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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

不聞機杼聲,唯問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木蘭辭

杭州首富後院

書房裏一名六七歲身穿一身喜慶紅色綢緞的娃娃,手拿着春秋一本正經的正看得入迷,長得粉妝玉琢的娃娃臉上有一雙上揚的丹鳳眼,眼中閃爍着不合年齡的早熟。

“少爺,老爺在大廳,請你過去。”年過五十、滿面皺紋一身灰色布衣,侍奉了錢家三代,大半輩子都留在錢家的管家福伯走進書房。

“知道了,這就過去。”被稱作少爺的紅衣娃娃老成的把手上的春秋往桌上一放,有些狼狽的爬下凳子,邁着短腿轉身走出書房,直奔前廳。

福伯跟在他小小的身後,邊走邊搖頭,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惋惜,嘴裏更咕嚕着“好好的小姐,老爺幹嘛當少爺養,如果小姐生為男兒長大定有一番作為,看看這小小年紀早已讀遍四書五經。”

“爹,您找孩兒有事?”一身紅衣的娃娃矮矮胖胖的身子艱難而有禮的跨過對于他來說有點高的門檻。

杭州首富的家雖說不是金碧輝煌,但也絕不寒酸,尤其是大廳這種門面性的建築更是寬大恢宏,可此刻的錢家大廳可是擁擠得很,身穿花花綠綠官袍的數名朝廷命官與他們的随從塞滿了錢家的正廳。

“錢老爺,傳聞貴公子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六歲便已熟讀四書五經,更能七步成詩。”說話的便是座在主位上新任的杭州巡撫鄂齋圖。

他出身滿洲正黃旗,剛好與科爾沁大草原的博爾濟吉特親王粘點親帶點故,奉親王的側室也就是錢老爺的姐姐之命前來探視,而他身邊的一衆官員便是陪同前來,原本私人的造訪一下子變得正式起來。

經杭州巡撫鄂齋圖這麽一說,在場衆人的目光“刷”的一聲都落在剛進門,連路都不太走得穩的紅衣奶娃身上。

“風兒,快過來拜見巡撫大人。”錢老爺笑眯眯的對紅衣娃娃說,臉上盡是驕傲。

“拜見巡撫大人。”紅衣娃娃用稚嫩的身體鞠身,顯得有點笨拙,但一點都沒有因為衆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他身上而不自在,神态一點也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羞澀。

對于他的乖巧,鄂齋圖十分賞識,連聲說了幾聲好。

“錢老爺,既然坊間都說貴公子是神童,這倒要讓大家見識見識。”相對于鄂齋圖對紅衣娃娃的賞識,讀過幾年漢書,又是文官出身的杭州知府額哲不以為然的抿了抿嘴,誰知道這是不是以訛傳訛?

鄂齋圖看紅衣娃娃只是個小孩,又得自己歡心,而錢老爺的姐姐又是蒙古親王的側福晉,況且坊間傳言也不能盡信,想留個後路,免得尴尬,便開口阻止額哲,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紅衣娃娃打斷。

“請大人賜教。”不卑不亢的轉身面向額哲,紅衣娃娃躬身行禮。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不明內情的杭州知府額哲感到不滿,尖酸的嘴角一抿說了一個對子:“玉帝行師,雷鼓電旗雲作隊,雨箭風刀。”

這個對子他苦思冥想了二十年還沒想到下聯,在這裏拿出來便是要這奶娃知道厲害,尖酸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但這笑意維持不了多久,紅衣娃娃在大廳裏踱了三步接口便道:“嫦娥織錦,星經宿緯月為梭,天機地軸”

此句一出,滿場嘩然。

一個只有六七歲的小奶娃竟然能在三步之內對出額哲苦思了二十年都對不出來的對子,那實在不負神童的美名。

如此工整的對子令深受漢文化影響的鄂齋圖頓時大喜,随手便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挂到他的脖子上“天縱英才,将來絕非池中之物,錢老爺好福氣、好福氣啊。”

此次以後,杭州錢老爺的獨子錢凝風着實大大的出了名。

小孩的身體裏有着一個成年人的靈魂,無論怎麽裝都覺得別扭,錢凝風索性扮演起神童的角色,拜天朝九年義務教育所賜,古文多少懂點,再加上這個三無年代(無電視、無電腦、無手機)日常的消遣除了看書、下棋和彈琴外,實在找不到讓人興奮的日常娛樂了。

只有六歲的她手指還太小,還暫時沒有學習如何彈琴,而圍棋這種國粹,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無聊得讓人打瞌睡,唯一能有的娛樂就是看書,在普通人看來,一個只有六歲的小孩書不離手,出口成章,這不是神童是什麽?

