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夏榛受傷的身體還沒有好全,他是大家公子,從小就沒有吃過苦頭,莊籍怎麽好讓他睡沙發。
但屋子實在太小,只有一間卧室一張床,莊籍只好打算将自己的大床讓給夏榛睡。
這種時候,他并不想和夏榛同床共枕,所以他自己睡沙發就好。
莊籍問夏榛,“你要洗澡嗎?”
夏榛站在靠卧室門的地方,莊籍這房子太小了,一切東西一目了然。
卧室裏只有一張床,一個大的衣櫃,再無他物。
客廳裏也只有一套布藝沙發,還有電腦桌,開放式廚房,廚房和飯廳為一體,裏面還有一張小的餐桌。
除此,就只有那一間衛生間了。
夏榛每次所處的這種局促的房間,都是莊籍家。
包括初中高中時候去的莊籍的家裏,和現在莊籍的房子。
即使是去較偏遠的地方出差,夏榛所住的賓館,衛生間也比莊籍家的這個衛生間大。
但即使這樣,夏榛對留下來依然很高興。
他已經有了打算,他一定要在這一晚和莊籍把話說清楚,非将關系定下來不可。
他馬上就要二十九歲了。
三十歲就是一個坎,以前還可叫年輕,但過了而立,就不能再拿自己年輕來說事了。
要是到三十歲,都還沒把自己喜歡的人搞定,夏榛也會覺得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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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榛說,“要洗澡。麻煩你了。”
他很客氣,目光笑盈盈地看着莊籍。
莊籍心想剛才上演瓊瑤劇,之後大家還是成熟點,不然真是太傷不起了,被夏榛按着手腕,現在手腕上都烏青了,真不知道夏榛哪裏那麽大力氣。
莊籍為夏榛拿了內褲和睡衣,好在他睡衣很寬大,夏榛也能穿。
夏榛洗澡的時候,莊籍就在廚房裏煮奶茶。
看了一眼竈臺,他實在餓了。
之前在夏榛家裏沒吃什麽東西,後來因為心情不好,便也沒有食欲,現在被夏榛把話說開,他頭上的天空便亮了,心情一好,就覺得餓得不能忍受。
前陣子因為拍《今夜有你》而瘦下去的身材,現在還沒有完全長回來,吃夜宵應該沒有關系。
莊籍這麽想着,就準備煮點面條吃。
他走到浴室門口去,輕輕敲了敲門,說,“夏榛,吃不吃夜宵?”
正等夏榛的回答,浴室門就打開了。
夏榛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全身赤裸,“什麽事?”
莊籍目光不自主将夏榛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夏榛身材高大,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贅肉,甚至還有六塊腹肌,莊籍實在沒想到他身材這麽好,而且還這樣毫無防備地對他展示。
好在莊籍演技一流,才沒有在看到夏榛身體的時候失态,他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你吃不吃夜宵,我要煮面條吃。”
夏榛點頭,“要吃。麻煩你了。”
莊籍趕緊轉身回廚房了。
夏榛這才關門又繼續洗澡。
夏榛從浴室裏出來,看到莊籍在廚房裏忙來忙去。
廚房很小,兩個大男人站在竈臺邊會非常局促,夏榛只好在旁邊站着看他将面條放入鍋。
莊籍在做事的時候,總是很安靜專注,和他有時候發脾氣的狂躁判若兩人,夏榛很愛他這幅樣子,而拿他發怒時的偏激很沒有辦法。
夏榛只覺得看着他就滿心溫柔歡喜,“你做飯的時候,就像一幅畫一樣。”
莊籍不知道夏榛這一天到底吃了什麽,總能說出這些讓人又高興又起雞皮疙瘩的話。
莊籍看了他一眼,桃花眼裏帶着笑意,真有種嗔視而有情的感覺,讓夏榛心跳加速,勾引着他,讓他想走過去抱住他。
夏榛想,愛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別的都沒法在意了,事實的确如此。
這時候,莊籍說話了,語氣裏帶着點調侃,“有人說過,邀請喜歡的人回家,一定要展現一下廚藝,這樣就能在對方心裏加分。不過,也有人因為會廚藝,在金主面前展示了一番,為他做了一大桌菜,就被他在朋友圈子裏說,現在女星都流行做菜了嗎,覺得會做菜,就可以将人留住,那廚娘不是就要最受歡迎了。”
夏榛“啊”了一聲,本來好好的氣氛,因為莊籍這句調侃,就又變得怪怪的了。
夏榛其實是明白的,兩人地位的不平等,總讓莊籍像只刺猬一樣。
這樣煮一碗面,也有這樣的說法。
他随即也覺得可悲,“那個這樣說的男人,實在太過分了。吃了人的嘴短,還說這種難聽的話。這種人,那個女星,最後沒有和他在一起吧。”
莊籍淡淡道,“既然這樣說了,肯定就是早前就把人甩掉了。”
夏榛反而憤憤不平起來,“那女星也不用覺得難過,這種人根本就不是可托付終生的,在之前就看清楚了他的為人,反而更好。”
