“我,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尴尬歸尴尬,蠻真誠。

盛蕊反問他,“你也沒去上課?”

這個點,總不能在學校裏明目張膽打電話吧,莫小咪帶了手機,這會也沒看消息,應該是沒下課。

龐意說話吞吞吐吐,背景音裏突然響起“歡迎光臨今天便利店”的叫賣聲,盛蕊更加确定他在校外。

“盛蕊,我,我有急事,你能來一趟二醫嗎?就前庭街這邊。”

醫院?

“龐意,你怎麽在那?你出事了,還是秦遇唯……”

“不不,不是我,哎,電話裏說不清,你要是有時間就幫幫我吧,記住多帶點錢來!算我頭上,謝了!”

電話嘟嘟嘟挂斷,盛蕊起了疑心。

鐘喜在門外催她,盛蕊應了一聲,簡單收拾好匆忙出門,鐘喜遞給她一張卡,“阿蕊小姐,這是下個月的零花錢,收好。”

盛蕊正愁現金不夠,笑嘻嘻揣好。

她拒絕了司機,主動要去坐公車,轉身就在路口上了一輛出租。

目的地直奔二醫。

世上的醫院大抵都一樣,到處都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盛蕊皺鼻上四樓婦科。

挺奇怪。

她穿校服來這邊,路過的男女紛紛側目,哪有學生白天來這的,大部分都是大着肚子的孕婦,要麽是上了年紀的阿姨,盛蕊一小姑娘,盡管她心性遠超三十,依舊紅了臉。

“盛蕊,帶錢了嗎?”

幸好,紅臉的不止她一個,平時粗犷撒野的龐意耳朵根紅透,悄默走到她跟前,拽着她書包帶子将人叫到一邊,沒那麽多人看着,說話稍微順暢些,可仔細聽來還是有些擰巴。

盛蕊抽出自己的零花錢卡,夾在手裏,龐意沒敢接,“你這有多少?”

“足夠她做手術。”

“啊?”龐意挺詫異,喉頭倉惶滾動,“你,你怎麽知道!”

盛蕊想她吃的鹽比他走的路都多,猜個意外懷孕有多難?又是醫院又是缺錢,加上龐意的态度,純粹是怕的。

“你做的?”

“沒,我……”龐意意外她這樣的直白,叫人想瞞都成了過錯,他一米八大高個在盛蕊面前就是個犯錯的孩子,忒沒出息。

“那你做沒?”

“……”龐意徹底懵圈,他的胖臉像極了蒸的大饅頭,紅透又轉黑就是荞麥饅頭。

“嗯?”盛蕊質問他,眼神沒來由的真摯,比他還小的女生,氣勢卻不一般。

龐意低頭承認,“沒,沒進去。”

“???”鐵骨铮铮的漢子,未來祖國的花朵跟做賊似的,後半截的音都是飄的,盛蕊聽得出來龐意有多心虛。

“吶,卡給你,密碼六個0有問題再找我。”

龐意還迷糊着,“盛蕊,你也太懂了吧。”不是每個女生都知道這事,或者發生了又該怎麽處理,盛蕊不一樣,沒有半分好奇,面不改色接受了。

“你就是一小屁孩!”盛蕊免不了回嘴,龐意眉頭上挑,終于露出笑,“你不也一小屁孩。”

一本正經的傻乎乎。

龐意帶他前女友去做檢查,路過盛蕊身邊,她的頭悄悄仰起,頗有點不把她放眼裏的意思。

同樣是學生,未滿十八歲,上高二,盛蕊穿校服,前女友穿吊帶短裙,染了一頭粉毛,襯得膚色更白,她長相的确很出挑,難怪受歡迎玩得開。

龐意年紀輕,看不明白女生之間的眼神小九九,甚至好意跟前女友介紹起盛蕊。

于心輕飄飄點頭,算認識了,點到為止。

盛蕊更是不在意。

抽空,才問龐意,“這事與你無關,你管了有用嗎?”

“我不管可能就沒人管了,你還指望蔣丘陪她來打……額,看病?”

盛蕊恍然,“扯到蔣丘就沒完了,她要來打胎,完全把你當備胎,你腦子好使嗎?”

龐意不說話了。

“你呀,好人卡不是這麽用的。”盛蕊苦口婆心教育他,龐意聽進去多少就不知道了,他跟過去看于心,盛蕊就在外頭等。

沒幾分鐘莫小咪的消息飚來。

一連串的字帶些火星文,無外乎在問她為什麽不上學,是不是與秦遇唯昨天的态度有關,最後用一句“他若折我姐妹翅膀,我定毀他整個天堂”的非主流話語結束。

盛蕊:“……”就挺懷舊的。

想給她電話擔心她在學校不方便,瞬間懷念可以随意視頻通話的年代。

盛蕊坐在醫院樓梯間的臺階上給她發消息,翻蓋手機的鍵按得啪啪響,鍵盤小打字也不利索,她在專心致志回複,樓下上來人,腳步都很輕。

起初,盛蕊沒在意,樓梯間有人很正常。

只是盛蕊連打好幾個錯字,像是第六感在起作用,鬧得人心緒不寧,正當路過的男女一前一後經過她身邊,盛蕊猛然擡頭望向來人。

“兒子,你……”

“秦遇唯!”

盛蕊的第六感沒錯,她下意識抓住來人的褲腿,驚喜到脫口而出。

不過走在他前面的婦女同時出聲。

雙方互看,盛蕊瞳孔忽地緊縮。

“婆婆!”

她正是與盛蕊關系不親,沒見過幾面的婆婆!

親媽:“……”心情複雜。

秦遇唯眉心緊皺,很是嫌棄的甩開她的手。

場面一度尴尬到腳趾頭抓地!

作者有話要說:  婆婆,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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