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你挖坑,我挖坑

半個小時後,伊萬諾夫和總統衛兵同時趕到,将巫承赫和金軒分別帶回了各自的飛船。

金軒坐在穿梭機裏,看着透明艙蓋外巫承赫乘坐的穿梭機如流星般劃過天空,悵然嘆了口氣,雖然過去的八天他受了不少罪,差點死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但鑒于和巫承赫的關系發生了突破性進展,他還是決定将這八天劃為“人生中最甜蜜的時光”之一。

他永遠都記得親吻巫承赫時那令人心悸的感覺,溫暖、清澈、踏實、激情……雖然他當時在發狂躁症,神志不清,但他确定這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吻合了他對愛情最完美的想象,無論多少詞彙都不能确切形容!

金軒嘴角勾起一個略顯愚蠢的傻笑,左手輕輕撫摸自己的嘴唇,回味着巫承赫唇瓣的觸感。坐在他身邊的兩名衛兵面面相觑,頭上同時掉下一滴冷汗:主啊,這熊孩子又在攢什麽壞水兒?不會是又在策劃新一輪的行為藝術吧?總統府門口好不容易才清淨了幾天啊!

這年頭總統的衛兵可真不好當!

穿梭機對接總統專用飛船,金軒一進主艙就看見了他哥哥的好基友,國務卿霍伯特先生。

“噢,你這次的造型很酷嘛。”霍伯特笑着說,“演個流浪漢或者逃犯什麽的都不用化妝呢。”

金軒瘦得厲害,頭發枯亂,臉上帶着細小的擦傷,衣服就更不用提了,簡直破得跟爛抹布一樣。不過他本人并不覺得違和,作為一名前·行為藝術家,這身行頭比他以前一些演出服其實還更正常一點。

而且誰叫他天生麗質長得帥呢,頂塊抹布也賽天仙好嗎!

“我帶了你哥哥的私人醫生來,讓他先給你檢查一下,順便洗個澡換件衣服。”霍伯特建議道。金軒從善如流,去醫療艙檢查了身體,卻并沒有換衣服,就這樣破破爛爛又走了回來——他是穿着這身破爛抱他的小向導,并與之親吻的,在巫承赫所有的氣味都散幹淨以前,他才舍不得洗澡換衣服呢。

殺馬特的世界,就是這麽炫酷!

“你……确定要這麽跟我說話?”霍伯特捏着鼻子忍受他身上的汗味,指了一把最遠的椅子給他,“那拜托離我遠點。”

金軒一臉“懶得跟你們凡人解釋”的表情,坐到了椅子上:“我哥哥還好嗎?聽說我死了他哭沒?”

“他很好,他的淚腺早就退化了,五十年了我都沒見他哭過。”霍伯特說着,打開自己的個人智腦,投影出一封郵件,“這是漢尼拔統帥發給總統閣下的信件,上面有他關于這次襲擊事件的解釋,你看看,然後跟我補充一下細節。”

金軒一目十行看完,沒什麽表情:“我哥哥怎麽看?”

“沒什麽漏洞。”霍伯特聳肩,“所以要你這個當事人來鑒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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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金軒實事求是地說,“我只知道我們在蚱蜢空間站遭到襲擊,只有我們三名幸存者,但救援人員只救了他們兩個,我被落下了。”之後又詳細講述了一下他的小行星的遭遇,“就是這樣,據巫承赫說統帥曾派上千人來搜救,但我并沒有見到。”

“唔,事情确實有些令人費解。”霍伯特摸着下巴說,“但你落到小行星後本來就做了掩護,這種情況也不是說不通。”

金軒挑眉,沒有發話。霍伯特皺眉沉思少頃,道:“總統的意思,這次恐怖襲擊事件,藍瑟星将的

第二集團軍要負大部分責任,漢尼拔統帥對加百列軍港的布防也需要進行整頓,還有學校和受害者們,聯邦政府會優厚撫恤。至于其他的,就先不多說了。”

金軒點頭,在政治上金轍比他成熟一千倍,這種事還得聽專家的。

“好了,說說你的私事吧。”霍伯特談完公事,換了個話題:“聽說你在加百列軍港找到了你的真愛,還打算為他告別舞臺,是真的嗎?”

