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懲罰與投喂

藍斯看了看結成冰的湖面,莫莉提醒道:“老大,這個季節水裏可能有冬眠的水蟲,若是吵醒它們,我擔心……”她看了眼幺崽兒。

水蟲,無肢無腳,柔軟的肉體在水中卻十分靈活。若在冬眠期被吵醒,強烈的饑餓感會激發它捕食的欲望,動作之快可以在數秒內将水邊的成年士兵拖下水去,水中還隐藏着更多的水蟲,幾乎不會給人營救的機會。

這種蟲類,并不适合經驗不足的幼犬來當做訓練對象。

藍斯并沒有拿這個吓狗子的打算,只是盯着水面,若有所思,“讓格巴頓派士兵盡快勘察這顆星球上的蟲族種類,尤其是冰川上和水中,讓大家做好準備。索隆那個瘋子,不可能放棄這些好‘道具’不用。”

莫莉一下子驚出身冷汗,以往的實戰演練,若是放在蟲星,雙方默認都不會主動去接觸蟲類,重心全放在士兵交戰上。

可是這次,他們的對手是索隆。若不是藍斯提了醒,到時候那個瘋子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麽幺蛾子,讓他們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老大!我這就去安排!”莫莉匆匆走了,藍斯這才帶着幺崽兒來到了白皚皚的雪原上。

一望無際,入目蒼茫,仿佛分不出天與地的交界處。

幺崽兒絲毫不受影響,興奮地跟在藍斯腳邊跑來跑去。

雪!是雪啊!

從前它住在深山上,活了近百年也總共沒見過幾次雪,上一次下雪還是它五十多歲的時候,那時候就連它成熟穩重的大哥哥都沒忍住,變回原形在雪地裏打了好幾個滾。

“汪汪!”它朝藍斯叫,想讓他一起來打滾。卻見藍斯神色有些認真,正在雪地裏辨別着什麽。

“噓——”幺崽兒好奇地湊了過來,被男人輕輕比劃了一下,聽他輕聲道,“看,這裏有巴比蟲的足跡。”

幺崽兒低頭,果然見雪地上有着非常輕微的細小痕跡,它拿鼻子靠近嗅了嗅,疑問地仰頭看向藍斯。

“汪?”你要找這個嗎?

跟着它走,随随便便就能刨出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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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斯垂眸看着自己腳邊瞬間堆成山的巴比蟲,不遠處,白團子還在賣力地抛着,搖着尾巴給他叼回來,一副你随便玩,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找來更多的模樣。

“……”男人沉默片刻,伸手摁住了又要扭頭跑開的白團子,有些悶悶地道,“夠了。”

直起腰,摸了摸微微有些冷的鼻子。失算了,忘了這崽子鼻子比什麽都好使。

他又很快恢複鎮靜,帶着它往雪原更深處走去,“圓柄蟲,喜歡挖洞,并且洞口還不止一處。狡兔三窟,想要捉住一只圓柄蟲,同樣很不容易。”

“阿波羅。”藍斯在一處洞口前站住,“現在我們來逮捕一只圓柄蟲。”

“嗷嗚?”幺崽兒并不專心地搖了搖尾巴,把鼻子插進洞口,又很快退了出來,打了個噴嚏。

藍斯皺了皺眉,從背包中抽出了件魂契犬用的馬甲,不由分說給它套了上。

幺崽兒掙紮,他道:“這裏不比在家,生了病必須以最快速度好起來。你若想打針,到時候我也不會有時間每日抱你去。”

幺崽兒不再掙紮了,倒不是怕生病,它現在根本不會生病。而是藍斯眼中淡淡關切的光。雖然嘴裏說着不怎麽好聽的話,但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幺崽兒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藍斯給它扣好扣子,一擡頭,與它四目相對忽地愣住了。

那裏面溫和親昵的神色,根本不像是一只犬擁有的,清澈、純真,倒仿佛有了——人的靈魂。

成形期,所結的內丹在神識領域慢慢凝化成形,從內在開始越來越脫離獸的形态。

藍斯不知這些,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腦中這個荒唐的想法甩掉,一拍狗腦袋,指向不遠處的另一個洞口,“你去那裏守着。要專注!不許走開!”

