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有那麽一剎那, 餘幻晴只覺得有種非常非常奇妙又古怪的感覺出現。

身側原本在晃動着的水波速度變慢了許多，甚至能看到一串氣泡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上升起，慢到她在心中數了好幾秒, 氣泡也只上升了幾毫米距離。

餘幻晴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她想側頭看眼墨九, 想跟他說句話。

可是她的頭像被禁锢了一樣, 怎麽也轉不動。

“墨九。”

餘幻晴覺得自己張嘴了，但等了一會都沒有等到自己的聲音出現。

不遠處就是那群實驗人員可正在參與實驗的鲛人，他們說話的聲音最初還清晰地灌進耳朵, 慢慢的, 清晰的音調開始拉長再拉長，跟老舊的錄音機卡帶了一樣，聲音完全變了調。

餘幻晴隐約有些明白過來，這是不是就是墨九說的, 正要穿越時的感覺。

她也想像墨九一樣掙紮着往下沉去，但大腦中的思維無法轉化，手腳也不聽使喚。

身體繼續向上，被她牽在手裏的墨九也跟着向上。

在腦袋接觸到水面的瞬間，餘幻晴重新聽清楚了周圍的聲音。

她聽到那些實驗人員在大喊：“快看，海水正在小幅度抖動, 電磁波也出現了變化！”

更多的東西她就沒聽到了，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出了海面。

海面上沒有什麽實驗人員也沒有任何鲛人, 這是一片深海, 天陰沉沉的，雲層厚厚地積壓在頭頂, 再過不久應該會有場暴風雨來襲。

陽光水草全都不見了蹤跡, 這裏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墨九緊随在她身邊躍出來, 兩人的手還牽在一起，在看了周圍的環境一眼後，兩人忍不住看向了對方，臉上都是複雜的神情。

餘幻晴轉身抱緊了墨九：“我們是不是又穿越了？”

墨九的情緒比她要低落的多，他低聲道：“是，我們回來了。”

他們再次回到了人魚世界。

餘幻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剛離開人魚世界的時候她非常忐忑，很想立即能回來，可後來找到墨九體會到屬于家人的溫暖後，跟他的家人們開開心心地相處在一起，她覺得就算留在那個世界裏也沒有關系。

可現在他們突然穿越，沒有跟家人打過招呼，這屬于再次突然失蹤，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受刺激出什麽事。

“現在怎麽辦，我們又不見，他們肯定會很擔心。”餘幻晴有些憂慮，她摸上終端，屬于鲛人世界的終端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信號。

墨九安慰：“我們一直在實驗現場，他們應該知道我們是穿過來了。別擔心，說不定一兩天就能回去了，重合間隔的時間看樣子只有一天一夜。”

餘幻晴想想也是，能過來就還能回去。

她略微放下心來，知道墨九現在心情不好，又抱了他好一會才松開。

久違地打開了屬于人魚世界的終端，原本一直空白一片的屏幕很順暢地顯示出了個人信息頁。

餘幻晴的消息在狂閃，有超過萬條未讀信息。

到此時，距離他們從人魚世界失蹤已經過去有一個月了。

整整一個月的全海域尋找捕撈無果，就連極北城官方都放棄大規模尋找，只會保留小部分搜救隊繼續在海上。

這麽多信息來不及完全看一遍，餘幻晴先挑了些比較重要的人回了消息報平安。

她在這邊認識的人不少，但能稱作是朋友的只有寥寥幾人。

先給母親發了消息，随後就是安娜。

兩人回複消息都很快，安娜幾乎是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就瞬間給她發了視頻邀請過來。

看到餘幻晴平安無恙的臉，安娜捂着嘴尖叫了一聲。

“晴晴，你們，你們真的還活着？！這怎麽可能，我們把海域所有地方都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你們任何蹤跡，連大陸都找了好幾遍，你們到底去了哪，現在又在哪？”

兩邊世界如果連通，肯定會有鲛人大規模出現，這件事也絕對瞞不住，所以趁現在要提早跟這邊說清楚，免得鲛人被當做異類給處理掉。

只是這麽重大的事在視頻中說不清楚，餘幻晴看了眼海圖，發現他們來正在星貝城偏南的地方，距離極北城不算特別遠。

“我把坐标發給你，麻煩你找人把我們帶回極北城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關于我們失蹤這段時間的行程。”

安娜立即答應下來：“好，你們別動，在原地等我！”