“嗯哼。”金軒一想起巫承赫就嘴角含笑,“是不是我哥哥也知道了。”

“當然,對于你的事情我們倆是沒有秘密的噢。”霍伯特肆無忌憚秀着他和總統閣下的“恩愛”,“金轍知道你要告別舞臺,可吓壞了,連夜打電話給我,讓我核實一下你是不是被暗殺了,現在活着那個是不是你的替身,哈哈。”

金軒抽了抽嘴角:“他腦洞還是那麽大。”

“他還說,如果核實情況屬實,他決定給你的真愛發一枚銀星勳章,感謝他将你從邪路上拉回來,要知道這事兒他幹了二十年都沒幹成呢,呵呵。”霍伯特優雅地奸笑着,“方便透露一下對方的名字嗎?”

“無可奉告。”金軒道,“這是我的個人隐私,我暫時不想和你分享。”

“我現在代表總統。”霍伯特屈起指節扣了扣桌子,他非常好奇什麽樣的人居然能拴住金軒這匹不羁的野馬。

“盡管代表吧。”金軒不買賬,“就算金轍當面問我,我也不會回答的。”

“好吧,我還是用我智慧的眼睛自己去觀察吧。”霍伯特眨眨眼,“反正我這次要在遠航軍待一陣子。”

金軒意外,“待一陣子?有什麽事嗎?你不怕金轍把你甩了另找個基友?”

“我們的友誼情比金堅,不怕任何第三者。”霍伯特大言不慚地說,“我這次來不單單是為了你,還要和遠航軍讨論一下年輕人的思想教育問題。”

“噢?”金軒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是上次議會提出的那個議案嗎,要求遠航軍上校以上軍官家庭選派一名後代去敦克爾首都學習?”

“是的。”霍伯特點頭,“總統認為這些軍官的後代是維系整個聯邦和平的紐帶,有必要加深他們對聯邦的歸屬感。”

金軒像是想到了什麽,表情忽然凝固了一下,啪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好極了,我舉雙手贊成這項議案,我哥太英明了,總統萬歲!”

霍伯特撫胸受驚,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沒事吧?天,我要叫醫生給你做個基因測試,你真是金軒那個熊孩子嗎?”

“我是金軒,但不是熊孩子。”金軒挑眉一笑,“我需要休息一下,先回艙室了,再見。”一邊走,一邊聯通了他經理人的通訊:“嗨,是我,金軒……鎮定,我還沒死,詳情見面再說,我現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失蹤期間,聽說粉絲們給我開了追思會,我非常非常感動,為了答謝他們對我的厚愛,我決定……”

看着他衣衫褴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霍伯特聳了聳肩:“真愛是奇跡,我這下算是信了。”

近衛軍特遣隊專屬戰艦,巫承赫終于跟伊萬諾夫回到了親爹身邊。

他本以為漢尼拔肯定一見面就得臭罵他一頓,像全息通訊中那樣,誰知便宜爹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光是沉着臉吩咐航醫給他檢查身體,又叫尤娜帶他去洗澡換衣服。黑栗雕蹲在主人的肩膀上,金色環眼虎視眈眈看着巫承赫,眼神陰鸷而危險,像是時刻想撲上來扇他兩翅膀。

量子獸會忠實地反映出主人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情緒,巫承赫雖然一直假裝看不見它,但明顯察覺它非常焦躁,甚至有點氣急敗壞的感覺。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直覺漢尼拔心情極其糟糕,糟糕得有點讓人覺得奇怪。

一路飛回加百列軍港,漢尼拔讓尤娜和伊萬諾夫各自離開,自己親自驅車帶巫承赫回公寓。巫承赫一路上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戾氣都快壓趴下了,想了半天,決定還是自己承認錯誤,争取寬大處理。于是他一進門就鼓足勇氣對漢尼拔道:“爸爸,我知道你很生氣,如果你想責備我就請說吧,這樣悶着,我很難受。”

黑栗雕像是被電打了一樣戰栗了一下,頸部的翎毛刷一下豎了起來,金色環眼猛地收縮,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聲。

巫承赫不明白它為什麽這麽大反應,住了嘴,小心翼翼看着漢尼拔。

漢尼拔居高臨下看着他,高大的身軀散發出一種奇特的糾結的氣場,良久良久,久得巫承赫以為他都不會說話了,才沉聲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果你再敢這麽胡鬧,我保證會讓你哭着喊爸爸!”