幺崽兒覺得今天的藍斯格外任性,總是想要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蟲子,為了這個小要求,連雪都不跟它一起玩了。

那可是雪啊!不比小蟲蟲有意思的多嗎?!

但作為一只乖狗,在需要的時候滿足主人的小心思,還是有必要的。它戀戀不舍地從藍斯腿邊走開,一步三回頭,孤獨地坐在了另外一個洞穴門口。

藍斯見它準備好了,提起激槍,也靜靜等候在了洞口。

圍獵圓柄蟲,講究的是耐心和速度。這種蟲類逃跑的速度極快,智商也比其他同類要高,有時甚至會耍着捕獵者玩。

尋常訓練魂契犬的耐心和速度,都會在訓練場進行,形式古板,比如命令它長時間爬服不動,做到了再給獎勵。但藍斯卻認為,實踐中帶給人的成長與提高,那種達成後的成就感,要比訓練場上有用的多。

他不禁想到當年父親帶他去圍獵,父子兩人風餐露宿,終于追尋到了野物時的興奮與刺激。這種記憶之所以寶貴,不止是捕到了獵物,更因為,那是跟重要的人一起制造的。

阿波羅是他的同伴,共同圍獵圓柄蟲,也将是他們之間的記憶。

幺崽兒在雪地裏老老實實蹲了一會兒,杏眼總忍不住往藍斯那邊瞟,見他一動不動,猶如一尊華麗優美的雕塑。悄悄的,活動了活動小前爪。目光忽然被不遠處冰河邊被積雪隐藏住的藍色小花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朵很奇特的小花,色澤不知是不是在白雪的襯托下,晶瑩到近乎透明,璀璨又純淨。

幺崽兒一步步地,靠近了過去,河邊的雪有些結冰,腳步有些打滑,但它依舊目光直直,來到了小花跟前。

拿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咬斷,叼在嘴裏又飛快地跑了回來。

藍斯就在這時,發現了什麽,倏地提起槍——

可突然的,一只滾圓碩大的硬甲蟲從幺崽兒面前的那個洞沖了出來!它的樣貌醜陋,身前還有兩個揮舞的大鉗子,猛地一打照面,吓的幺崽兒猝不及防,連着打了兩個滾,在雪地上滑開老遠。

這只圓柄蟲似乎非常兇悍,非但沒有逃跑,反而沖着幺崽兒爬去,驚慌下,幺崽兒腳下打滑地刨了兩下,朝着藍斯的方向瘋狂奔去。

向前一撲,就要往他的懷裏跳。藍斯擡起槍,砰——!

獵物倒地了。

他放下手臂,沒有去接毛絨絨的大團子,任由它又掉到了地上。俊臉沉了下來,剛想訓斥,幺崽兒就嗚嗚嗚地把嘴裏的小藍花,吐到了他手心,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不敢動了。

藍斯深深倒吸了一口氣,醞釀地吐出來,“你以為拿一枝花來讨好我,玩忽職守這事就算過去了嗎?”轉過臉去,冰冷而冷靜,“今晚只有營養液吃。”

“嗷嗚嗚嗚……”他轉身了,見狗子還趴在地上不肯跟上。

“怎麽,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嗷嗷!”幺崽兒揚起頭,眼神重現光彩。

藍斯低頭看了眼手腕,上面出現了兩個字:眼睛。

“嗷嗷、嗷嗚嗚!”

——像你的眼睛,一樣漂亮。

藍斯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熱,呆呆拿手蓋了上去。手中的藍色小花,也跟着滾燙起來。

他夾在指尖捏了捏,不知該放在那裏,借着背槍的姿勢,将小花滑進了軍服胸前的口袋裏。甩開頭,瞪了它一眼,“走了!”

