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中獎了!

通古斯基地。

作為人類在伊達星曾經最大的軍事堡壘,它幾乎占據了陰影海小一半的面積,以五百年前人類第一艘宇宙級航母“通古斯號”為軸心,輻射出一個近兩百平方公裏的中型城市,規模相當宏偉。

時至今日,當年的宇宙巨艦早已退役,改造為向導學校的行政中心。它就像是通古斯的心髒,控制着整個基地的日常運行。

本來伊達星還有數十個軍事堡壘和民間聚居地,但自從“雞尾酒案”之後,聯邦将通古斯基地劃為向導禁閉區,這些據點的常住人口就被陸續遷離去了別的星球。截止“大屠殺”結束,整個伊達星只剩下通古斯一個活躍的地區。

這個季節正值“綠潮”泛濫,整個陰影海被洶湧的綠色海洋淹沒,通古斯就像一個沉入海底的巨大半球形“氣泡”,在高強度透明罩的保護下靜靜伫立在大陸架上。人類生存其中,仿佛住在一座晶瑩剔透、美輪美奂的水晶之城裏,神秘而詭異。

兩栖飛船在水面上緩緩降落,激起激烈的浪花,蒸騰的水汽中,它漸漸轉型成為一艘紡錘狀的潛水艇,沉入水下,與“通古斯之門”密密銜接。

巫承赫在莫妮卡的“陪伴”下走出船艙,立刻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像薄荷,但略甜一些,那是通古斯大氣過濾裝置添加的清新劑,用以掩蓋“綠潮”本身的腐蝕性氣味。

這座水下城市已經建成幾百年,到處都是鱗次栉比的建築物、寬闊的氣浮航道。建築物之間的空地上栽培着許多本地特有的變異植物,大都帶着淡淡的熒光色,非常漂亮。

這裏的一切都與敦克爾星球極為相似,除了它灰綠色的天空,因為那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被透明罩阻隔在外的綠潮。綠潮随着潮汐翻滾湧動,遠看像變幻的浮雲,壓抑而沉悶。

“哥哥,你還好嗎?”莫妮卡擔心地看着巫承赫,他的臉色蒼白極了,嘴唇毫無血色,雖然脊背繃得筆直,但随時都像是要倒下去的樣子。

巫承赫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忘不了昨天她是怎麽和其他向導一起壓迫自己和沐的,他可以原諒她對付自己,但無法原諒她傷害沐。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無條件保護他栽培他的人,這一點連金軒都比不上。

“哥哥。”莫妮卡快要哭了,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你是在怪我嗎?是在恨我嗎?你是不是後悔曾經救了我……”

“不。”巫承赫這次終于回答了她,“我從沒後悔救你,莫妮卡,只是我不能原諒你傷害我的老師。”

“對不起,我只是遵守校長的……”

“別說了。”巫承赫打斷了她,“沒用的,莫妮卡,道歉沒用的,我連自己都無法原諒,何況是你。你已經是個出色的向導了,你對得起你的校長,又何必在乎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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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莫妮卡捂着嘴哭,紛亂地搖頭,她的小貓抓着巫承赫的褲腳哀哀叫着,“我一直一直都是那麽喜歡你。”

巫承赫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怎麽向她解釋“喜歡”這個詞真正的意義,或者在很多人心裏它只是一種廉價的直覺,在生命與價值的天平上永遠被高高撬起,看似珍貴,其實一錢不值。

“別哭了,別哭了,都結束了。”巫承赫憐憫地看着她,用拇指擦去她腮邊的淚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他們的友誼結束了,還是他的自由結束了,或者兼而有之。

兩名向導學校的校警在入口處等待,站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一名須發皆白的幹瘦老者,戴着猶太小帽,穿着淺藍醫生袍,表情十分慈祥。

巴隆夫人因為還要處理後續事件,比他們晚一班飛船回來,這次一路上主持事務的是一名二十級的蜂鳥向導,他将巫承赫帶到老者面前,恭敬道,道:“麻煩您親自來接,真是不好意思,路德醫務官。”

