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攻占
巴澤爾一整日都心神不寧,看着手腕上的終端,幾次想點開那個人的通訊,最後都放了下來。他不安地在寝宮裏走動,叫來內侍,“老師呢?”
“回陛下,亞伯先生應該在前殿,您是否要傳見他?”
“算……算了。”巴澤爾擺擺手。
內侍見他神色不好,輕聲問道:“陛下,我給您泡一杯安神茶?”
巴澤爾恹恹點了點頭,揮退之後,再次擡起手腕,眸光動了動,“索隆哥……”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轟響聲。像是昭示着某個行動一樣,光明、堂而皇之,炮彈蒸騰期濃煙,沖上了皇宮的上空。
端着安神茶走到門口的內侍驚的手一抖,茶“啪”地摔碎在地。
“發生了什麽事?!”屋裏傳來小皇帝的喊聲。
“陛下!……”內侍沖進屋裏,又一聲炮彈炸開的聲響,大地仿佛都跟着顫抖起來,不知是站不穩還是腿軟,他撲倒在地,爬到了桌邊,扶起了同樣跌到的皇帝,“您沒事吧?”
“老師呢?”巴澤爾咬牙站起身,門外極快地腳步聲傳來,一隊皇宮近衛匆忙地跑進來,身上帶着狼狽,領頭人道,“陛下!是玄鐵軍聚到了宮門口,正在向裏面進攻!亞伯先生讓屬下送您向後躲避!”
“玄鐵軍……”巴澤爾身形晃了晃,眼中閃出恍惚,“不是藍斯一個人嗎?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玄鐵軍……”
“陛下!先随屬下躲開!”近衛軍頭領一把攙起小皇帝,其他人跟随在後,從寝殿中沖出,順着長廊向裏面跑去。
巴澤爾一邊麻木地跑,向後看了眼,透過長廊石柱的另一側,他看見另外有近衛背着一個佝偻的老人,也正在向這邊跑來。
他微微提起了些精神,嘴唇動動,“老師……”
可是下一秒,眼眸忽地睜大,瞳孔中映出了驚恐至極的神色,聲音化為一聲嗚咽——
高大的男人身着漆黑肅穆的軍服,如地獄而來惡魔,輕輕一槍就擊在了近衛的腿上,近衛連帶着背上的老人一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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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步步,邁着穩健又沉重的步伐,來到了老人跟前,伸出手來,輕輕地就将他提了起來。
亞伯不能動彈的身子已經萎縮,在藍斯的手下更顯瘦削幹巴,臉上的恐懼愈加清晰……
“藍……咳——”喉嚨被鎖住,幹咳中臉漲成了紫紅色。
藍斯冰涼的眼眸微微縮起,看着面前的這個醜陋的老人,他想着,怎麽就能有人心狠毒成那個樣子,父兄一生忠于帝國、為了帝國出生入死,為何會留在,那個本不該埋沒英雄的地方……
他的手漸漸收緊,亞伯的喉嚨裏發出“喝喝”聲,眼珠子鼓了出來。
看啊,要了這個人的性命多麽容易,可在幾日之前,他卻從沒有這樣想過。
藍斯閉了閉眼睛,手中一用力,“咔嚓”骨骼斷裂的聲音,老人的頭呈不自然的弧線折了下來,眼睛依舊睜着,不知望向何方。
藍斯将他丢在地上,那裏不知何時有了一灘黃色的液體,冷漠地跨過,黑色軍服勾勒出流暢的身形線條,飽含力量,每走一步,都令人膽顫。
在拐過廊角的那一瞬間,小皇帝看到藍斯的目光擡起,似是向這邊看了過來,隔着很遠,他心髒幾乎瞬間凍結,四肢僵硬到需要完全靠近衛将他擡起來……
他看到我了……
小皇帝想,下一個,被擰斷脖子的,就是我了……
……
黑壓壓的玄鐵軍如暗潮湧入,很快席卷了宮殿前部。
不知名的高空上,有另外一批人靜靜地望着下面,怔愣,卻又不敢有所行動。
“頭兒,您……您不去嗎?”
“去?去哪兒?”坐在沙發上,冷眼冷眸的酒紅色長發男人,面無表情。
“藍斯元帥竟然在進攻皇宮……您……”副官看着他冷然望着下面的神情,欲言又止。
“不去。”索隆輕吐兩字,修長的雙腿疊在一起,換了個姿勢,但看起來卻沒有從前那樣閑适,“他還沒有給我一個解釋,我憑什麽要去?”