幺崽兒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咧開嘴吐出舌頭,歡快地跟了上去。

營帳已經搭好,他們晚上也只有營養液吃。

藍斯敲開一支紅色的,仰頭灌入口中。修長的手指碰了碰旁邊藍色的,幺崽兒無動于衷,他也不強求,不打開浪費。

走出營帳,外面格巴頓已經帶人巡視完周圍,心情看起來不錯,爬到了一棵大樹上,撿着上面的樹蟲。樹下,黑子晃着長尾巴,饞饞地等着。

格巴頓把撿到的小樹蟲丢了下來,它一仰頭,準确地接到嘴裏。

看見幺崽兒出來了,“汪汪”叫了兩聲喊它過來!

“嘿,阿波羅,今天圍獵成果如何?”格巴頓看見它,笑着招呼道,朝它丢下一只蛹狀的樹蟲,“接着!難得的美味,高蛋白!”

幺崽兒不開口,蟲子砸到它鼻頭上,又掉到地上。看着地面,十分嫌棄地皺了皺小鼻子。

“這裏沒有小廚房,不吃這些,就只有喝營養液了!”

幺崽兒繼續糾結,一旁的黑子沖它鼓勵地刨了刨爪,它才低下頭,試探性地,把它咬到嘴裏。

等到藍斯巡營結束回來,看到的就是格巴頓在樹上扔的開心,下面蹲着兩只狗子,你一只我一只吧唧吧唧吃的正香。

直到把附近幾棵樹上的樹蟲都扒幹淨了,格巴頓才跳了下來,拍拍手,“沒有了!你們倆胃口還真好!”

一黑一白兩只仍意猶未盡地繼續跟在格巴頓身後,像兩條小尾巴……

大塊頭沒辦法了,一哂,沖藍斯攤手,“老大,趁着今晚無事,兄弟們剛剛剿滅了好幾只肉多的,丢掉怪浪費,烤了?”

藍斯對此沒有什麽意見,格巴頓立刻喚來人,将營帳外天然冷凍的蟲腿搬運了進來。這顆星球生火困難,但他們帶的有工具,很快在中間空地上燃起來了一片。

火光通明,閃閃爍爍,仿佛整個夜間都有溫度了起來。

年輕的士兵們都分到了一些,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格巴頓這邊親自把蟲腿掰開,放到架子上,不一會兒一面泛紅了,又翻轉過一面。被烤熟了的蟲肉散發出天然的鮮香,幺崽兒直吸了吸鼻子。

第一塊被格巴頓遞給了莫莉,她獨自坐在一旁,也不吭聲,還在對白天藍斯的話憂心忡忡。接過蟲腿時心不在焉,還被燙了一下。

“小心!看着點兒……”格巴頓嘆了口氣,直接給她剝了開,“張嘴!”

莫莉聽話地張開,就被鮮嫩的沖肉撐了滿嘴,眼睛瞪了滾圓,嚼了兩下,回過了神,仿佛被治愈了般沖他比了個大大的拇指,含糊不清贊美道:“你這燒烤水平,跟在學校時比一點沒退步!”

“嘿嘿。”格巴頓樂呵呵地,又翻轉過兩塊,幺崽兒一直等在一邊,不争不搶,等終于輪到它了,就見它出乎意料地沒有自己吃,而是叼着回到了藍斯身邊,放給了他手裏。

正在烤火的藍斯手一頓,他對食物上沒有什麽追求,一支營養液已是足夠。看着自己手心裏外焦裏嫩的蟲腿眼神有些複雜。他怎麽也沒有想象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投喂。

還是這麽一個小崽子。

他敲開了堅硬的蟲殼,挑出裏面的肉質,修長白皙的手指做起這件事也格外流暢漂亮。他把肉喂到了幺崽兒嘴邊,幺崽兒哼了兩聲。

“我不吃。”他低聲道,“你吃吧。”

幺崽兒又看了他幾眼,見他真沒意思要吃,心想也許他不喜歡這個呢,就像自己讨厭營養液一樣。

也不再客氣,張開小嘴心滿意足地吃到了肚子裏。

藍斯耐心而專注地給它剝起了蟲殼,格巴頓負責烤,烤好了就遞過來。藍斯做這一切的時候,似乎忘了才說過的,晚上只吃營養液的懲罰。

見白團子吃的毛絨絨的耳朵一動動的,伸手在上面随意一戳,那家夥就像一個毛球一樣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露出肚皮朝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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