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蜜友(三)
盛夏并沒有放棄對米蘭所抱有的希望,但過了這麽久,他的生活還是老樣子,他開始思索這個希望能夠實現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如果她真的做了什麽,不會沒有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可循——如今既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那就說明她什麽都沒有做。
盛夏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并沒覺得太失望。因為米蘭對他來說完全是一個陌生人,除了多年前與泰莉之間那一點兒不靠譜的舊情分,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牽絆。況且以他如今的境況,米蘭那種地位的人伸手幫了他,他又該拿什麽去償還?
盛夏很快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積極地投入了另外一件事當中:拼湊出整個療養院完整的地形圖。托了葉涼的福,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整個重症院的結構以及大概的人員分布情況。但這還遠遠不夠,他還想弄清楚前院以及後山的詳細情況。
從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整個療養院的形狀就像一只葫蘆。葫蘆嘴正對着下山的方向,葉涼說進出山裏的這條公路還是霍氏出資修建的,受山裏的地形條件所限,路面的寬度只夠兩輛車并肩行駛,不過路面很平整,山路轉彎的地方也做了詳細的标識和足夠的防護。從這裏到山下的距離大概有一百公裏左右,從山下到市區大概還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從療養院的大門口往裏走是一條筆直的車道,車道兩側是茂密的樹林,樹林後面還有若幹建築,但這些建築葉涼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告誡不允許靠近。所以這裏面到底藏着什麽秘密,他也不知道。
車道盡頭是療養院的主樓,白牆紅瓦的四層建築。一二樓是行政人員的辦公室,三四樓是實驗室,同樣有權限限制,像葉涼這樣的普通醫師是沒有随意進出的權限的。
主樓後面是兩棟宿舍樓,一棟是守衛住的,另外一棟是值班醫生和護士住的。在這裏工作的醫護人員上下班的時間也是有嚴格要求的。像葉涼這種級別的普通醫生平均兩周休息一次,可以下山回家,工作時間是不能随意離開的。
宿舍樓的後面就是重症樓的入口,這一側從盛夏的窗口是看不見的。據說防守很嚴格,工作人員出入也會收到很仔細的檢查。
再往裏的情況,盛夏如今都已經知道了。
盛夏分析已掌握的信息,覺得應該把目标放在重症院這一邊。畢竟與自由只隔着一道高牆,比起前院的層層障礙,怎麽看都要容易一些。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葉涼潑了一桶冷水:先不說如何在看守的嚴密巡邏之下穿過高牆和電網,就算真能出去,總要跑得離療養院遠一點兒吧?可是這一帶都是貨真價實的原始森林,萬一在叢林裏亂竄的時候遇到野獸怎麽辦?迷路了又怎麽辦?
不确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如果盛夏不想放棄這個計劃,這就意味着他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來勘察這一帶的地形,并且詳細制定進出的路線。以他如今的條件是無法完成這樣的計劃的,雖然他手裏還有一些私人的資金,但這是他的底牌,他不能輕易透露給別人知道。他現在能夠接觸到的人當中只有葉涼能夠自由的出入療養院,以他和葉涼之間的交情還不足以讓他托付這麽重要的事。
沒有紙筆,所有已經掌握的東西只能記在腦子裏。盛夏和海榮一起參加自由活動的時候,會尋找單獨相處的機會,然後反複的核對自己記憶的東西,生怕哪裏出現了偏差。要知道,在危急的時刻,一點點的偏差都有可能産生致命的後果。
海榮看出了盛夏的焦慮,安慰他說:“不能把寶全部壓在那個醫生身上,他畢竟拿着療養院的工資,對咱們就算抱有善意也是有限的。為了以後不确定的利益就放棄眼下實實在在的利益,這種事情傻子才會做。我們得另外開一條路。”
盛夏苦笑,“談何容易。”他和海榮都是沒有人來探視的類型,在他們所能夠接觸到的人當中,能夠出入療養院的,就只有一個葉涼——這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因為他們所掌握的一切信息,無論真假,都來自這個人。
海榮想了想說:“你還記得我上次指給你看的那個南唐嗎?”
盛夏腦子裏浮現出那張脆弱又精致的面孔,點了點頭,“我記得你說他在外面有關系。”
“對,”海榮微微興奮起來,“他的經紀人會定期來看望他。如果能說服他搜集一些信息,也可以跟葉涼說的話做一個對比。”
盛夏發愁,“你跟他只是臉熟,我跟他根本還不認識。這樣的交情怎麽說服他成為咱們的同夥……說到這裏,我怎麽覺得他似乎沒有想要出去的意思?”那樣一種空洞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任何求生的欲望,盛夏甚至覺得無論把他送到哪裏,無論讓他陷入怎樣的境況之中,對南唐來說都無所謂。
海榮奇怪的看着他,“你以前不知道他?”
盛夏搖搖頭,“我很少關注這些消息。”
“那我長話短說吧,”海榮說:“南唐是藝人,他一出道,公司就安排他跟另外一個男孩成立了一個組合。兩個男孩同進同出的,難免會有比較……你懂的。後來公司解散了組合,讓兩個人各自發展,但是媒體還是經常會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南唐的成績要比那個人好,大概就這樣結了仇。再後來大概是有了正面沖突,那個男孩就串通自己的金主給南唐下了套,把人給送到這裏來了。當時外面說什麽的都有,大部分都認為南唐吸毒過了頭,傷了腦子,把自己整成了精神病。”
盛夏幹巴巴的“哦”了一聲,看來那句話說的果然沒錯,幸福的模式都類似,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南唐一直認為那個男孩跟他是患難之交,感情堪比家人,所以就算有摩擦他也沒當回事兒……”說到這裏,海榮難得的露出八卦的神情,“我懷疑南唐其實暗戀他,所以才會這麽受打擊。”
盛夏對藝人的緋聞沒興趣,“如果是這樣,他會想要報複嗎?要是他連離開這裏的願望都沒有,你怎麽去說服他?”
“總還是有希望的,”海榮想了想說:“年輕人誰沒遇到過感情挫折?沒挫折怎麽成長?總不能一直這麽軟弱吧?又不是彼得潘。”
“好吧,”盛夏說:“但願你能說動他。”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總覺得今天的活動室裏的人數比以往更少,“鋼琴家今天沒來?”
海榮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意有所指的說了句,“他大概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出現了。”
盛夏的心髒沒來由的狂跳起來。他似乎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麽樣的可怕的消息,本能的不想聽,但他又控制不住的自己,想要證實一下心中的猜想。他被關到這裏已經快半年了,偶爾從喬治王和那些護士的只言片語、從葉涼的旁敲側擊中對西嶺療養院所隐藏的秘密多少也有些猜測。但這個猜測太可怕了,他始終不敢相信。
海榮注意到他的臉色微微泛白,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神色,“嗨,我說,你該不會真的那麽天真吧?!”
盛夏推開他往外走。
海榮嗤笑一聲,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你已經猜到了對不對?你猜到他們在做一些醫學方面的研究,而重症院裏這些沒有機會重加天日的瘋子們就是最好的試驗體。至于你我,不過就是沒輪到罷了——畢竟能夠清楚描述病情和身體感受的試驗體要比那些真正的瘋子珍貴一些。”
“別說了!”盛夏低吼。
“為什麽不說?”海榮譏诮的笑了起來,“難道你還對這個地方抱有希望嗎?盛公子,你醒醒吧,這裏就是地獄的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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