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索隆

芬妮收拾完廚房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藍斯側身靠在沙發上小憩,而他腳邊的地毯上,白團子正用爪子按着遙控器,奮力把電視的音量調小的景象。

芬妮的眼睛微微睜大,她見過路德維希元帥和凱伊少爺的魂契犬,它們都是頂優秀的烈犬,在溝通儀的輔助下,甚至可以與主人達到心意相通。可她卻從沒有見過哪一只能夠為主人做到如此,甚至仿佛有了……人的靈魂。

幺崽兒把聲音關掉後,再次依偎回藍斯的腳邊,小腦袋枕着他的腳,露着肚皮開開心心地繼續看它的《聰明烈犬小白白》,看的驚險的地方,小短腿緊張的一抽抽的。

芬妮眼神柔軟下來,阿波羅,果然是不一樣的……

很久沒有見到藍斯少爺這麽放松惬意的時刻了,尤其是在老路德維希元帥和凱伊少爺意外去世之後。

有它在陪在藍斯少爺身邊,相信少爺也會漸漸敞開心扉,重新回到曾經的風采吧。

她把客廳的燈光調柔,輕聲回到了廚房。

手中攪拌着湯匙,不由想到了從前的日子……她一直負責照顧家中兩位少爺的起居生活,也算是跟他們長大一起。凱伊少爺性格溫柔,獨立的很早,倒是藍斯少爺小時候更難照顧一些。童年的藍斯不喜被管束,也不願意被當作孩子照顧,芬妮每次束手無策時,都是凱伊少爺過來幫忙勸導。這個家中,藍斯少爺最聽的,就是凱伊少爺的話。

凱伊少爺心胸開闊,外界的閑言碎語一點不曾影響兄弟兩人的關系。而藍斯少爺更是實對兄長格外的尊敬,誰人敢說兄長一句壞話,他第一個帶人揍過去……

外人誤以為兩人間有龃龉,可路德維希夫人又怎會不知道——這樣的兩兄弟,根本不可能反目成仇。

意外發生後,夫人悲痛欲絕,但藍斯少爺心中又何嘗會好過?

從前那樣耀眼、跟個小太陽一樣的人,一夕肩負起了家族的重任,變得沉默、穩重,在芬妮心中,他已經做得很好了。雖然痛失丈夫和長子,可路德維希夫人明明還有一個兒子,母子倆本該互相鼓勵,好好的過日子,卻為何會走到如今反目的地步?

夫人對藍斯少爺的恨意,來的着實讓人不解。

可即便夫人這般對待藍斯少爺,少爺還是吩咐了廚房每日要為夫人全人工熬制補湯。夫人身體一直沒養好,少爺不善言辭,但心中總是默默牽挂的。

芬妮輕嘆一口氣,将足足炖了八小時的湯品盛入盅中,準備給路德維希夫人送去,又将剩下的繼續溫着,等藍斯醒了喝。

她離開後,動畫片很快就放完了,電視上插播出滾動新聞,那個令藍斯厭惡的酒紅色長發男人的臉又出現,幺崽兒決定跟主人同仇敵忾,一屁股把關機鍵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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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一黑,男人邪肆的臉也消失不見。

幺崽兒滿意地站起身,見藍斯還在睡,輕輕抖了抖毛,忽聞一陣香氣從廚房飄來,引得它狂嗅幾下,跟着轉過了身子……

鑽進小廚房,熟練地跳上臺子,小鼻子貼着鍋縫用力嗅嗅嗅……很快把鍋蓋推開,熱騰騰香噴噴的肉湯就迎面撲了上來,熏的幺崽兒差點幸福的醉倒過去。

它把腦袋探下去,就着鍋“吧唧吧唧”地舔了起來,肉屁股翹着,尾巴控制不住地不停的晃來晃去,臉上身上都沾了不少。

它正吃的興奮,忽然一陣涼意從後面襲來,面對強大生物天生危機感令它倏地頓住,但為時已晚——後脖子一緊,整個身子就被人提了起來。

四肢淩空,毫無反抗的餘地。

視線一轉,正與藍斯冰冷的眼神對了上,幺崽兒頓時吓的渾身毛炸了起來。

藍斯額前的發微微淩亂,顯然是剛睡醒,過來就逮了個正着,微眯的眼中透出凜然的光。

伸手掂了掂,心裏念叨:呵,真肥。

他忽地想起了之前吃出來的那一根來路不明的白色硬毛,神情略有些複雜……

想必這些日子自己吃到的東西,都不能幸免……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自暴自棄,竟然維持着這個動作,跟這只毛崽子大眼瞪小眼。

幺崽兒緊張巴巴地夾住尾巴,眼神濕漉漉地瞅着藍斯。

大姐姐曾經說過,幺崽兒有一雙天生讓人心軟的眼睛,圓潤、清澈、泛着無辜,當它拿一雙杏眼可憐巴巴望向你時,沒有人能夠狠得下心,再去訓斥它。

在大家族中,幺崽兒憑借着這一雙眼睛無往而不勝。

現在在藍斯面前……同樣的管用。

沒多一會兒,藍斯就發現自己原本的怒火不知怎麽的就少了一半,有些發不起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不吃營養液,卻來廚房偷東西,說,來了幾回了!”

他沒想要得到答案,卻不料幺崽兒真的沉默思考了一會兒,繼而揚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沖他“嗷”了起來……

一直叫了十八聲。又垂下頭,一副洩氣認錯的樣子。

它叫的很有規律,顯然不是亂吠,讓藍斯愣住了。

遲疑片刻,終于問道:“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

幺崽兒也愣住了,它不敢相信自己的主人竟然剛剛知道這件小事!他對自己究竟有着怎樣的誤解?!

