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明天,請記得早起
忱守煜有四位叔叔,一位小姑,都屬直親。
他跟大叔關系還可以,大叔為人溫和,二叔脾氣耿直,三叔是律師,為人比較嚴苛,至于四叔,差不了幾歲,和他最能聊得來。
很小的時候,忱爸爸就和忱爺爺奶奶分家,原來還在的祖奶奶,也就是忱守煜爸爸的奶奶,她在大孫子住的房子裏辭世,也就是說,如今靠近忱軒宥家的才是主家,其它叔叔居住的家,都只是分出的第二個家,家中有重大活動,還是從主家開始。
叔叔各分了一座房子,三叔住在縣城裏,他往年都是在初二才回來,因為初一不适宜帶孩子回家,只能是初二。
忱守煜推開了還保留着卻又已經顯得過分陳舊的竹筏木門,推開門,見到爺爺坐在樓梯口,他正在喂雞,忱守煜收住腳步,差點就踩了,那幾只肥大的公雞咯咯的嗷叫着分散逃開。
他擡頭喊了一聲,“爺爺。”
爺爺一眼看出多年不見的大孫子,他說,“守煜回來了。”
“嗯,剛到家。”他三兩步躍上樓梯,在到樓梯最後一級,當即遞上一包煙,而後蹲在旁邊說,“爺爺身子都好嗎?”
爺爺接了煙支,六十歲年紀,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不如往昔。
他說,“都還好,你剛回到家嗎?為什麽不提前幾天?”
忱守煜幫忙點煙,他說,“工作忙,一時抽不開身,還好趕上除夕,我來是請您和奶奶過去吃晚飯。”
爺爺抽了一口煙,他說,“可以,你們請就去。”
忱守煜站起來,他說,“奶奶呢?”
“在家裏呢。”
忱守煜轉身去找人,進了左手邊的家不見人,出來,轉進對面的家。
二叔的兩個小侄子都上了高中,兩個孩子在家裏看着電視,擡頭見到陌生的哥哥,他們愣是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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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守煜說,“小英小敏,你們爸爸呢?”
兩個孩子一愣,那小的反應快,趕緊喊了一聲,爸。
忱守煜跑出陽臺,他說,“二叔。”
二叔正在下邊敲一個鐵架子,擡頭看到侄子,他說,“守煜回來了?”
忱守煜走下去,他說,“剛回到家,今晚讓奶奶先去我家吃飯。”
這本是一種傳統觀念,也是為了團圓,忱守煜只是基于表面的理解,他不懂其中玄乎,媽媽說,“祖奶奶不在,爺爺是家中唯一長輩,一家人和氣,自然不能少了他。”
忱守煜回到家,看到大姐坐在樓梯口嗑瓜子,她說,“怎麽樣,有沒有作為一家之主的自豪感。”
忱守煜坐下旁邊,他說,“沒有。”
忱軒宥站在自家的陽臺上,他喊了一聲,守煜。
忱守煜回頭瞥一眼,他問,“家裏動刀子了沒?”
忱芍虹看向家門一眼,她說,“你去看啊。”
村裏頭的習俗從來都很怪,大年初一女兒不能回娘家,除夕晚上,家家戶戶殺雞後不能再來往,除非同桌入座。
忱守煜起身走過去,靠着一排瓦片,那是舊房子上的瓦片,它們的宿命将是被被當成石頭滾成沙子然後鋪成地板。
忱軒宥把一個水果丢下來,他說,“剛去哪兒了?”
忱守煜接住水果,他問,“明早能不起來嗎?”
忱軒宥掀眉,“你問海叔公。”
忱守煜有點不能接受老爸成已為忱軒宥的爺爺,他說,“到現在我還無法理解為什麽你稱呼我爸做爺爺?”
忱軒宥看着把玩水果的男人,他說,“我也無法理解為什麽論輩分是我叫你小叔而不是你叫我。”
忱守煜把水果抛給姐姐,他說,“你理解嗎?”