她雷厲風行地趕緊安排下去。

跟她結束通訊後，餘幻晴又跟母親開了視頻。

水汐從她失蹤後情緒就不太高，她還懷着孕，海桑格擔心她的情況，每天寸步不離地跟在左右。好在她在族群中還有其他海獺一直都在，倒是還算穩定，驟然看到餘幻晴還活着并且已經回來的消息，她長長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抹微笑來。

“我就知道你不會出事，我能感覺得到你還活着，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餘幻晴眼眶有些濕潤。

先前她一直覺得跟這個海獺母親之間隔着些什麽，雖然互相關心，卻又不夠親昵。所以離開人魚世界後她覺得母親沒了自己也無所謂，現在看她的神情，她覺得是自己想太多太敏感了。

就算因為海獺的習慣問題，幼崽成年後不會跟母親生活在一起，也不代表她不關心自己的孩子。

餘幻晴：“我先回城，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回族裏看你。你現在還好麽？”

水汐擺擺手：“你先忙自己的，不着急過來。我現在很好，還吃胖了點。”

餘幻晴忍不住笑了下。

等挂斷通訊後，她将自己埋在墨九懷裏蹭了好一會。

“開心？”墨九問。

“有點。兩個世界我都割舍不下，真希望能快點連通，這樣就不用糾結了。”

“我也希望。”

兩人說了一會話，餘幻晴繼續查看未讀消息，發現還有直播平臺發來的關懷。

她打開直播間後臺随意看了眼，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後臺是一串長長的數字，餘幻晴揉了揉眼睛又數了一遍。

“這，這有十幾億了，怎麽這麽多錢。”

再看看自己的賬戶餘額，比自己離開時又多了至少兩倍不止。

“這也太多了吧，我啥都沒幹啊！”

賬戶裏的錢是她玩偶公司的盈利，她離開後粉絲将所有上架的玩偶都給買空了，安娜補了很多次貨，每次不管有多少都全部被賣光。她去掉成本，剩下的全都轉給了餘幻晴。

誰又能想到，小小的玩偶竟然也有這麽高的利潤。

麻木地關掉頁面，餘幻晴的內心毫無波動，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花完。

沉思半響，她道：“再買艘潛艇吧，剩下的錢我想建一個海獺保護基地，現在大部分海獺族群都各自生活在海上，出現暴風雨時還采用最原始的躲避辦法，這實在太危險了。海獺數量之所以這麽少，可能跟這個也有關。”

墨九贊同：“這件事最好跟極北城合作，後續事情也可以由其他海獺和政府共同維護。”

這點是餘幻晴沒想到的，她抱着墨九，下單了艘速度最快的潛艇。上次被追逐出陰影了，如果潛艇足夠快，當時就能直接甩掉對方。

海獺神秘失蹤又神秘出現，不僅安娜重視，極北城也極其重視，等不及使用潛艇過來，直接動用了幾艘飛艇，原本兩三個小時的路程，直接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到了。

安娜一下來就朝餘幻晴撲了過來：“你們真的回來了！我反複看了好幾遍我們的視頻，都還以為是在做夢。你們到底去哪了？”

餘幻晴拉着她的手笑了笑：“去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但這個地方以後可能所有人魚都能去。”

安娜有些懵：“啊？還有這樣的地方？是在海裏麽？”

“是。”

“可我們将整個海域都翻了過來，地毯式搜索，任何一個小山洞和溝壑都沒有放過，還找到了你們先前居住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你們的蹤跡。”

幾人登上飛艇往極北城趕去，一起跟過來的人魚們緊張地在他們周圍圍成一圈，視線不時掃過四周，這時候如果有任何異動，恐怕都會被他們給打成篩子。

餘幻晴看了他們一眼，安撫道：“別緊張，我們不會再突然消失。”

這麽多人也不方便說，餘幻晴拍怕她的手道：“回去說，你一定會吃驚的。”

安娜好奇死了，但看餘幻晴神神秘秘的她也只能憋着。

餘幻晴問起他們消失後的事情，安娜打開新聞，将各地聯合救援包括她粉絲自發組織救援的事都說了遍，現在人魚海域多了個海獺日，海獺也成為了極北城的吉祥物和代表動物，最近正在商議重新設計極北海域的标識圖案。

餘幻晴聽着聽着頗有些感動，她并沒有做什麽，卻受到了這麽多人的幫助和喜愛。

“不，你給我們帶來了歡樂，你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和存在意味着什麽，在你之前也有很多海獺，可沒有任何一只像你一樣靠近大家，還帶我們看清楚海獺族的生活。”

餘幻晴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安娜摸着她的毛毛：“別懷疑自己，你就是最棒的。”

