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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湖水離她很近。

因為她的平板放在膝頭,男生得彎下腰才能看清屏幕上面的畫。又因為鹿綠轉身仰了頭,他一下沒反應過來,下颚差點就要磕到她的腦門。

距離這麽近,近的可以看清他眼底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把那副金絲眼鏡給摘掉了。

鹿綠忽然發現,小哥哥的眼眸瞳色要比一般亞洲人淺許多,有些像她曾經拍cos照時戴過的金棕色美瞳,湊近了混血感尤其明顯。

尤其迷人。

鹿綠其實并不是一個顏控。

她自己長得漂亮,哥哥是校園男神,從小到大敢湊過來表白的男孩子,幾乎全是年級裏數得上名號的帥哥。

但是。

你曉得好看和超級好看的區別麽?

——鹿綠從前沒概念,但是她現在曉得了。

如果說,她的那些追求者們,拿手機拍個十八層濾鏡的扣帽短視頻,放到某音上能獲得幾萬個贊。

那麽眼前這個小哥哥,就是趿拉着拖鞋去走紅毯也能獲得最佳風尚獎的頂級男模。

長到如今這個年紀,鹿綠真的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麽漂亮的男孩子。

以至于她被他這樣盯着,連語氣都軟了幾分:“你有什麽事?”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紙老虎瞬間變成了龇牙咧嘴的小奶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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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點威脅性。

裴措挑了挑眉:“你不是在上色?”

他說話時尾音習慣性下沉,語調懶洋洋的,聽起來有種極冷淡的疏離感。

偏偏因為俯身的動作,T恤領口塌下來,隐隐透出裏頭的肌膚線條,又有種禁欲的勾人感。

鹿綠非常羨慕。

當然不是因為他的腹肌線條,而是——

她覺得男孩子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她記得自己剛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回穿了件沒系扣的襯衫外套去上體育課,打羽毛球時襯衫下滑,露出一小截肩膀,就被班上的女生們diss成是放蕩不羁的綠茶婊。

她氣得要死,又沒法兒拿捕風捉影的消息直接罵回去,心裏頭還為此惆悵了許久。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自己下輩子能夠投胎成為一個男孩子。

“喂。”

眼前忽然揮下片陰影,男生手指微曲,在桌面上敲了敲,“醒醒。”

“......我是在上色。”鹿綠回過神來,揚起小眉毛,“怎麽了嗎?”

“我以為你畫的是我們的人設稿。”

“我是畫的你們的人設稿沒錯。”小姑娘強裝鎮定,“那又怎麽了嗎?”

反正他們還沒給錢呢。

訂金木得,劇本木得,連辛苦費都一分沒有。

這樣的甲方,沒有資格在她面前稱爸爸。

當然,甲方也并沒有要稱爸爸的意思。

裴措慢悠悠地直起身:“我只是給個建議,你這發色填成灰的說不準會适合。”

鹿綠放空三秒,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

然後竟然覺得真的挺合适的。

她就忍不住有些驚訝:“你看一眼就覺得灰色會适合了嗎?那你的色感很不錯诶。”

“嗯。”

男生倚着書架,姿态懶散的跟沒骨頭似的,“我知道。”

鹿綠一下沒反應過來:“知道什麽?”

“我色感很不錯。”

“......好。”

雖然她只是禮貌性的誇了一下,但這個小哥哥顯然接的很順口。

順口到鹿綠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往下繼續聊。

好在小哥哥又曲指敲了敲桌面:“別浪費時間了,你現在先上色,把成品圖搞出來給我看看效果再說。”

“我為什麽要給你看效果?”

小姑娘瞬間警覺起來:“鹿赤跟我說,這個人設圖是他的老板直接負責的,我直接拿給老板過目就可以了。”

“鹿赤說的沒錯。”男生剝開一顆薄荷糖,“所以我現在剛好有空,可以直接幫你看成品圖。”

啊?

這話是什麽意思?

鹿綠懵懵地反應了足足有三十秒。

“你——不會就是這個工作室的老板吧?”

“你哥哥沒跟你說過嗎。”

男生大概也有些詫異,微微挑了下眉,“他就不怕你找錯門?”

“我十七歲了。不是七歲。”

“我看的出來。”

“可不是嘛你又沒瞎。”

......

好。

剛剛因為美貌加持而緩和了些許的氣氛又重新恢複了劍拔弩張的态勢。

也不能怪鹿綠嘴賤,主要她從小順風順水被人捧着長大,實在很看不慣這個頹系小哥懶懶散散的居高臨下樣兒。

他就那麽站在她身旁,神情平靜語調平和,但每一根頭發都表現出一種“莫挨老子”的冷淡和傲慢。

在往常,這都是鹿綠的特權。

而此時此刻,她被這個叫裴措的男人完全壓制了氣場。

更何況這個叫裴措的男人,真的是一位精打細算又嚴苛到令人發指的甲方爸爸。

他先是幾句話概述了他對這幅人設圖的勉強滿意,而後表達了如果這個發色她填不好的話,也可以由他們工作室內部自己的人來完成,但是這樣的話就只能算半成品,酬勞不能按照百分之百的比例結給她。

要扣掉兩成。也就是整整兩千塊錢。

——就為了一頭毛。

小姑娘嗤笑一聲,握着壓感筆,屈膝蜷在寬大的座椅上,完全抱着一種“你以為老子在乎你這點錢嗎老子就是要讓你看看繪畫天才令人嘆為觀止的色彩敏感度然後跪下來喊老子爸爸哭着喊着也把這張畫稿買!回!去!”——的心情在上色。

然後她就被訓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一個粉刷匠嗎?這是頭發不是水泥。”

“我管你奶奶灰是什麽玩意兒,一只人魚不需要那麽時尚。”

“我只說別太淺,沒讓你加重成屍毒色,明白嗎?”

