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從那天之後,陸之行真的沒有再下山有任務了,他長期住在太和宮,每日就是教導吳瑕習武。
而吳瑕則是白天跟随大家上課,晚上讓陸之行開小竈。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吳瑕第一次在武當山上過冬,第一次看見武當的雪。
吳瑕站在金頂之上,整個太和宮被白雪籠罩,蒼莽一片,偶爾有紅色的轉角露出,好像鶴頂朱丹,在壯麗的山巒間增添了一些旖旎。
陸之行從後面走過來,手裏持着一柄長劍,他拔劍出鞘,劍光映雪尤為铮亮。
“今天開始,我教你用劍。”他挽了個劍花,吳瑕只覺得眼前流光飛舞,聽得陸之行說,“我們武當論劍,劍道中以神為先,全憑神意,神足而道成。”
陸之行持劍舞了幾招劍招:“意撒乾坤,日透長虹,人劍合一,清靜依然。”
陸之行收招,把劍丢給吳瑕,吳瑕一把接住。
陸之行問:“記住了嗎?”
吳瑕點頭。
就這麽聞雞起舞,一晃就是三年。
在陸之行的調教下,吳瑕從一個武林低手漸漸變得像模像樣,已經不用再和小朋友們一起上課了,也能跟師兄們切磋幾招。
掌拳劍腿,各種武藝,陸之行都教給吳瑕,吳瑕到底天資不錯,三年功夫,已經能略有所成。
陸之行與譚靈秀在榔梅祠品茶,山裏的竹葉青雖不是什麽上等名茶,但是勝在新鮮可愛。
陸之行惬意地閉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感嘆道:“偷得浮生半日閑,真舒服啊。”
譚靈秀微笑:“你這三年還不夠閑?”
陸之行說:“不是還要教徒弟嗎?我哪裏閑了?”
“你那徒弟這麽省心,你哪裏不閑?”譚靈秀端着茶杯,笑道,“好久沒有見到吳瑕這麽懂事的孩子了。”
“都過二十了,就不是孩子了。”陸之行說着,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看把你高興的。”譚靈秀揶揄他。
兩個人正說着,突然陸之行的手機響了,他摸出手機一看,是吳瑕。
“喂,師父你在哪裏?”陸之行剛接起電話,就被劈頭一問。
“啊,我在你譚師伯這裏。”
“你等着,我去找你。”
說完,吳瑕就挂了電話。
陸之行把手機收好,看着譚靈秀,問:“你笑什麽?”
譚靈秀莞爾:“我笑你沒人權,被徒弟查崗。”
“……”
吳瑕在太和宮找了一圈,沒有發現陸之行,就打了個電話,然後往榔梅祠走過去。
他剛到榔梅祠門口,就看見了幾個師兄,連忙打招呼:“師兄們好。”
陸之行經常到譚靈秀這裏來,連帶吳瑕也混熟了,幾個師兄們都認識。
師兄們看見吳瑕,笑嘻嘻的,突然掠過來攻向吳瑕上身,吳瑕無奈抽身閃躲,最後被逼得太緊,才雙手成掌硬接了幾招。
師兄們這才作罷,笑道:“小師弟日漸精進,我們壓力很大啊。”
吳瑕搖搖頭,自己才來三年,還只能算剛入門,但這三年,他習武也修心,倒是日漸沉穩了,也不惱師兄們的試探,只是問:“我師父在裏面嗎?”
吳瑕得到肯定的回答,立刻走進門裏。
吳瑕見到陸譚二人,先是給譚靈秀打了個招呼,然後對自己的師父說:“師父,你又偷懶了。”
陸之行噎了一下,說:“你別在譚師伯面前說我短處啊。”
譚靈秀笑道:“你還有什麽短處我不知道。吳瑕,坐下來喝杯茶。”
譚靈秀招呼吳瑕坐下,三個人一起又喝了一杯茶,然後陸之行對吳瑕說:“今天本來就是休息,你自己去玩會吧,不用陪我們這些老年人。”
吳瑕瞪了自己師父一眼,說:“但是是誰說今天教我新招的。”
陸之行目光飄向遠方:“是誰說的?你不如再把前些時日教給你的多練習一下吧,溫故才能知新。”
譚靈秀笑道:“你倒是說的漂亮。”他看向吳瑕,“吳瑕,今天你就随他吧,他犯懶了。”
陸之行連忙對吳瑕說:“你不如下山一趟,去個網吧啊,年輕人不都喜歡打游戲嗎?”
吳瑕沉吟一下,說:“那好吧,今年還要考六級,我去看看書好了。”
“……”學霸什麽的,最讨厭了。
“對了師父。”吳瑕臨走之前說,“衣服都洗好了,放在你房間了。”
譚靈秀一愣:“你連內務都讓吳瑕幫你打理?”