餘幻晴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住，另只放在墨九手裏的爪子不住地輕輕抓撓他。

墨九拉起她的爪子在上面輕輕咬了一口，咬了一嘴毛。

飛艇速度極快，很快就返回了極北城。

他們回來的事暫時還沒有對外公開，過來迎接的人不算多。

餘幻晴一出現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們說，衆人都好奇不已，連城主都暫時放下工作等在了會議室。

這也是餘幻晴第一次跟極北城的城主見面，她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城主，上了些年紀，但是給人的感覺非常強勢幹練，舉手投足間都很有力道。

友好地寒暄了一陣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兩人身上。

“你們這一個月究竟去了哪？”

餘幻晴抓緊了墨九的手，很慎重地開了口：“之所以找不到我們蹤跡的原因是，我們這一個月裏并不在人魚海域裏，那道旋渦你們可以看做一個空間門，我們穿過門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邊跟人魚世界很像，也是一片海域，有海底城市，但主要族群不是人魚而是鲛人。”

說到這她擡起跟自己握在一起的墨九的手：“墨九就是一年前從那個世界穿過來的，他不是人魚，也不是深海族。”

話音落，一室寂靜，衆人傻眼地看着他。

人魚科技發展比鲛人要先進的多，在航天領域上更是不容小觑，已經登陸過周圍不少星球。可即便如此，對空間維度這種研究仍然停留在理論階段。

最後還是城主開了口。“極北城沒有這方面的研究所，不過我在別的城市交流時有聽過一些報告，說是海域裏陸陸續續出現過不少新物種，研究後發現這些物種跟本海域的一些物種在幾萬年前同源，但是因為環境不同進化的方向也不同，問題就是，導致新物種進化成這樣的環境，人魚海域裏并沒有也達不到。這些新物種的來歷成謎。”

有人驚道：“就是說，這些新物種很有可能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為什麽鲛人跟深海族這麽相似？深海族也是從那個世界過來的？”

安娜也驚愕道：“你們這次意外回去了，現在又回來了。難道掌握了穿越的辦法？那旋渦是怎麽形成的？”

穿越這種意外事件，一般人一生遇上一次都是多的，可墨九竟然來回了三次。

其實嚴格來算，墨九這都是第五次了已經。

餘幻晴一直聽着他們讨論，聞言搖搖頭又點點頭：“确實有發現，但不是依靠旋渦。”

她将鲛人那邊的實驗員說的理論在這裏又說了一遍。

“只要找準時間就可以在兩邊來回，目前間隔的時間只有一天一夜，這個數值還不确定，不知道将來會不會又出現變化。是會拉長還是繼續拉近，亦或者完全重疊都不确定，恐怕将來會有更多鲛人出現在這裏，人魚也會前往那邊。所以我想提前跟大家說清楚打好預防針，不要起什麽沖突比較好。至于怎麽安置他們，還得你們來想辦法了。”

這也是餘幻晴交代這些事的根本原因。

現在兩人出現也要向擔憂已久的粉絲們交代，失蹤案鬧得很大，幾乎是全民參與了救援，關注度非常之高，可以說是這幾十年來參與度最高的一件事了，所以他們一定要說清楚失蹤的原因和這段時間的行程。

餘幻晴對這個理由頭疼了許久不知道該怎麽編，現在還不能向外界透露穿越的事。

“關于我們這一個月的去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好的借口？”餘幻晴看着這群城內的大佬。

城主笑了笑：“也不用怎麽擔心，最近極北城确定了幽靈島的位置，就說你們是意外到了幽靈島上好了，那裏沒有信號加上墨九受傷就沒有出來也聯絡不上外界。”

餘幻晴茫然：“幽靈島是什麽？”

安娜小聲解釋道：“海中地勢多變，就有很多漂浮不定的幽靈島，時而出現在海面時而出現在深海，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它的蹤跡，很難尋到，幾乎都成為海上的傳說之一了。”

餘幻晴恍然，聽上去很有意思的樣子：“那你們說确定了幽靈島的位置，那上面有什麽？現在還在極北城麽？”

安娜捂着嘴笑起來：“其實幽靈島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真實島嶼，而是許多許多年前一位工匠大師打造的機械船，為了僞裝，外型很像是島嶼，上面也弄了許多山石海藻和動物，工匠大師去世了很多年，在他離開後，船內的燃料并沒有耗盡，一直在前進，它也可以使用太陽補充能量，所以天氣好的時候會在海面上遇到。這次我們找到的時候，機械船就藏在冰川下方的縫隙中，入冬極地溫度更低，可能是通行時一起凍住了，這才被我們發現了蹤跡。”