“我是誰?”藍斯忽然嚴肅地問道。

“嗷嗷。”

“……算了,我換一個問題,你多大了?”頓了頓,“一個月叫一聲。”

“…………”快一百歲了的幺崽兒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藍斯見它又不吭聲了,一把将它夾起來,大步走到客廳,芬妮正好回來,猛一見阿波羅濕濕的毛和少爺的表情,腦中閃過什麽,驚呼一聲:“天吶!阿波羅你是不是又尿床了?!”

幺崽兒“嗷”地就是一嗓子,拼命從藍斯懷裏擠出來,呲着小奶牙兇的要咬人。

藍斯正細細觀察着它的表情和反應,手腕上的通訊器忽然響了,看也不看地點開。

“格巴頓,來我家一趟。”

格巴頓的粗嗓門從裏面爆出來,“老大你等等!先看電視!”

“哪個臺?”

“随便哪個臺!”

藍斯眉頭一皺,點開了電視。

此時全頻道都播放着一個畫面:酒紅色長發的男人從星艦上走下來,銀色作戰服下腰窄腿長,臉上挂着邪肆的笑,身後跟着一隊艦員。

街道兩邊迎接的民衆歡呼聲不止。

格巴頓粗喘了口氣,“索隆,回來了!”

***

索隆-布萊威爾,帝國元帥之一,與藍斯齊名。少年時曾一同在軍校上讀書,比藍斯低一屆,都是成績出類拔萃卻讓教授頭痛的角色。

若說藍斯受老路德維希元帥和兄長凱伊的影響,大多數時候的作戰行為還是符合軍事守則規範的,那麽索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啓用索隆,往往驚喜伴随着驚吓。帝國軍事委員會甚至聯名提議撤去索隆的元帥之職,理由是帝國不能将士兵的性命和民衆的安危托付給一個随時可能會發瘋的家夥。

可是都被陛下駁回了。

不知是因為什麽顧慮,陛下在索隆的問題上,總是表現的更寬容一些。

慶功宴上,帝國最上層的貴族們身着華服,或端着酒杯交談,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你瞧索隆那個樣子,一回來就鑽進貴婦圈裏,哦……看那眼睛!都快鑽裙擺下面了!”莫莉靠在金絲窗邊,挑剔地上下打量,“啧”地扭開頭,“沒眼看,簡直沒眼看!”

她今日穿了一件裸背的寶石綠色螺旋長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妩媚的卷發垂下,仿佛一條動人的美人魚。從進入宴會廳,已經有不少男士向她望來,可卻沒有一位前來搭話。

“你這段時間上哪兒去了?”格巴頓站在她身旁,西裝的打扮讓他看起來更加莊重,離開戰場,此時他也是一個優雅的貴族。順手從侍者盤中端下兩杯酒,遞去一杯。

莫莉仰頭一口喝光,長出一口氣,“別提了!被我媽逼去相親啊!”

“相親?全帝星的青年才俊都快被你相個遍了,還能有什麽漏網之魚?”格巴頓不以為然。

“是我母親家鄉星球那邊的,你瞧,為了把我嫁出去,她都已經把手伸那麽遠了。”莫莉搖搖頭,自然地向格巴頓身邊靠了靠,半倚上去,懶懶嘆了口氣。

清新的香水味沖進鼻孔,格巴頓覺得手心有些冒汗,嗓子緊張道:“那怎、怎麽樣?……有合适的?”

“哪兒能啊。”莫莉撇撇嘴,“明明個子比我高那麽多,卻連句大聲點的話都不敢說。”

格巴頓不動聲色地松下肩膀,語氣顯得自然了許多,把頭轉向她,眼眸微微放柔:“其實,帝星倒還真有幾條漏網之魚,奧利菲爾夫人沒發現嗎?”

“有啊!老大呗,可我媽不敢。還有就是……那位,那我媽倒還真的動過心思。”

格巴頓視線落到不遠處那正親吻一位胖婦人手背的索隆,眼睛瞪圓了,一把推開她,“什麽?!奧利菲爾夫人竟然還想把你……”

“被我拒絕的幹脆!”莫莉踉跄兩步,順勢整了整波浪卷的長發,“我就說,我跟索隆那家夥的發色這麽相像,搞不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呢?”

“……”

莫莉雖然至今大齡還未嫁出去,但身份在全帝國都是數得上的尊貴。她的母親,奧利菲爾夫人,與陛下的生母來自同一氏族。他們家族擁有象征性的酒紅色發色,走在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

索隆的發色要淺上一些,但大眼一看真的很像。

“我媽氣的一星期沒理我,不過之後真的沒有再提了。”

“哎格巴頓,你說我們不會真的是……”

“索隆要跟你是兄妹,我還不如相信他跟陛下是兄弟。”格巴頓揉了揉眉心,“不是,除了索隆你就沒想過……”

“想過啊!其實我覺得我媽就是膽子太小,我和老大說不定真有戲,你說呢?”莫莉眼睛瞟到正從大門走入的男人,頓時來了精神。

哪怕在這種奢靡的宴會場合,藍斯永遠身穿着漆黑肅穆的軍裝,比在場的所有男人都顯得高大挺拔,淡金色的短發,嚴眸深邃湛藍,不笑卻依舊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孔。氣質冰冷,生人不敢靠近,所過之處,路人噤聲。

那人,無論何時,都能輕而易舉地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相隔半個場地,藍斯駐足,目光落在一處。女孩們的中間,酒紅色長發男人停下調笑聲,微微擡起頭,與藍斯四目相對,嘴角勾起一個嚣張又不懷好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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