陸之行咳嗽一下,說:“這個,被他搶過去的,順便吧。”
譚靈秀露出你真是厚臉皮的神色。
吳瑕被兩個人一起趕走,他看着譚靈秀言笑晏晏,陸之行一臉惬意,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酸溜溜的。
對于他來說,當然是想跟師父在一起,哪怕是休息的時候。
吳瑕翻了翻書卻不怎麽看得進去,他想了想,下山一趟也無妨。
此時吳瑕行走武當山,早就沒有了當年的窘迫,不過他還是選擇了坐纜車下去,反正今天游客不多,而且也不要錢。
山門之外的武當小鎮并不大,多半都是做游客生意的小店,吳瑕換了便服混在游客裏,在鎮裏瞎逛。
走着走着,他覺得無聊,便出了鎮子。武當山坐落在丹江口水庫之畔,山下水泊豐富,吳瑕走着便走到了一塊水潭邊,想着如果不是季節不對,來放個風筝也挺不錯。
他剛想走到水邊坐一坐,就看見前面站着兩個人。
确切來說是一大一小兩個人。
一個三十多歲的猥瑣男子和一個估計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站在一起,正在拉拉扯扯。
那個男人穿得邋邋遢遢,估計是附近的混子,沖他面前的男孩吼着些意義不明的話,說着說着還揚起了胳臂,在空中揮舞着拳頭,吓唬人家小孩。
吳瑕一見這陣勢,就激動了。
遙想當年,他也曾這麽被混混威脅過,那時候他的心情是多麽絕望多麽無助多麽如水中浮萍風中飛絮般搖搖欲墜體無完膚。
那時候,有位高手從天而降,降服了一衆壞人,才讓他得救。
現在,他吳瑕充當高手的時候終于到了。
吳瑕正義凜然地走上前去,冷着臉問那個男人:“你幹嘛?”
那個男人見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一愣,看着吳瑕說:“你又斯搞麽斯滴(你又是幹什麽的)?”
吳瑕也愣了,過了一會才明白那人說什麽,當地的方言吳瑕還聽得不太懂,他虛張聲勢道:“你沒事沖人家小孩發個什麽火?”
那男人一聽就氣了,破口大罵:“個小伢子把窩屋裏的田都踩了,把窩剛種的苗都糟蹋了,老子要錘他一頓!”
“……”吳瑕抓抓頭,為難地看向那個少年。
少年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看見吳瑕轉過頭來,眼睛立刻一亮,上上下下把吳瑕打量了一遍,然後笑了笑。
吳瑕想了想,對那少年說:“你道個歉吧。”
那少年像沒有聽見一樣,只是盯着吳瑕看,把吳瑕看得後背發毛。
吳瑕英雄沒有當成,只有當和事佬,對那個農戶說:“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了,你罵他幾句就算了。”
然後他又對少年說:“要是下次不記住教訓的話,真的會挨打,做錯了要說對不起。”
可那孩子還是不說。
吳瑕沒招了,明明是少年的錯,不能怪別人農戶發火,可他又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孩子被打。
吳瑕摸摸鼻子,早知道不多管閑事了。
好在農戶被人攪了局發洩了一番,也沒真的打人,最後罵罵咧咧地走了。吳瑕看着做壞事的熊孩子,搖了搖頭。
“這樣可不行,你那樣是不對的。”
吳瑕本想教育小孩兒一番,否則他不就成了姑息熊孩子的壞人,可還沒等他開口,那孩子猛地出手,一把搭上吳瑕的手腕,牢牢扣住。
吳瑕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自從他習武以來,他的反應力已與普通人不同,平日頗為警覺,即使沒有注意到,只要被人襲擊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閃躲。
可吳瑕居然被一個小孩子突然抓住。
吳瑕皺起眉頭,看着抓着自己的手,只聽見那個孩子說:“你救了剛才那人。”
吳瑕這才正視了那個孩子。
那個少年唇紅齒白,眼睛大大的,很是水靈,可眼角微微上挑又顯得有點頑皮,跟小狐貍一樣。
這麽整齊幹淨的孩子扣住吳瑕的手腕,說着話卻有些邪氣,聲音也不似少年人那般清朗,反而有些沙啞。
這麽一來,吳瑕也摸不著這個孩子的年紀了。
“如果不是你,剛才那個人就廢了。”少年說,“你是好人,你救了他。”
吳瑕微微睜大眼,接着手腕輕震想甩開少年的手,可竟然發現他紋絲不動。
那少年抓着吳瑕,手居然在吳瑕的手腕上滑動起來,摸了又摸,摸得吳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少年嬉笑着評價吳瑕道:“一身武當內家功夫,好一個俊俏的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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