錢家作為杭州首屈一指的富戶,而且錢老爺還捐了個官身,雖然做着最低賤的商人,物質生活還是非同一般,錢凝風第N次用拇指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羊脂玉筆杆,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在躊躇要在紙上寫什麽,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在感嘆這筆如果在現代能值多少錢。

“風兒”錢老爺脫下雪白的皮裘,順手交給了身後的小厮,跨腳就進了錢凝風的書房“今天的書讀得怎麽樣?”

“還好,不過師傅說的我覺得不對。”錢凝風對這位便宜父親的印象是妻奴,絕對的妻奴,幾乎對自己那個便宜娘言聽計從。

自從知道自己穿到了這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自己老爹不納妾的行為幾乎可以算是這個年代的異類。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也不能讓錢老爺納妾,反而動起把女兒當兒子養的念頭。

******

康熙十四年,杭州

近午時分,在細雨綿綿的西湖畔,翠微山南麓踽踽行來一條孤獨的人影,二十左右的年歲,清俊的五官異常秀氣,恬淡的神情寧靜安詳,颀長的身軀透着斯文儒雅的氣息,看似溫馴柔和的好好先生,又像是飽讀詩書的書香子弟。

這是一位非常清雅的公子,線條柔和的五官,是那樣秀氣、那樣清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纖細,鮮少有如此清秀雅致的男人,尤其那雙清澈的鳳目,總是那麽寧靜,像兩湖幽邃的深潭,也許是因為他那一身黑儒衫與同色的儒生帽在一湖春水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鮮明,他愛穿黑,卻沒注意到這一身黑會帶給人帶來什麽樣的感受。

如此光風霁月的人物自然不會默默無聞,他便是曾有神童之稱的杭州首富錢凝風。

說到錢凝風實在不能不提他那出名的腦袋,六歲時便能三步成對,十二歲的稚齡便跟随錢老爺進出商場,十六歲接下錢家所有的産業,不到二十歲便把錢家的産業擴大數倍,現在的錢家可謂富可敵國,甚至號稱天朝第一富也不過。

出名的人自然有好事者在背後指點,年過二十卻依然未娶便成了衆多好事者的話題,而媒婆有事沒事的盡往錢家跑,為的就是錢府當家主人----錢凝風的終身大事,他那體弱多病的孿生姐姐也在說媒範疇,當然那是附帶的後話了。

年過二十病弱的錢家大小姐其實應該乏人問津才對,可據旁人傳言,錢凝風與他那病弱的孿生姐姐長得極為相像,衆家公子們便沖着錢凝風纖細清俊的樣子斷定那位錢家大小姐也應該是一個有如西子般的病美人,而且能攀上杭州首富錢家這一門親,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反正家裏也不差那點湯藥錢,為此公子哥兒們都不畏錢家大小姐的病弱鉚足勁找煤人上錢家做媒。

“公子,可找到你了。”一名小厮打扮的青衣少年打着傘沖向在雨中漫步,一身黑色儒衫的錢凝風。

“發生了什麽事?這麽慌張。”雨中的錢凝風停下腳步,看着從遠處跑近的小厮。

“公子,不好了,湖廣總督鄂齋圖大人和城裏最有名的李媒婆上門求見,鄂齋圖大人還指名要見少爺和小姐,可小翠姐說小姐在近日染上了風寒,正卧床昏睡。”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處理完商行的事便會回去,讓小翠請小姐先招待一下鄂齋圖大人。”一身黑衣的錢凝風不自覺的皺了皺眉,眯了眯那雙承襲自父親的漂亮鳳目。

看着小厮漸遠的背影,快步走向系在一旁柳樹幹上的黑馬,翻身上馬,快馬向坐落在長樂大街的錢府飛奔而去,一人一馬在初春的細雨中形成了一道優美的風景。

策馬趕回府的錢凝風并沒有從錢家的正門堂而皇之的走進去,反而跑到後面的側門,牽着馬從側門偷偷的溜進錢府,一進府中便快步走向錢家大小姐所居住的玲鳳閣。

玲鳳閣位于錢家大宅的西邊,與錢家大少爺的凝風居比鄰,照理說主人的居所理應在東邊的主屋,可錢家小姐病弱,外加她也偏愛清靜所以搬到這裏,而錢凝風以怕姐姐寂寞為由也搬進了西園,原本的西廂客房便從新裝潢并改名為現在的凝風居。

玲鳳閣內一片靜悄悄,這裏沒有一般有錢人家的仆役成群,反倒是冷冷清清,閣內除了主人召喚外便只有錢小姐的貼身侍女可以随意進出。一踏進玲鳳閣,侍女小翠便從內室裏沖了出來,手裏拿着一件素色絲衣,神情緊張。

“小姐,你可回來了,快換上,衣服都準備好了放在裏面。”小翠邊說邊把錢凝風頭上的儒生帽脫下,一頭青絲頓時傾瀉而出,原來鼎鼎有名的杭州首富錢凝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紅裝,也難怪外人說錢凝風與他姐姐長得很像,其實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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