他的教訓殺傷力十足,巫承赫連吓帶囧,滿頭冷汗,同時又慶幸他就這樣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誠懇道:“我知道了。”

“吃點東西,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第一醫院做個詳細檢查,沒什麽問題的話,休息兩天就去上學吧。”漢尼拔臉色仍舊不好,但語氣已經和緩下來,脫下制服,到廚房去準備晚餐,“馬上就聯考了,你成績本來就不算好,又缺了這麽多課,我看可能要你請個家教補補課。”

“不、不用了,我能應付,我會自己補習的。”巫承赫忙說,這個時代的基礎教育比他上輩子其實要簡單得多,因為專業知識都是在大學分科以後才學,中學課程被大大簡化,教育主要以啓發為主,目的是讓孩子們在成年之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能幹什麽。這樣既能讓他們享受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也能讓他們在接下來的大學生活裏無怨無悔,學習自己最感興趣的東西。

“好吧,聽你的。”漢尼拔在這方面相當民主,照配方調制營養劑,揮揮手讓他去客廳休息。

巫承赫體力透支,吃完飯坐在沙發上就睡着了。漢尼拔收拾了餐盤,一進客廳就看見迷你兒子躺在沙發扶手上打呼嚕,一伸手就将他抱了起來,往卧室走去。

“夏裏?起來刷了牙再睡吧?”漢尼拔将兒子放在床上,拍拍他臉,巫承赫太累了。翻個身将臉埋在枕頭裏,發出輕微的鼾聲。

“算了,就這麽睡吧。”漢尼拔調暗了燈光,将他抱正了,給他脫衣服,脫掉夾克,褪下褲子,一粒一粒打開襯衫紐扣,手忽然頓住。

一粒細小的朱砂痣印在巫承赫雪白的皮膚上,兩根纖細的鎖骨中間,因為他太瘦,那裏有個淺淺的窩窩,要不是漢尼拔離得近,根本看不清。

“這是什麽?”漢尼拔用指尖輕輕撫摸那粒小凸起,自言自語,“他以前有這個嗎?我怎麽不記得。”

黑栗雕在大床上盤旋了一個圈,落在床頭柱上,金色環眼看着巫承赫敞開的領口,良久低沉地咕嚕了一聲。

“是,以前沒有的。”漢尼拔與它意念想通,低聲道,随即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這是标記圖騰 ,他被人标記了……”

“咔!”一聲輕響,床柱頂端的小圓球被黑栗雕抓碎了,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呼哨,在房間裏氣急敗壞地飛了兩圈,穿過牆壁飛了出去。

漢尼拔沒有壓制它,讓它自己飛出去發洩情緒,量子獸雖然和主人同氣連枝,但有它自己獨立的型格,它最大程度地顯示了主人基因中獸性的一部分,如果過分壓制,會引起暴怒,進而引發主人的狂躁症。

他沒有向導,多發作一次狂躁症,就少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常年注射平衡劑,耐藥性已經瀕臨危險值,多用一次藥,就離徹底失控更進一步。

他閉上眼睛,手緊握成拳,壓抑着着內心的仇恨。良久,基因中人類的那部分發揮了作用,他控制住了自己,深呼吸,睜開眼睛,繼續給兒子脫衣服。

未成年的向導纖細而脆弱,像個碰一下就會碎掉的瓷器,即使男孩也是一樣。漢尼拔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蓋在巫承赫的額頭,隔着一層薄薄的空氣,慢慢滑過他精致的面孔,他的鼻梁、嘴唇、下巴,直至喉結。

少年的喉結十分細小,将細膩的皮膚繃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某個人就是親吻并舔舐了這裏,才與他建立了标記,讓他長出了一粒本來并不存在的朱砂痣。

【真是該死!】

漢尼拔的手指蓋在兒子的喉結上,即使沒有接觸,仍能感覺到淡淡的溫暖,他輕輕吸氣,仿佛嗅到了某種甜蜜清新的信息素的味道,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幻覺,但這幻覺是如此真實,甚至讓他覺得即使真的也無非如此。

他開始後悔那個雨夜留在了妻子的身邊,如果他再無恥一點,再下流一點,再不擇手段一點,那個晚上他就能擁有一個向導。

哪怕那是他的親兒子!

漢尼拔的氣息粗重起來,手指微微顫抖。他并不後悔當年的決定,他娶了莉莉茲,放棄了得到向導的機會,但他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有權利的男人,即使國防部長也要俯首稱臣!

還有總統,總統又怎麽樣,還不是要看他的臉色行事?他掌握着聯邦七成的軍權,全國六成的能量開采都是他在運作,他動一動手指頭,敦克爾首都連轉都轉不下去!

這一切得來不易,他不想那麽早就撒手離開,交給別人去享受,哪怕是馬洛,哪怕是他最為驕傲的兒子!