“噢,我這把老骨頭正該多動動,免得鏽死了。”老者微笑道,灰褐色的眼珠将巫承赫上下打量一番,道,“聽說他情況很不好,我很擔心,畢竟很多年沒送來過隐形向導了。”

蜂鳥向導回頭溫和地對巫承赫道:“這是路德醫務官,他會帶你去做體檢。別害怕,這裏是我們的家,也是你的家,以後你慢慢會習慣的。”

是啊,除了習慣,他還有什麽選擇?巫承赫振作了一下,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顯出脆弱的一面,壓着劇烈的頭痛和反胃,伸手:“您好。”

路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沮喪的、惶恐的,甚至是瀕臨崩潰的向導,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從容,如此冷靜,簡直不像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你好,孩子。”路德伸手與他相握,感受到他冰涼的指尖,心底裏惋惜地嘆了口氣,道,“歡迎你來通古斯基地,希望你能喜歡這裏,雖然我猜可能很難。”

蜂鳥向導對巫承赫如此迅速的轉變也有些詫異,要知道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發幻覺,哭着罵他們是“納粹”和“劊子手”。

或者伊卡魯幻色蛱到底是不一樣的吧,他們是世界上恢複力最強的向導之一,蜂鳥向導這麽想着,對路德抱歉地笑笑,低聲道:“他的情況巴隆校長應該已經給您在郵件上說了吧?昨天的場面有些混亂,他可能受了點刺激,請您注意他的情緒。”

“我會的。”路德有些同情地掃了巫承赫一眼,鄭重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

巫承赫被路德帶上了一艘四人小飛艇,兩名校警随伺左右。他不知道這種地方他們幹嘛還要找人盯着他,異星、深海,給他一艘兩栖飛船他也逃不出去。

可能是怕他發狂或者自殺吧,就是不知道他們發現他已經被标記過了之後會怎麽樣。巫承赫抽着嘴角笑了笑,忽然有種惡作劇式的期待。

一刻鐘後,飛艇到達一座古色古香的歐式建築,建築外牆上标着一個大大的藍色十字,大約是向導醫院。路德帶他下車,往醫院走去,校警這次沒有跟上來,換了兩名穿着醫生袍的年輕男人跟随他們。

“放松點,孩子。”進了電梯,路德和藹地對巫承赫笑了笑,道:“我們都是來幫助你的,在這裏其實比在外面安全得多,你再也不用隐藏自己,也不用擔心會被異能者騷擾——我們都是普通人。”

是啊,關在這種地方,真是夠“安全”了。巫承赫頭暈得厲害,因為空腹飛了太久,胃裏空蕩蕩的,一抽一抽地疼。于是他沒有回答路德的任何話,沉默地靠在金屬壁上壓抑自己的不适。

“他有點深海幽閉,給他弄點食物來,我猜他很久沒吃東西了。”路德發現他的虛弱,對一名男醫生說,“他需要補充一點糖分。”

“是。”

電梯停在頂層,路德将巫承赫帶到一間寬敞的會客廳裏,這裏的牆壁被漆成怡人的淡綠色,擺着可愛的碎花沙發和原木茶幾,非常溫馨,顯然是為了最大程度安撫病人的情緒。

路德是個非常細心的醫生,他發現巫承赫在壓抑地發抖,立刻叫人升高了房間裏的溫度,打發一名男醫生去隔壁準備體檢的儀器,讓另一個人去拿吃的。

很快熱乎乎的營養素就被送到了巫承赫面前,路德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道:“吃點東西吧,你在發抖。我知道對于一個在外面生活了十八年的人來說,忽然被送到這裏會有點難以接受,但你畢竟還有親人和朋友,為了他們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是麽?