通訊響起。
副官一震,“頭兒!”
索隆身子頓了下,手卻第一刻就接了起來。
巴澤爾哭泣的面孔出現在對面:“索隆哥!救我……索隆哥!藍斯打進來了,他殺了老師,現在想要我的命!”
“哦?”索隆臉上卻一派冷靜,眸光淡淡,嘴角扯出一個下拉的弧度,“如果真的這般危急,陛下為何現在才想到我?”
“我想到了!是老師……老師他不讓我說!”
“小巴爾。”索隆向前趨了下前身,聲音沉了下來,臉上不笑時竟也氣勢逼人,“你自己就沒什麽話想要對我說?”
巴澤爾窒住哭聲,臉上毫無一絲血色,露出驚懼又忐忑的神色,目光躲閃,“你,你說什麽?我不懂……”
索隆只是冷笑,碧綠的眼眸中,卻閃現出一絲失望,沉下臉,不再言語。
巴澤爾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徹底丢棄,無比的惶恐、無比的無助,他不停四周環顧,空當的內窖中,卻無一人。外面時而傳來激槍和炮藥聲,近衛軍們全數擋在了外面,似乎下一秒,藍斯就會奪門而入,一槍抵在他的腦門上。
“啊!!——”他尖叫一聲,抱頭瑟縮在桌子下面。
索隆微微別開眼,手擡起,準備關掉通訊,卻聽見巴澤爾低弱發顫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索隆哥,你不是答應過我嗎,會、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你說會陪着我的……”
“母親去世了,老師也不在了,連你也……不要巴爾了嗎?”
索隆放在按鈕上的手瞬間抖了抖。
透過對面窩成一團的少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自己身前的孩子,還不到自己胸口高,卻揚起腦袋,對他伸出手:“你願意跟我進宮嗎?從我的近衛做起,一直做到帝國的元帥。”
索隆第一次聽見一個皇帝把話講的這麽直白。元帥之位?他沒多大興趣,但卻忽然覺得這個大膽的小皇帝,挺合他的胃口。
“好啊。”穿着校服的年輕索隆居高臨下,斜挑起長眉,不怎麽認真地答道。
沒想到小皇帝卻一秒笑開了,一直以來故作嚴肅平淡無奇的面孔,頓時透出絲屬于孩子的純真,愣神間,索隆意識到自己的手被他捉了起來,緊緊握住,聽對方認真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哦。”
……
耳邊少年令人厭煩的哭泣聲還在響起,索隆煩躁狠狠一腳踢在駕駛室的面板前,不知踢到了什麽,飛行器忽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旋轉。但他卻仿佛毫無察覺,板着一張臉,“唰”地推動降落杆,飛行器在旋轉中就直線向地面沖了下去——
藍斯手提激槍,如同冰冷的煞神,每一個擋在前面的近衛,都被他一槍槍解決掉。他的身邊,跟着一個雪白色毛絨絨的身影,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一人一狗配合默契,有人想偷襲那只魂契犬,而那只模樣毫無威懾力的狗子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怎麽都打不着。一槍落空,下一秒,就會得到藍斯憤怒的一槍回擊,精準狠,教他下輩子重學射擊課。
離小皇帝藏身的內窖越來越近,藍斯心情愈發沉重,仿若千石。一人一狗踏過鮮血鋪就的長廊,腳邊是近衛是屍體,藍斯将激槍提起,架在肩上。
“住手!”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個人,手中的槍抵在一個女人的頭上。
女人深紫色的禮裙曳地,發絲有些淩亂地垂下,妝容散去,神色卻依舊堅毅,被這麽抵着一步步走來,也沒有吭一聲。
藍斯将槍對準過去,卻一下愣住,偏到了一邊。
他望着自己的母親,以這種狼狽的姿态,朝自己走來。
有多久了,感覺母親沒有這麽認真的看過他了……一時間,他的眼眸縮了縮,在這種目光下,有些發怔。
路德維希夫人看向藍斯,那個挺拔的英俊男人從嬰孩時期就被抱到了自己身邊,為了掩人耳目,她親自帶着他去了外星系,再回來,他就有了一個新身份——路德維希家族的二少爺。
