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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秋風起,雨來得急,祝宜眠睡不安穩,早上六點醒了一次,剛下床倒杯水,腿一軟,跌坐在地毯上。迷迷糊糊爬起來,才發現全身又軟又酸,腦袋昏昏沉沉,他發了一會兒呆,又回到床上。
中午管家來了幾次,不見回應,不得已找鑰匙開了門。
顧程睿回來的時候,管家已經在聯系家庭醫生了。
顧程睿停下,“誰病了?”
“是小少爺,”管家挂了電話,接過他手裏的傘和外套,“剛才量了體溫,高燒不退,已經叫蘇醫生過來了。”
被顧程睿的手碰着臉的時候,祝宜眠又一次以為自己在夢中。
“眠眠,哪裏難受?”顧程睿用手背探了下他的額頭,感受到那燙人的溫度,又很輕地曲指蹭他的小臉。
祝宜眠卻聽不進他說的話,只是癟着嘴委屈地看他,你只有在卧室裏才這麽叫我嗎,你昨天為什麽不和我打招呼。
因為體溫過高,他的眼眶紅了一圈,眼裏還有細細的紅血絲,看起來可可憐憐。顧程睿從中讀出了控訴的情緒,卻猜錯了理由,“是不是昨天在地上跪太久了?哥哥跟你道歉。”
……誰跟你說這個了!
這下祝宜眠臉也變得紅撲撲的,背過去縮進被子裏不想理他。
顧程睿怕他悶着,索性也躺上去,把他從被子裏撈出來抱在懷裏。
“……”祝宜眠掙紮,“會傳染。”
顧程睿牢牢圈住,額頭抵着他,“別亂動,哥哥抱。”
昨夜登陸的十號風球還未離開,窗外風雨暴虐,祝宜眠看了一會兒,回身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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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少年人,在返校之前,祝宜眠已差不多退燒了。
下午方瑾苓回來,又和顧程睿一起出門,祝宜眠趴在窗口偷看了一會兒,直到他們的車徹底看不見,才拿起書包下樓。
周三顧江回國,當晚家宴,祝宜眠上了第一節 晚自修就被迫請假。
菜沒上齊,顧江就提起祝宜眠的學業,又說不喜歡念書就早點進公司,叫顧程睿帶他。
方瑾苓皺了皺眉,顧程睿表情淡淡,也沒有說什麽。
顧江坐主位,左邊坐着方瑾苓和顧程睿,右邊是祝宜眠,如同兩方陣營,互不相容。
祝宜眠應付着顧江,聽到又要請假,他本能地排斥。
為了訂西裝,量尺寸,和周六的重要宴會――這些與他無關的事。
顧江說完,方瑾苓手裏的刀叉撞在餐盤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她像是氣笑了,一字一頓:“顧江,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祝宜眠被吓懵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方瑾苓情緒外露。原先即使是在看到他被顧江帶回主宅時,她也是優雅得體應對從容的。
顧江的幾位老友尴尬地止話,顧江不滿于她的态度:“你說什麽胡話。”
方瑾苓有些失控:“我說,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宴會是什麽性質,你讓他去是什麽意思!”
顧江亦怒:“他也是我兒子!我要帶他去你有什麽資格說!”
方瑾苓拍桌而起:“你讓他進公司就算了,還想讓我兒子帶他?憑什麽?帶他赴宴又是想幹什麽?”
其他幾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顧江笑了,“你別忘了,現在是我的公司,該是程睿的我不會少給一分一毫,你對祝宜眠別太過分了。”
“我?我對祝宜眠怎麽了?我一沒虐待二不虧欠,你還想讓我把他當祖宗供起來?”方瑾苓恢複理智,在歇斯底裏的邊緣懸崖勒馬,“呵,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持多少股份,有本事你再給他一家公司。我告訴你,你別做得太過分。”
此話一出,其他人知道勸不住了,顧程睿看向顧江,方瑾苓的話戳到顧江的痛點,二人之間爆發更激烈的争吵。
戰火蔓延,顧程睿跟幾位愣住的叔叔說了幾句,領着吓壞了的祝宜眠離開。
祝宜眠出了包廂仍心有餘悸,他從沒見過兩人吵架,更何況,這次還是因為自己。
酒店的走廊,祝宜眠用手捂着臉背靠牆,垂着腦袋自顧自地說:“都怪我……”
他眼眶紅了一圈,“要是沒有我就好了,我真是個煩人的東西,我為什麽要跟顧江回家……”
“別說傻話。”顧程睿神情嚴肅,毫無顧忌地抱住他。
無論此刻被誰看到,他都不在乎了。
“沒事,不用怕。”顧程睿捏着他的後頸,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祝宜眠揉揉眼睛,找回一絲理智。
“就這麽出來,他們會不會……”
“不用管。”顧程睿帶他出了酒店。
“別哭,眼睛紅了別人真要以為我欺負你了。”
祝宜眠還是很要面子的,“我沒哭……”
他們回的不是主宅,祝宜眠傻乎乎地跟着他進了電梯,才想到去他家是否合适。
于是顧程睿一轉身就看到他在電梯門口遲疑的樣子,“怎麽了?”
“不,不回那裏嗎?”祝宜眠小聲問。
顧程睿反問他:“你想回去?”
