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悲憫之心

等到孤刃的身影消失了好一陣，衆人才從驚呆了的狀态中反應過來，這一日見到的神魔以及他們出神入化的功夫想必是別人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的。秦莫承還在盯着孤刃消失的地方，不由得道：“為魔者果然性情怪異，所想所為都讓人意想不到。”

“有麽？”雪涯不由得反問，“我倒覺得他們倆都是相當爽快潇灑的人，嗯......清漠要更有趣些。”

煙若立刻道：“為魔者性情乖張，喜怒無常。孤刃還好，看不出與神族有哪些不一樣的，不過可別把清漠當成什麽省油得燈，那家夥的性子，比翎溪還難懂。”

“怎麽又扯到翎溪哥！”雪涯聽煙若的語氣似乎是在埋怨翎溪，不由得不滿地盯了他一眼。

這時，忽然聽得大殿角落裏一個男子的聲音焦急地喊道：“妹妹！你醒醒！”原來，是受傷中毒的沈明漪終于不支，倒在兄長沈明淵懷裏。

衆人剛才一直緊張地和清漠、孤刃周旋，此時才想起沈明漪尚中毒受傷，于是一并圍過來，秦莫承也對大家說起了她受傷經過。

“這是魔界的毒？”陸雲軒皺眉疑惑。

“我們之中，還有能夠療傷解毒的人麽？”秦莫承環視四周，昆侖派長老上前親自查看沈明漪的毒傷，卻也無濟于事。魔界的毒，在人界無解。

“煙若，你有法子麽？”秦莫承茫然無措地望了望煙若，他潛意識中以為，向煙若這樣厲害的神将，又怎麽能救不了人呢。

煙若只是痛心地搖搖頭，“我若是璇夢，或許就好了，可惜我只是個術靈澄影。”

“璇夢......”秦莫承沉吟着，這一刻，似乎明白了為什麽神魔兩族那些男男女女，不論有着怎樣高深的法力，都不如身邊帶上一兩個璇夢。沒有哪一個神魔，能夠抵禦得住璇夢的誘惑，如孤刃，如天楚......

因為關鍵時刻，她們真的有用。

而同時，秦莫承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為何在雪涯的眼中會偶爾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在翎溪的身上，為何會透着一種清冷得讓人心痛的淩厲。他們不是璇夢，所以，他們只能以自己的姿态活着，在那個光怪陸離同人界江湖一樣世态炎涼的神界。

忽然間，陸雲軒走上前，沉吟着，“璇夢......我看看能不能找來翩婳。”

“雲軒哥，你真的能找到她麽？”秦莫承道。

陸雲軒點點頭，“我得試試，上次一別，她教了我以那面銅鏡與她聯絡的法門，只是我還沒有用過，不曉得學會了沒，恐怕要至少一個時辰。”

秦莫承點點頭，又為難道：“可是明漪撐得住麽？”

陸雲軒道：“先抱她回房，我令昆侖弟子施以針藥，穩住她傷勢。”

秦莫承點點頭，他知道也只能這樣了。只是陸雲軒停了一會，又嘆息道：“只是不曉得翩婳肯不肯來......”

他不說還好，此言一出秦莫承一下子想起當初在長安城外，便是沈明漪用毒功暗算了翩婳，使得翩婳中毒受傷敗在翎溪、雪涯和林天枭的三人夾擊下，最終失了純陽離火刃。那麽如今明漪中毒受傷，翩婳會來相救麽？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中一陣黯然。

昆侖派，弟子房，沈明漪受傷昏迷着，昆侖派的長老親自用丹藥暫時阻住毒性的蔓延，卻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毒。秦莫承與沈明淵守在房裏，神情焦急。屋外，是雪涯、煙若與陌言。雪涯坐在窗下的石階上，随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随意劃着，心中卻糾結煩躁。擡頭看看窗子，望不到屋內的景象，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從來沒見秦莫承如此焦急無措過。

夜幕已深，煙若已和嵩山派的唐亦簫、洛依雲師兄妹二人去昆侖派各處看看其他弟子們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如清理戰場等。沈明淵依然在房內守着昏睡不醒的妹妹。秦莫承與時夢簾悄悄來到陸雲軒所在的昆侖山巅，靜靜地在遠處等他召喚翩婳。庭院的屋檐下，陌言實在沒有事做，于是便來到雪涯身邊并肩坐下，也随手折了根樹枝，和她一起在地上亂寫亂畫着，随着樹枝在地上雜亂無章的刻畫，陌言卻漸漸從雪涯的字跡上分辨出，那是一個不斷重複的字，仔細看來，那個字是......秦。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陸雲軒的銅鏡中感應到翩婳的行蹤。如一泓平湖般的鏡面逐漸微波蕩漾，在一處滿是落花與飛霞的仙境，陸雲軒看不到翩婳的正面，只能看見她的身影正獨自一人正坐在花海般的草地，随手拾起一片落花，細數上面的花瓣。感應到陸雲軒的法術，翩婳手中數着花瓣的動作未亭，只是盯着那枚落花，輕輕地道：“陸少俠？”