忱芍虹說,“我更無法理解,為什麽大年初一你們男士可以起來大吃大喝,而我們女士只能在十點以後才能出門,論公平,我比你們冤。”
忱守煜思索了一下,他想打個商量,擡頭仰望站在高處的男人,忱軒宥的家平白就比自家高了一截,因為陽臺壘高了,他們陽臺下邊是空殼子,而自家的陽臺下邊是水池!!!
忱軒宥迎接視線,他說,“又想求我?”
忱守煜說,“明天早上叫我爸起來就可以了?”
忱軒宥不容商量,他說,“是男人都得起來。”
忱芍虹坐在那邊偷笑,她說,“守煜,你該同情軒宥,他從十五歲開始,每年初一都要跟爺爺早起備好一桌宴席,然後挨家挨戶,不,是挨着全族人的門通知,過去吃早飯啰!!!”
忱軒宥面癱,忱守煜看到男人的表情,不由失笑,“說實話,軒宥,你什麽感覺?”
忱軒宥實話實說,“崩潰的感覺。”但沒辦法,他是忱氏親族中地位最高的少爺,要做的是拉近族人間的親情關系。
每年如是,大年初一,下半夜三四點就要起床,五點十分開始放鞭炮,然後出門叫醒其它族親的男士,不管是誰,只要是成家分家都得起來參加吃早宴。
忱軒宥自十五歲開始,他每年初一早上起來,跑到海叔公的家,他闖入忱守煜的卧室,然後在人家的床頭放鞭炮。
忱守煜每每都是怒火沖天的叫,忱軒宥!
忱軒宥跑走出人家的屋子,他說,“誰叫你睡得那麽死。”
忱守煜把屋門關上,關死緊了,他咬牙切齒的回到床上,當看到床頭赫然多出一個紅包,他習慣性的拿起來摘開,裏面除了新年錢,還有字條,其中寫着祝你新年好運,身體健康。
忱守煜非常郁悶,他說,“我身子本來健健康康,撿你的祝福,我感覺快要病死在床上。”
忱守煜看着如今還是會笑得不懷好意的臨近三十歲男人,都大把年紀了,總不會還像小時候繼續在床頭放鞭炮吧。
忱芍虹坐在弟弟身邊,她說,“老弟,你确實太懶了,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忱守煜回了一句,“我又不是鳥。”
忱軒宥在上邊低笑一聲,他說,“明天記得早起。”
忱守煜寒毛聳立,想起多年來的床頭鞭炮,他喊,“忱軒宥。”
忱軒宥進家裏,轉而迎來忱軒禾,他舉起一只被白開水燙過的公雞,他沉默不說話,意思就是不然你今晚來我家吃飯???
忱守煜不說話了,忱芍虹也轉身進家裏,多年的習俗,遵循着成為了一種習慣,并非迷信,而是對傳統觀念的一種尊重,稱不上是信仰,卻比信仰還要有意義,每年也就一次,有些禮俗保留下來,不知再過一輩子,還能有多少人記住?
忱守煜也進家裏,爺爺奶奶已經過來,正坐在客廳裏,媽媽把燙過的雞搬出來,她說,“你才回來,累了一天,先坐着休息吧。”
忱守煜過去幫着媽媽,往年也是如此,忱爸爸動刀子,剩下的就是熱水燙雞拔雞毛的過程。
忱芍虹參與其中,她說,“它是我買來,夠分量吧?”
忱守煜提起歪了脖子的公雞,他說,“拔幹淨就知道了。”
忱媽媽說,“三斤重。”
忱芍虹啊了一聲,她說,不可能。
忱守煜提起被拔光雞毛的公雞,他說,“我一口就能解決掉,姐,你會不會買?”
忱芍虹好想胡了弟弟一臉雞毛,“誰知道它光長雞毛不長肉啊。”
“你就不懂買重一點。”
“老媽說太重肉肥。”
忱守煜低笑一聲,他說,“借口。”
姐弟倆在黃果樹下追逃,忱芍虹抓着一手雞毛,她說,“你站住。”
忱守煜提着一只光禿禿的公雞從院子裏走上露天臺,轉頭看到站在那邊笑着的忱軒宥,看着人家笑,心裏莫名不爽,啞然的指了指,他指着公雞又指着那邊的人,意思就是在說,小心把你拔成這樣。
忱軒禾探出腦袋,看出了意思,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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