這下祝宜眠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他頓了一下,猶豫着開口:“這是你家吧……我進去,是不是不太方便。”
顧程睿展眉,曲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什麽才算方便?是不是要我親你一下你才肯進來。”
祝宜眠緊張了一下,“你別、別亂說,會被聽到的。”
顧程睿将他拉進來,讓他坐沙發上。
祝宜眠悄悄打量四周,一副有話又不敢多問的樣子。
“不怕,沒有別人。”
祝宜眠紅了臉,顧程睿給他倒了杯水就走開了,怎麽能看到他在想什麽。
顧程睿翻出工具箱,讓祝宜眠站起來。
“嗯?”祝宜眠看了看他手裏的軟尺和鉛筆。
“放松,”顧程睿把軟尺按在他身上,“明天我把數據給他們,衣服做好了直接讓人送到學校給你試,就不用請假出來了。”
“嗯……?”祝宜眠睜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這麽做。
顧程睿見他懵懵的,心一軟,撓了撓他的下巴,“喜歡什麽樣式就說。”
衣服做好之後顧程睿的助理直接送到學校來。
祝宜眠在宿舍試了一下,還被姜俞吵着鬧着也想穿,結果外套褲子都穿不進,大聲嚷嚷着要減肥,被全宿舍無情嘲笑。
第二天中午從食堂回到宿舍祝宜眠才發現外套上被灑了一團像果汁飲料的污漬,襯衣更是慘不忍睹,紙盒的一角也被浸濕了。
昨天覺得沒什麽大問題便疊好放回盒子裏,他從來不喝飲料,無論是果汁還是汽水,況且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更像是故意為之,但室友……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祝宜眠用紙巾擦了一下,于事無補。他不知道是誰幹的,只是手因為生氣而微微顫抖。
這是顧程睿親自給他量了尺寸定的衣服。
心中閃過無數猜測,卻因為沒有證據而作罷。
午休睡不着,下午上課祝宜眠蔫蔫的,姜俞不會安慰人,只能捏着拳頭叫嚣要幫他出氣。
課間祝宜眠去了趟洗手間想洗個臉,卻聽到隔間裏有人在讨論他。
不知道同學間是怎麽傳的,總之在他們眼裏,祝宜眠就是小三的兒子,是靠錢才買進重點高中的位置。
不服氣、嫉妒的人不在少數。他們擠破了腦袋拼命學,越過中考和入學考試兩道坎才得以踏入附中的大門,憑什麽祝宜眠輕而易舉就被塞了進來。
可是他們不知道,他也是通過了入學考試,才被校長特意分到了理科實驗班。
祝宜眠沒細聽,那兩人已經推門出來,站到了洗手臺前。
顯然是沒想到會遇上當事人,二人反而更大聲地繼續談論――
“畢業多久了學校還總愛吹那位優秀畢業生,弟弟靠錢買進來,不會顧程睿也是靠錢買了個MIT學位的吧。”
“MIT斯隆商學院有幾個窮學生?不是說年輕有為麽,碩士畢業就坐到副總裁,人家靠爹媽有關系,富人區寵兒。”
“顧程睿也挺慘的,有本事投胎,也沒本事圓滿,有錢有勢的爹媽就好嗎,他爹還不是出軌了。”
“年輕的副總還慘嗎,說不定他自己包了幾個都不知道……”
祝宜眠沉着臉,擦掉手上的水珠,拍了拍正準備出去的兩人。
“喂。”兩人同時回頭,祝宜眠揮拳打上右邊瘦子的臉,對方吃痛捂着鼻子。
“你他媽?”他的同伴朝祝宜眠撲過來,祝宜眠仗着腿長,又正是在氣頭上,一臉踢到他的腹部。
三個人扭打在一起。
說他可以,說顧程睿不行。
祝宜眠是真的生氣了,才會第一次花了大力氣動手打人。
他發了狠地揍,身形清瘦但拳拳到肉,對方毫無防備,又都是除了過嘴瘾從沒打過架的,即使人多也明顯更慘重一些。
其他同學見兩人和祝宜眠打成一團,以為是祝宜眠被欺負了,有勸架的,有匆匆叫來老師的。
祝宜眠心中大怒,老師厲聲制止也未能起到震懾作用,最後還是和同學一起将他們拉開。先是就地訓話,才将或多或少都挂彩的三人帶去醫務室。
祝宜眠前胸後背都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塗了藥之後看起來更嚴重了,他只好把校服的衣袖放下來遮擋。
本以為只是小事,沒想到老師還是通知了家長。
上完最後兩節課,祝宜眠和另外兩人一起被叫到了辦公室。三人不同班,幾個班主任、教導主任和那兩人的父母都在,吵吵嚷嚷地争執。
他低着腦袋乖乖聽着,任由多方訓斥。畢竟是他先動的手,那兩人的家長也頗有些不依不饒,哭天搶地自己的孩子是如何如何委屈,老師們為難着。
或許解釋了也沒有用,祝宜眠心裏也很亂,自嘲地笑了笑,一擡眼卻看到站在門口的顧程睿。
祝宜眠怔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
顧程睿作為鬧事打架學生的家屬被老師叫來,第一句話不是向別人道歉,而是問他“哪裏受傷了,疼不疼”。
祝宜眠突然有了一種被包容和被信任的安全感。
他要和他的哥哥一樣,鎮靜地處理很多事、面對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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