巫承赫低頭看着面前的營養素,被熱氣一熏,驀然想起沐來,不禁又是一陣揪心,離出事已經快十個小時了,他迫切想知道沐怎麽樣,孩子怎麽樣,又害怕聽到和他們相關的任何消息。

他害怕知道自己失去了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之一。

但是路德說得沒錯,他不能就這麽消沉下去,他還有理想,還有沐和金軒。他必須活下去,變強,才有可能離開這裏。

賽亞娜和沐能夠為了自由向導事業艱辛奔走幾十年,他也是向導,也是自由向導組織的一員,即使現在已經被捕獲了,為了後輩們不遭受和他一樣的痛苦,也應該努力活下去,為他們做點什麽。

巫承赫深呼吸,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營養素塞進自己嘴裏,機械地吞咽下去。他感覺食物通過他的食道進入他的胃,然後消化燃燒,慢慢将力量輸送到他的四肢和大腦。漸漸的,他的手腳開始有了熱度,身體不再發抖,似乎連腦子也清醒了一點。

路德驚訝地看着他,眼中浮起一絲贊賞——這麽多年了,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恢複能力強大,意志力堅定的年輕向導,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向導學校最優秀的學員!

巫承赫沉默地吃掉了半盤營養素,胃裏又開始翻騰,他放下勺子,平靜了一下,道:“我吃飽了。你想對我做什麽的話,可以開始了。”

“好吧。”路德聳了聳眉毛,假意嘆了口氣,說,“你也太冷靜了吧,假如你掀了桌子,把吃剩的營養素糊在我臉上,我可能還稍微安心一點。”

巫承赫淡淡笑了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路德摸了摸自己的猶太小帽,低聲嘟囔了一句大概是猶太教的什麽谒語,然後道,“跟我來。”

他們去了隔壁,和會客廳不同,這裏非常空曠,一整面牆是恒溫櫃,正中只有一張狹窄的治療床,那名之前被打發過來準備儀器的男醫生,正在調試治療床上方一個傘狀物體,見他們進來恭敬道:“都準備好了,醫務官閣下。”

“好的。”路德點了點頭,對巫承赫道,“請躺到治療床上去,我得先給你一個編碼,這樣你就能和家人聯系了——通古斯有信息屏蔽,只有獲得編碼的向導才能使用個人智腦。”

巫承赫知道編碼是什麽,那是每個向導的注冊號,一旦和他的個人智腦綁定,終身不可清洗,以後無論他到聯邦任何地方,向導學校都能輕易追蹤到他的位置。

從此以後他就是一名注冊向導了。

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巫承赫依言躺到了治療床上。路德将他的左手腕用金屬圈固定,挽起他的衣袖:“會有一點痛,就像被小貓抓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一根金屬觸手從治療床一側探出,準确停頓在巫承赫手腕內側,少頃頭部閃過一道紅光。紅光掃過巫承赫的皮膚,之後那裏便出現了一組數字和字母、符號等混合組成的複雜編碼。

一陣灼痛,巫承赫輕輕皺了下眉,再看時發現那組編碼消失了,像墨水滲入海綿,不見蹤影。路德掏出一枚特制的小電筒,在他手腕上掃了一下,那組編碼悄然出現,在光圈範圍內發出微弱的熒光,顯然已經成功注冊。

“好了,四個小時以後你的個人智腦會恢複正常,因為網絡中心還要一點時間來核對你的DNA數據。”路德說着,關閉電筒,收起觸手,解開了他手腕上的金屬圈。

巫承赫動了一下手腕,沒有任何異樣,也看不出編碼的存在。他想坐起來,卻忽然感覺有些反胃,忍不住幹嘔了一下,而後閉着眼睛大口呼吸。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路德摸了摸他的額頭,嘀咕道,“有些發燒,是感冒了嗎,還是哮喘?你好像有些呼吸困難。”

他伸手去解巫承赫的衣領,巫承赫下意識飛快地擋住了他的手。兩人靜靜對視,少頃,路德灰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天!你不會是……”

該是謎底解開的時候了,巫承赫知道這是遲早的事,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手。路德的手指有些哆嗦,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太大,還是被即将發現的事實吓住了,半天才解開他的紐扣。

一枚紅豆大小的朱砂痣印在巫承赫雪白的皮膚上,兩根鎖骨正中。

“我的上帝!”路德喃喃念道,臉上出現無比震驚的神色,搖頭,再搖頭,“你果然已經……你這魯莽的孩子,你會害了你自己!”