......

反反複複改了無數次之後,鹿綠暴脾氣也上來了,啪的把筆一丢,擰着小眉毛消極倦怠:“筆給你。你牛逼。你來畫。”

“我說過了,半成品扣百分之二十的稿費。”

“你扣。”

男生靜靜地凝視了她三秒。

小姑娘予以回視,眼神極其叛逆,語氣拽破天際:“兩千塊錢而已,老子不、稀、罕。”

......

“你要怎麽樣才能老老實實繼續畫?”

“老子不畫,除非你喊老子一聲爸爸。”

“爸爸。”

“......”

有那麽一瞬間,整個屋子都靜了靜。

鹿綠滿肚子的話一下被哽在喉間,大大的杏眼裏充滿了反應不及的震驚和困惑。

什麽玩意兒?

他剛才喊老子了一個什麽玩意兒?

現在出來創業做生意的都這麽不要尊嚴了嗎?

有這長相這能屈能伸的本事,但凡出去參加頓飯局陪個酒,什麽投資拉不來啊,何必要跟她在這裏為了四位數的稿費錢浪費光陰。

“......行吧。”

小姑娘慢吞吞地挪動椅子,重新撿起畫筆,“那我最後給你改一遍,這遍你要是再不滿意,那兩千塊錢我也懶得賺了。”

果然長得越好看的男生嘴巴越會騙人。

灰就灰,還非要帶一點透明感的飄逸朦胧灰,能隐隐看見海水的缥缈藍,缥缈的同時也要凸顯出角色的冷硬感。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朦胧灰加缥缈藍,還要有什麽幾把冷硬感,這他媽是人類能調出來的顏色嗎?

“這樣的可以。”

身後傳來的聲音直接打斷了鹿綠的內心獨白。

“這種顏色就不錯。”

男生微颔首,從兜裏掏出手機,公事公辦,“你報一下支付寶賬號,我直接私賬給你轉一萬,省的你還要簽合同交稅。”

一下嚴苛的不要命,一下又輕輕松松一遍過稿。

男人真是一種喜怒無常的生物。

鹿綠瞅着平板屏幕上的小美人魚,竟然莫名有些惆悵。

這個人設,其實她真的蠻喜歡的,如果可以的話,她都不想這麽快交稿。

她還有好多靈感呢。

平板上的成稿圖十分漂亮。

人身魚尾的短發少女,尾巴上的鱗片一直延伸到背脊,左右眸色是不一樣的藍,肩胛骨處還有兩塊透明的鳍。

“不過為什麽這條魚是短發?”

裴措擡了擡眸,“我記得人物設定裏好像寫過,她頭發長的可以包裹住半條尾巴。”

“就是人物設定裏寫的啊,說小人魚向往自由,想變成人。”

“所以呢?”

“所以人物設定裏又寫,她之前遇見的漁夫都被她的歌聲蠱惑然後用頭發絞死了,那我就想,人魚之前遇見的人類應該都是男性吧,她那麽想變成人,把頭發剪短了也不是不可能。”

小姑娘眨了一下眼睛,“而且我覺得她短頭發看起來比較酷。”

行吧。

乍一聽,還挺有邏輯的。

裴措思考片刻,接受了這個解釋。

剛好編劇團隊那邊讨論出來覺得人魚的戲份過少,增加一個削發以明志的情節倒是也可。

“行,那你報個賬號,或者卡號也行,我現在給你轉稿費。”

“可以轉微信嗎?”

裴措開軟件的動作一頓,擡起眼眸。

大抵長得好看的人警惕心都比較高,因為在他們的人生中,經歷了太多被人套路微信號的故事。

鹿綠也長得好看。

所以鹿綠完全理解了他這個停頓的含義。

“支付寶賬號和密碼我媽媽知道,她會定期查收支情況的,這麽一大筆錢,我解釋不清楚。”

其實之前,她媽媽也沒有到這樣事無巨細的程度。

但自從鹿赤離家出走高舉創業大旗之後,她媽媽就開始嚴格地看管起她的生活開支,生怕她私底下偷偷給哥哥提供創業資金。

鹿綠每次給鹿赤轉的賬,都是她一點一點從支付寶賬戶挪到微信餘額裏的。

先是用支付寶替朋友們付款,再讓朋友們給她轉微信,金額日積月累,手法滴水不漏,真是她哥哥的一個好叛徒。

她舉起一只手機:“我絕對不是想套你的微信,喏,你直接掃這個付款碼就好了。”

“不用了。”

男生也舉起一只手機,手機屏幕上也是一張二維碼。

他倚着書架,姿态懶洋洋的,語氣漫不經心的:“加個好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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