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我之後去學着做一兩個菜,這樣以後就可以做給你吃了。”
莊籍在碗裏兌着作料,說,“你又不是閑得慌,學做菜做什麽。我剛才那話只是随便說說的。”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直面夏榛,“夏榛,我和你在一起,只能是以最平等的姿态,我沒有任何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不想聽別人就我們的關系說三道四。別的事,我尚且能忍,但在這件事上,我沒法忍得住。”
夏榛趕緊點頭,說,“嗯。我知道。”
又提醒莊籍,“面條是不是好了。”
莊籍趕緊轉回去看鍋裏,夏榛靜靜看着莊籍的背影,看他低着頭将面條夾進碗裏,他的身姿修長,白皙的手指捏着筷子,便美好如夢境一般,就着莊籍剛才的話,夏榛心裏突地就豁然開朗了。
莊籍曾經說過,因為過于親近,就被認為是讨好;而要是稍稍疏離,又被認為是假清高。
人的想法,很多時候甚至不是因事而起,只是想怎麽想就怎麽想,人一旦對另外一個人帶有偏見,那麽無論對方是什麽姿态,都只會把人看偏看扁了。
夏榛自是知道這個道理,但這是第一次,他明白了莊籍為什麽對自己那麽若即若離和別扭。
只要願意好好地去觀察莊籍,并站在他的位置上為他着想,并不是不能明白莊籍。
夏榛知道自己之前懷疑莊籍,并且硬生生要他說他以前的事,莊籍一定是深覺侮辱的,他此時也産生了歉意。
夏榛道,“莊籍,剛才對不住了。我不該不相信你。”
莊籍已經關了火,将面條都裝進了大碗裏,又從冰箱裏拿了肉醬罐頭,将肉醬倒在面條表面,突然聽到夏榛說這話,不由驚訝地回頭看他。
夏榛目光溫柔又歉意,“對不起,莊籍,我之前不該不相信你。”
莊籍看着他,一向能言善辯的他,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于是只好沉默,将兩碗面放在桌子上,又倒了兩杯奶茶放過去,拿了筷子給夏榛,“吃吧。”
夏榛在餐桌邊坐下後,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莊籍将自己碗裏的牛肉夾進他的碗裏,道,“吃吧。別說了。”
夏榛吃了兩筷子面條,看莊籍垂着頭斯文地用餐,他不知道莊籍在想什麽,于是只好又說了一句,“我以後會站在你的角度好好想事情,不會再從我的角度咄咄逼人。”
莊籍拿紙巾擦了擦嘴,才說,“別說了。你沒有錯。是我自己的問題,每次在別的地方不順,經常發洩在你身上。其實該我說對不起。所以你別再說了。”
因為餐桌太小了,兩人雖然是對坐着,但夏榛一擡手,就能摸到莊籍的臉。
莊籍被他的手指輕輕撫了撫眉心,不由擡頭看他。
夏榛道,“我們以後有什麽事,都不要瞞着對方好嗎。你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也告訴我好不好。要是自己的伴侶出什麽事,我卻什麽都不知道,這會讓我很難受。你以前說,作為朋友,不能依賴,不然就不能做朋友。但我們現在不是簡單的朋友關系了。我希望,你以後無論是高興的煩惱的事情,都能告訴我。即使我不一定能夠幫你解決,但是,我也想知道。”
伴侶?
莊籍不知道夏榛居然這麽快就把兩人的關系又往前定位了,不過,他的确是很歡喜的,只是面上盡量克制了,他說,“即使是伴侶,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是定量的。”
他将手裏的奶茶杯子端起來,“就像這杯奶茶一樣,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緣分,是一滿杯的話,總是有各種麻煩叨擾對方,就像消耗裏面的奶茶一樣,總會有一天,會将奶茶喝完,從此,兩人的緣分就完了。”
莊籍平時可不會說這樣的話,只有此時才會和夏榛這樣說。
夏榛明白莊籍對人太過謹慎小心了,要是以前,他估計又能因為莊籍的這話和他辯論争吵起來,只有心眼小的人,才會這樣想朋友。他是這樣認為的。
莊籍和人相處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受到傷害,連和朋友相交,既要講門當戶對,又要講不能麻煩對方,實在是太謹慎,謹慎到小家子氣,所以莊籍才沒有多少交心的要好的鐵哥們。
但夏榛不能這樣說莊籍,莊籍不是天生就這樣敏感謹慎。
夏榛此時只覺得莊籍太需要他的保護和憐愛,他必須讓莊籍明白,事實并不是那樣。
夏榛說,“不管別人是怎麽樣。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一杯奶茶。我問你,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你會幫我嗎?”