“翩婳，上次長安一別，你的傷怎樣了？”陸雲軒對着那面銅鏡道。

“小傷而已，早已無妨。”翩婳輕描淡寫地道。

陸雲軒眉心緊鎖，似乎是嘆了口氣，道：“那就好。”

似乎感覺到他的神情異樣，翩婳不由得問：“陸少俠，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

“唉......”陸雲軒輕嘆，“确實是有人受了重傷，急需請你來救命，不知你可願意來一趟？”

“是怎樣受的傷？”翩婳停了手中擺弄花瓣的動作，低眉認真地問。

陸雲軒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道：“你只關心是怎樣受的傷，卻不關心是誰收了傷？”

翩婳道：“作為一個醫者，無論是誰受了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來醫治。”

“就是說，你肯來了？”陸雲軒心中一喜。

“為什麽不肯？我若不知道便罷了，我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見死不救？”翩婳反問。

陸雲軒不由得嘆道：“唉，是明漪受了傷，你不介意她曾經用毒功暗算你？”

翩婳也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道：“那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姑娘，傷我也是受人威脅所致，我又如何能怪罪于她。”

“翩婳，你真是好人，勿怪與天楚心系于你，現今我似乎懂了。”陸雲軒認真地發自內心道。

翩婳似乎只是無奈地笑笑，道：“你們在哪裏？”

“在我的師門，昆侖山。”陸雲軒道。

“好，我知道了，我在忘川花海仙境，從我這裏到人界昆侖山大約要兩三個時辰。”翩婳道。

“沒關系，我們已用丹藥暫時控制住明漪的傷勢，等你來。”陸雲軒道。

“好。”翩婳說着起身，輕輕放開手中的花瓣，任她飄落在忘川花海的花叢間，然後陸雲軒看到銅鏡再次泛起漣漪，過了一會便又如一泓平湖般和尋常的鏡子沒什麽不同了。

仔細地将銅鏡收好，陸雲軒從山頂的岩石上飛掠而下。

“雲軒哥，怎麽樣了？”

“雲軒，那位神女姑娘，她會來麽？”

秦莫承和時夢簾幾乎是同時迎向陸雲軒。

陸雲軒點點頭，“天亮前她應該就能感到了。”

“太好了。”秦莫承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時夢簾也似乎放下了心，畢竟沈明漪是被傅千秋所傷，她心中總會有些難過。

陸雲軒想了想，道：“倘若翩婳能治好明漪的毒傷，那麽明天咱們就可以啓程去長白山了，還是要盡快趕到長白山拿了火弦才行，免得夜長夢多被魔尊捷足先登。”

他言罷，轉頭又望了望時夢簾，道：“夢簾，你......”

時夢簾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她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讓自已與他同去長白山。

氣氛似乎一時間沉默下來，停了片刻，時夢簾擡起頭，緩緩道：“雲軒，我想在昆侖山住上一段時間，不知道可以麽？我若與你同行，也幫不上忙，只怕還會成為大家的累贅。我想在昆侖山停留一些日子，感受一下你們曾經的時光。”

“當然好。”陸雲軒沒有想到她竟會提出住在昆侖山，心中欣喜她願意留下來看一看自己住過的家園，同時又有些遺憾她不能與自己同行，一時間喜憂參半的心情萦繞心間，不過還是立刻道：“你就住在我的房間吧，那裏清淨些，少有人打擾，我會請師傅親自安排你的起居，可好？”

時夢簾感激地點點頭。

“那......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陸雲軒糾結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變得說話也不幹脆了。

“放心吧。”時夢簾輕輕地道，同時催促着陸雲軒和秦莫承去好好照顧沈明漪。

看着那兩個年輕人的背影并肩離去了。時夢簾立刻感覺到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在這遺世獨立的昆侖之巅。不由得心中輕輕道：

“千秋，我想留下來，看一看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你所不喜，卻不得不帶着牽絆的地方。”

“我不會跟他走，長白山或者其他地方，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如今我終于學會了一個人，不再為誰奔波，不再為誰停留。”

“是不是如果當年我沒有跟你走，就不會有今日的牽絆？無論你是生是死，是名揚江湖還是銷聲匿跡，我都不會知道。”

“千秋，所以現在當他提出要帶我走的時候，我選擇留下來。”

夜已深，庭前用樹枝在地上亂寫亂畫了半宿的雪涯忽然一下子起身，扔掉手中的樹枝。

“哦？雪涯？”同樣在地上寫着畫着的陌言被她突如其來的起身吓了一跳，不覺停下手中的動作，仰頭望着她。

“明日一早去長白山，與煙若哥用幻影陣去。”雪涯的與其前所未有的堅定果斷。

“可是，可是......”陌言也起身，扭頭看了看其他人所住的房子的方向，他的意思是那其他人怎麽辦？難道就我們三個去？不過還未等他開口說話，雪涯的身影已大步走開，向着自己的房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