餘幻晴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肚皮：“那就這麽說吧。”

除了這一點其他都是真的，終端沒有信號無法報平安，墨九身上也确實受了傷，至今還有一片疤沒有完全掉下來。

城主點點頭，又詢問了他們第二種穿越的辦法是什麽。

聽到交界點是海面時衆人都有些難以置信。

“就這麽簡單？”

“對，就這麽簡單，即将穿越時會有種很奇特的感覺，空間轉換瞬間周圍的一切都變慢拉長，持續的時間很短，但在感覺裏卻很長。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感覺，墨九的感覺就跟我不一樣。”

“我來回海面這麽多次，怎麽從沒有遇到過。”有人嘀咕道。

城主道：“目前可以确定的一點是兩邊的時間是一樣的，你們已經離開了一個月，在那邊也生活了一個月。”

“對。”

城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視線從她臉上轉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墨九身上，帶着些長久居于城主之位的氣勢問道：“那麽，鲛人世界跟人魚世界相比發展得如何？科技水平到哪一步？盛産什麽，生活如何，和平麽，還是經歷過很多戰争？鲛人性情如何，會不會對人魚産生威脅？”

餘幻晴感嘆，果然不愧是一城之主，思考的問題都跟旁人不太一樣。

墨九跟爺爺相處多了，完全不懼她的威勢，态度自然地一一回答了問題。

鲛人雖然好戰，卻并不會随意傷人，要說沒有惡人不可能，有好人就有壞人，但大部分鲛人都善良又踏實，從前發生戰争也只是迫不得已為了生存。

鲛人的科技水平落後這裏許多，他反而要擔心人魚會不會對鲛人世界産生影響。

城主挑了下嘴角：“如果兩邊真的連通了，我們自然會尋求合作，入侵你們對我們沒什麽好處。人魚生産武器不是為了侵略別人，而是為了自保。”

墨九沉穩回視：“鲛人也是一樣的想法。我們的科技發展雖不行，武器威力卻不小，當然，這些年海域趨于平靜，武器也都封存了起來，輕易不會動用。”

“那很好。”城主笑，“你很不錯，有從政的打算麽？你應該會是個不錯的外交官。”

墨九也笑了下：“謝謝，暫時沒有。我家族位于鲛人海域的墨城，我的爺爺曾經是墨城的城主，他退位已久，目前是我大哥在競争新一屆城主之位，如果極北城想要尋求合作，或者可以考慮一二。墨城物産豐富，位于交通要塞四通八達，食物和環境都很不錯，應該會讓你們滿意。”

“自然，有機會我們會優先考慮墨城。”

“希望合作愉快。”

兩人短暫地握了一下手。

兩人談話時，餘幻晴的視線一直來來回回地在他們身上轉悠，只感覺似有股暗潮湧動，但兩人語速都很快，沒一會就聊完了，似乎還達成了什麽合作，她都沒有聽清楚。

“說完了？”

墨九笑着揉了下她的腦袋：“說完了。”

這邊還在讨論中，官方就已經将兩人找到的事公告了出去。剛剛兩人進來時，就有不少人看到了他們的身形，此時外界已經有消息流傳出來了，甚至還有一份短暫的影像做證據，不過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

“誰說一只海獺加一條黑色人魚就是晴晴和墨九了，這樣的組合我能給你找出十個來。”

“人都已經失蹤一個月了，就別出來蹭熱度了，趕緊删掉吧。”

“除非是官方消息，任何小道消息都不聽不看不相信，不給造謠者任何機會。”

然而上一秒才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不相信，下一秒極北城官方就發布了消息。

“今日下午二十三十分鐘五十八秒，收到海獺餘幻晴和其伴侶墨九的求救消息，我城迅速派出飛艇前去營救，目前已将二人接回極北城，并确認二人身體平安無事，精神狀态良好。”

下面配了兩人的近景視頻，海獺滿面笑容地跟大家打招呼，聲音依舊元氣，她身邊緊緊貼着條黑色人魚，人魚長得比先前公布的照片中還要好看幾分，他沉默地揮了揮手沒說話，餘幻晴伸爪擋住他半張臉不想讓他被人看見。

這行為一看就是餘幻晴能幹得出來的事。

粉絲們瞬間驚了。

不只是粉絲，可以說整個海域所有人魚和動物們都驚住了，繼而是巨大的驚喜湧上心頭。

海獺回來了！真的活着回來了！

這簡直就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