莊籍想也沒想便說,“當然會幫。”
夏榛道,“即使會讓你身敗名裂呢。”
莊籍愣了一下,然後點頭,“會的。”
夏榛又道,“要是要你幫很多次呢,你會嗎?”
莊籍說,“會。”
夏榛便道,“既然這樣,我也會。我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兩根繩索,每次相交,就是在上面打一個疙瘩,次數越多,疙瘩就越多,便牽系越重,越分不開。”
莊籍苦笑了一下,說,“我以前那樣對紀和,虧你還相信我這話。”
夏榛看着他,道,“你還将紀和的死,當成包袱背在你身上嗎。其實之後我去了解過紀和的事,我覺得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每個人,都要自己為自己的事負責。紀和不過是在別人面前為你說過兩次好話,正好替你擋了災,所以你感激他。從他之後找到你跟前來,要你幫忙,就可以看出,他幫你忙的時候,就想過以後要你還人情。你之後沒有為他聯系導演,卻給了他錢,他并不拒絕你的錢,每次都收得心安理得,可以說,他自己也覺得這些錢,夠你還他的那份人情了。既然是這樣,你何必将他的死當成是你的負擔呢。我不覺得一個人,非要靠賣身才能生活,他既拿你的錢,還四處陪人,我不覺得這種人,值得你一直放在心上。若是你,要是被雪藏了,不能接戲拍了,你會怎麽做,有男人給你錢,即使他們當着你的面,侮辱你,要你陪他們,你會做這種事嗎。我相信,你不會的。所以,無論你是在紀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是怎麽樣,總歸,他不值得,你不要再去想他的事了。你不是紀和,我也不會是那個曹元清。你心裏明明明白這個道理,卻總要偏激地去想這件事。這樣,對你自己,對我,都很不公平,不是嗎。人和人有很大的不同,有些人,寧折而不彎,也有人,總将自己的不幸歸結到環境和他人身上,而不改變自己。你覺得你是哪種人呢?”
莊籍驚訝地看着他,眼眶已經漸漸泛紅。
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種話,即使嚴立穎是他的經紀人,她知道他從沒有去做過那些靠身體上位的事,她也沒有對他說過,你是清白的,不應該被任何人看不起,她覺得,既然吃了這碗飯,被人那般诋毀,便是應該。
但其實這個社會,承受莫須有的罪名,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人覺得是應該的。分明的錯誤,人們卻覺得應該。
夏榛伸手輕輕撫摸莊籍的臉,“也許你覺得我沒有受過那種苦,所以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我覺得我說的沒有錯。莊籍,對不起,我以前總想,既然你在那個圈子裏,就一定做着那個圈子裏的人做的事。但其實人和人不一樣,以前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我有想過,卻總是因為別的原因而不相信。但我以後不會再亂想你了。如果連我也不相信你,你就只能将一切都埋在心裏。我總讓你對我打開心扉,卻對你連最起碼的信任也沒有。這是我的錯。”
莊籍深吸了口氣,他聲音已經些許嘶啞,“吃面吧。”
夏榛收回手,點了點頭。
他知道,莊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要是自己再繼續說,莊籍說不定都要控制不住情緒,莊籍那麽好面子,肯定會覺得很難堪。
吃完夜宵,夏榛主動要求收拾廚房。
莊籍由着他收拾,便去洗澡洗漱去了,洗完了穿着睡衣出來,夏榛還在和碗奮鬥,還問莊籍,“親愛的,你來看看,這樣是洗好了嗎?”
莊籍道,“不要那麽叫我,你肉麻不肉麻。”
夏榛只是笑,說,“莊莊。這個碗是洗好了吧?”
莊籍走過去,給了他的背一巴掌,板着臉說,“你被油嘴滑舌附身了麽,再這樣,我生氣了。”
夏榛只好端正态度,道,“哦,好吧。莊籍,這個碗這樣是洗好了吧。”
莊籍道,“好了。你看滿料理臺都是水,算了,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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