只有向導才能讓他活下去。

以他的權利也許可以悄悄養一個向導,但以他的身份勢必不可能永遠不讓人知道,莉莉茲、馬洛、藍瑟星将,還有他身邊那些影子一樣的總統密探,時間一長必然會将這件事曝光在大衆面前。

他可以不顧世俗眼光,但他不能傷害莉莉茲,不能傷害馬洛,更不能失去藍瑟家族的支持。而且他還不夠強,不夠強到可以和聯邦決裂,建立自己的帝國。

一百歲以前他都不能冒險,所以他必須活過一百歲。

巫承赫是最合适的人選,一個向導,一個隐形向導,而且是他的親兒子,他可以耐心地等他長大,成年,他把他留在身邊一輩子也不會有人質疑——他們是一家人,有什麽比兒子呆在老子身邊更正常的事情呢?

當然,兒子長大了是該找個女人,成家立業,但巫承赫是個向導,是個想把自己隐藏起來的向導,他為了保護自己,勢必要躲開那些追求他的人,更不會主動出擊追求別人,他在這個世界上孤孤單單,唯一的依靠就是父親。

即使強行占有他,對他終身标記,他也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去。父子倫理、世俗的眼光、向導保護法、标記的力量……這一切會像枷鎖一樣把他牢牢鎖住,鎖在父親的身邊。

漢尼拔嘴角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大手輕撫兒子細軟的頭發,他會寵他一輩子,對他好,保護他,讓任何人都不能碰他。

幾十年後,他們父子會一起站在這個星系的最頂端,永遠地,長久地在一起。

雖然還沒有标記,但漢尼拔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自己的兒子,熟睡中的少年如此乖巧可愛,如此甜蜜馨香,像一汪幹淨的泉水,不用嘗,只要看看就覺得滿口生津,沁人心脾。

那只是個臨時标記而已,只要時間夠久,就會自動消失。漢尼拔輕輕摸了摸兒子鎖骨中央的朱砂痣,安慰自己。

金軒這家夥和他的哥哥一樣,運氣好得驚人,居然這樣都沒有死掉!

這次是自己太心急了,不應該這麽快就下手的,下次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漢尼拔給兒子蓋好被單,獨自上樓,站在樓頂的天臺上遙望遠方。天已經黑透了,能源中心發出暗淡的白光,像個巨大的圓盤子,漢尼拔輕輕抿着手中辛辣的烈酒,讓自己翻騰的內心平靜下來,壓下欲望,壓下仇恨,抽身而離,站在更高的層面觀察問題。

經此一事,金轍應該不會讓金軒再在加百列軍港呆下去了,霍伯特無論如何會把他帶走,時間一長,巫承赫的臨時标記就會解除。他再有不到一年就成年了,在此之前,必須更細心地看着他,一個尤娜可能還不夠,得有專人二十四小時盯着。

至于金軒的命,就暫時存在金轍那裏好了,只要時機成熟,他會讓這兄弟倆一起去見上帝。

漢尼拔陰沉沉笑了笑,将手中烈酒一口喝幹,黑栗雕感受到了他的召喚,從遠處風一般飛了過來,在夜空中打了個旋子,落在他的肩膀上。

是的,我們都應該冷靜下來。漢尼拔安撫地摸了摸自己的量子獸,通過意識通感對它說着,從長計議,釜底抽薪,才是正确的決定。

統帥閣下站在天臺上思考整死總統兄弟的一攬子方案,和他同一個社區,一座中式風格的庭院裏,标記了他兒子的混蛋也正在給他挖坑。

“就這樣吧。”金軒一臉高冷地翻閱着經理人的活動計劃,點頭,“場面不宜過分隆重,畢竟我已經退出藝術圈了,這次就是感謝一下粉絲,表達一下我對漢尼拔統帥的感激之情,太過了就會讓人覺得我在抱大腿,會對總統的威望造成傷害。”

“是,您說得對。”經理人都快給他跪下了,這年頭想造一個像King神這麽火的偶像不知道有多難,只要他願意出現在大衆面前,倒貼錢都行啊!

“事不宜遲,趁熱打鐵吧。”金軒端茶送客,“我等你的時間安排。”

“好的。”經理人識趣地擡起屁股打算走人,看了看他身上破爛的衣服,以及幹枯的頭發,“您真不打算洗澡換衣服嗎?就這麽參加?”

“啊。”金軒發出一個冷淡的單音,表示你管得太多了。

“是是,您英明!這樣簡直太應景了!”經理人連忙拍馬屁,拎着包包出了大門,才拼命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尼瑪藝術家真是太喪失了,臭成這樣都不洗澡,虧得有這麽多腦殘粉喜歡,真是完全沒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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