巫承赫胃裏翻騰得厲害,太陽穴脹痛,他看着路德震驚的表情,有一種報複的快感,冷冷道:“是的,我已經被标記過了,真令你們失望,少了一個可以獻給政要們的禮物。”

“不,你會後悔的。”路德眼神極為複雜,帶着一絲讓巫承赫無法理解的悲憫。良久他低聲道:“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上帝保佑,但願那名标記了你的異能者有足夠的資格獲得一名向導,否則……”

他話說到這裏忽然打住了,而後打開個人智腦發了一則消息,嘆氣:“我想我們先解決這個問題吧,體檢的事稍後再說,我已經通知了行政中心,他們馬上會派調查員來。”再次長長嘆了口氣,道,“相信我,孩子,你最好跟他們說實話。”

“實話?”巫承赫笑了笑,道,“什麽實話?告訴你們他是誰,然後讓你們把他抓起來,送進監獄,流放,株連九族?”

路德搖了搖頭,道:“流放?你想得太簡單了,孩子,那是幾年前的處置辦法,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辦法做’切斷‘!”

“’切斷‘?”巫承赫心頭打了個突,下意識追問,“那是什麽?”

路德不住嘆氣,坐在巫承赫對面的高腳椅上,開始向他解釋什麽叫做“切斷”。

原來,第一版《向導保護法》起草出來的時候,為了禁止那些饑渴的異能者随意标記稀有的向導,最高法院規定,在沒有經過向導學校允許的情況下,任何人如果标記了一名向導,将被處以極刑,附加巨額罰款。

但标記的力量是致命的,一旦異能者被處死,向導也會在短期內抑郁而終。聯邦不在乎死幾個異能者,卻不能不在乎向導——向導已經太少了,死一個,就等于扼殺二十萬人的希望。

所以最終公布的《向導保護法》廢除了這項條款,将極刑改為流放,一方面是為了讓那些已經标記過的異能者和向導配對發揮最大的能量,一方面是為了讓他們繁衍後代。因為向導,尤其是女性和男-向導,有更大的幾率生出新的向導來。

這個條款一直沿用到了五年前,這段時間裏,可以說标記過的向導、異能者配對是相對幸運的,雖然被流放,他們仍然可以在一起,而且一旦生出新的向導,送到通古斯基地,他們還能獲得赦免。

但五年前,通古斯基地的向導醫院發現了一種可以打破異能者和向導之間标記羁絆的方法,他們稱之為“切斷”。

這項技術最早是軍方的一個研究項目,目的是防禦高維生物可能對人類發起的打擊。軍方研究所試圖制造一種可以在高維度空間內使用的武器,對付那些人類看不見的敵人。但這項研究太困難了,人類是三維生物,想要在四維空間發起戰鬥,就像寫在紙面上的一個墨點,試圖脫離紙張飛到空中一樣,用某位科學家的話來說,就是“試圖用看不見的武器攻擊看不見的敵人”,簡直荒謬。

軍方的研究停滞不前,他們的成果卻被向導學校利用,制造出了一種可以在高維度內解除标記的儀器。通過這種儀器,他們可以強行切斷異能者和向導之間的羁絆,讓他們重新變得“純潔”。

當然,這種方法的副作用也是非常大的,标記被切斷以後,向導的意識雲會受到重創,需要數年的調養和刺激才能恢複正常。

而異能者,将會面臨幾乎百分之一百的死亡。

“所以我建議你說實話,出于人道主義方面的考慮,他們也許會在切斷之前讓你們見個面,或者生活一段時間。”路德看着面如死灰的年輕向導,心裏十分不忍,标記會帶來很深的羁絆,比愛情更堅固,比親情更濃烈,比本能更熾熱,任何配對,面臨即将被拆散的命運,都會痛不欲生。

但這一切都是無法避免的,除非他的異能者本身就有擁有他的資格。

可是那怎麽可能?