他與自己和丈夫毫無血緣關系,卻奇異地融入了他們家中。從小脾氣大又傲氣,所有人都頭疼,偏偏很聽凱伊的話。訓練起來不叫苦也不叫累,走在丈夫的身邊,所有人都誇贊他是一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路德維希!在被檢出SSS體質後,更是連軍校院長阿諾德都忍不住感嘆道路德維希家族的優秀基因,這也讓夫妻兩人在夜深無人時有些啼笑皆非……
想到從前一家四口相處的溫馨畫面,路德維希夫人的眼眶不知不覺地濕潤了,眼前已經長這麽大的孩子變得模糊,朦胧中,見到藍斯向前走了一步——
十年來的胡思亂想,在她進宮前,終于決定将亞當守護了一輩子的盒子交給了他們共同信任的老朋友。若是真如她想,進宮既深牢,那麽就說明宮中是不可能放過藍斯的,再隐瞞那個秘密,已是毫無意義……
看來,目前藍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他們之間最後的那一絲虛假姓氏的連接,也将在這一刻,徹底的斷開。
“不要過來!如果再靠近一步,她就沒有命了!”身邊的士兵手在抖,槍抵在她額頭更加用力,吃痛地皺了皺眉。
路德維希夫人嘴角勾出冷笑的弧度,嗓子因太久沒喝過水而幹瀝沙啞,“沒有命又如何?我只恨沒早豁出去自己這條命,去換那個只會躲藏起來的臭蟲的命!”她忽然狠厲厲地盯向了藍斯,一字一句道,“藍斯,你的殺父殺兄仇人就在裏面,今日不論如何,都必須替他們報了這個仇!聽到沒有?!呃——”
臉上一陣刺痛,惱怒的士兵拿刺尖用力劃去,想要止住她的話。
藍斯停了下來,看着順着臉頰流淌下來的鮮血,眼眸沉的吓人,那是爆發的前兆,緩緩将槍,對準了過去。
路德維希夫人對疼痛毫不在意,露出滿意地微笑,“對,不要再在意別的,就是這樣掃清一切障礙,走到那個屬于你的位置上!”
“你不要亂動!”士兵因劇烈恐懼而不住顫抖,一邊制住這個發瘋的女人,一邊注意藍斯的槍口……
“啊!!!”突然的,他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撲了出去,槍走火,打在了上空,“砰”——
路德維希夫人耳朵一震,就在以為自己要去見亞當了,失去支撐跌下去,腰間被一個有力臂膀攬住。
冰涼帶着血腥的軍服胸膛是火熱的,她聽到藍斯低低的嗓音說道:“你看着我母親,看着我是如何替父親和兄長報仇的,我們一起見證這一刻。”
路德維希夫人脫力地靠在他胸前,呼吸間,又仿佛漸漸重新積攢起了力量,她用力地攥住了兒子的手,借着他的力站了起來。
站的穩穩的,昂起首,眸光清冽,看着他,“好。”
另一邊,剛把人撞暈在地的阿波羅搖晃着毛絨絨的大尾巴,擠在了路德維希夫人身前。滿手滿懷都是柔軟蓬松的觸感,忽然讓人覺得美好的想哭。
路德維希夫人用力地抱了抱阿波羅,終于,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笑。
藍斯給地上那人補了一槍,道了句,“做得好,阿波羅。”
“嗷嗷嗷!”
他來到內窖的門前,門有些堅固,廢了些勁,終于闖開——
卻正好見到小皇帝正攀在窗口,一個身穿銀色軍服的人伸出手,在将他接到外面的飛行器中。
聽到門被破開,巴澤爾吓的幾乎脫手掉下去,被下面的銀河軍團将士托了一下。
藍斯不假思索,一瞬間擡起槍,對着小皇帝的後腦就是一槍!
“噗”——
激槍被另外一個身影擋住。副官張開手臂死死擋在窗口,口裏吐出血,艱難道:“頭兒……快走、頭兒……”
飛行器上的手用力将巴澤爾甩上去,又一把扯住他的軍服領口,卻很難阻止他不斷向下滑的身體……
“走……走頭兒……走……”
砰——砰砰砰——
藍斯眼見沖到近前,那只手上青筋繃緊,最後,還是松了開,飛行器頓時急速上升,蹿出一個高度。
連續的槍聲不斷打在飛行器上,翅膀冒氣煙來,藍斯站在窗口,而空中,搖搖擺擺的飛行器周圍,很快圍聚過來了好幾架黑色的戰機,又被突如其來的銀色戰機圍阻住。
那泛着白煙的一點,漸漸隐沒在了空中。
這一夜,歐霏的居民們緊張地待在屋裏,等待着炮火聲的消失。
轟隆聲漸滅,沖天彌漫的煙障換換散開,仿佛預示着一個時代的過去,與另一個新紀元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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