“《保護法》不是這樣規定的。”巫承赫臉色發青,豆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滾落下來,“你們不能這樣做,這是違法的!”

“這是五年前新增補的隐性條款。”路德幾乎不忍心面對他如此絕望的表情,無奈地移開視線,“因為這個方法涉及軍方武器機密,萬一被恐怖分子得知,加以利用,可能會危及已經與向導配對的軍政高官,對聯邦造成毀滅性打擊。所以它沒有被公示,只在最高法院做了備案。”

巫承赫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敢秘密修改法律,還美其名曰“保護聯邦安全”!

自由、民主、獨立,這些所謂的聯邦精神,一旦與軍政高官們的個人利益相沖突,原來就可以被随意推翻、踐踏,甚至連破紙都不如!

“你們太卑鄙了……”巫承赫站起身來,聲音又驚又怒,“你們打着’保護‘的旗號,其實只是為了滿足一小撮人的私欲,你們簡直連五十年前那些施行’大屠殺‘的人都不如!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你們休想……”說到這裏,他忽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捂着胃部抽搐了一下,“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上帝!你冷靜點!”路德顧不得被他噴了一身的嘔吐物,撲上來一把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同時大聲喊那名男助手進來幫忙。

巫承赫雖然瘦弱,畢竟是個成年男人,比路德還要高上五六公分的樣子。路德年紀太大,雙手無力,幾乎被他拖倒,好不容易在助手的幫助下将他弄到治療床上,氣喘籲籲道:“把他側過來,他還在吐,小心嗆到食管!”

巫承赫扒着治療床的邊沿瘋狂嘔吐,将之前吃掉的營養素全部吐了出來,又開始吐酸水,最終連酸水都吐光了,還在神經性地幹嘔。

“這不對勁,即使深海反應也不會吐成這樣。”路德手忙腳亂給他擦拭髒污,叫助手測一下他的體溫,皺眉道,“在發低燒,難道是着涼了?腸胃感冒?”他一邊嘟囔,一邊飛快開啓頭頂那臺傘狀儀器。一道明亮的藍光掃過巫承赫的身體,來回掃描兩遍,最後停留在他腹部,投影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全息投影。

“噢!上帝!”路德看着投影,瞬間驚呆,以至于頭上的猶太小帽掉在地上都沒有感覺到。他像個傻子一樣張着嘴喃喃自語,眼珠子都快瞪脫窗了:“孕七周半,異卵雙胎……對了,他是個男-!”

“快!快通知調查組,還有巴隆校長!”路德驚喜莫名,沖助手大聲喊道,“他在懷孕,不能施行’切斷‘術!”

助手也被這神轉折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道:“是!”立刻轉身跑走。

“好了,好了。”路德扶着巫承赫的脖子,以免他被自己泛上來的酸水嗆到,一邊安撫地摸他頭發,“不用怕了,孩子,在雙胞胎出生以前,誰也不會動你了。”說了兩遍,臉色又垮了下來,“但是你身體太弱了,一下子來兩個,恐怕要受很多罪呢……”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冷靜而又熾烈的小夥子充滿了同情之心,雖然只是短暫的相處,似乎已經産生了奇妙的感情。下意識的,他覺得他的異能者,也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

巫承赫側卧在治療床上,因為劇烈嘔吐身體禁不住一下一下地抽搐,他簡直不敢相信“懷孕”這種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男-,和金軒在一起也很少采取什麽措施,但畢竟男-懷孕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好多人一輩子也不會中标。

而且他才十八歲!

換在平時他一定會被這個奇葩的消息給雷飛,但這一刻他卻覺得無比幸運,就像路德說得那樣,在孩子分娩之前,他們不會給他做’切斷‘,也就是說,四五個月,甚至是半年之內,金軒都是安全的!

至于半年之後怎麽辦,他得想辦法見一次金轍,最高法院的秘密條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繞過總統,金轍一定知道“切斷”之後金軒将會面臨什麽。

他不會不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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