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3.

祝宜眠抿着嘴,想回抱他,卻始終不敢擡起手。

他無法立刻答應。

顧程睿挫敗地低下頭,慢慢放開他,“不方便就算了。”

祝宜眠慌了,急急抓住他的小臂,“不是,不是,沒有不方便。”

顧程睿好像知道他有一點顧慮,反握住他的手,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祝宜眠沮喪地說:“可是……我沒有那種床,也可以嗎?”

說完,祝宜眠從他身上下來,一點不帶猶豫地拉開了房間的門。

鋪滿榻榻米的和式風格與客廳的複古格調大相徑庭,卻又意外地和諧。

除了四周的櫥櫃,屋子中間只放了一床軟墊和被褥,看起來就像他的主人一樣,幹淨柔軟。

祝宜眠沒有再把門關起來,他局促不安地等待顧程睿的決定。

“真的不需要去醫院或者……回家嗎?我這裏沒有客房,只有這樣的,你會不會睡不好。”

顧程睿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小腹,笑道:“看起來很舒服,為什麽會睡不好。”

祝宜眠松了一口氣,那種懸而未決的焦慮頓時消散,“好吧,那我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吃的藥。”

他翻出藥箱,拿起來一個個仔細閱讀,一邊問他有什麽症狀。

顧程睿這才注意到他家裏有很多空藥盒和藥瓶,多散見于櫥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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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常生病?

但他洗完澡出來再看時,所有的藥已經被收起來了。

他的胃病鮮少發作,眼下沒帶胃藥,忍一忍就過了。

祝宜眠沒多想,見他臉色恢複了一點紅潤也不舍得給他做一些瑣碎的事,只想叫他早早躺下休息。

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顧程睿正拿着祝宜眠剛找出來的小牙刷擠上牙膏。浴室和洗漱間相連,他推開磨砂門的一瞬,甜桃味的熱氣氤氲缭繞,模糊了邊界,和男人的氣息混在一起。

不知道是羞的還是熱的,祝宜眠的鎖骨和臉頰都泛着粉。他手裏抱着兩人換下來的衣服,頭發還沒來得及擦幹,水珠順着發梢滴下來,從寬大的領口沒入。

顧程睿心道,這是我的小桃子。

“我洗好了,這些衣服有沒有需要幹洗的?”小桃子問。

顧程睿對上他無害的眼神,難得心虛地移開目光,“沒有。”

他本要說不洗了明天讓助理送一套來,可是看着祝宜眠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展開,放進洗衣機裏,他又不想破壞這短暫的相處。

身上穿着同樣的家居服,一個處理着換洗衣物,一個還在刷牙,各做各的事,聽着對方的呼吸,誰都不想先出去。

顧程睿從鏡子裏看他,一時有些恍神,好像他們本該如此。

祝宜眠怕他介意,沒有把自己的衣服放進去一塊兒洗,就扔回洗衣籃裏。

他按下開關,在設置版面選了時間和水量,“洗完了就能烘幹,明天你要幾點出門呢?你先去睡覺吧,等烘幹了我幫你挂起來。”

顧程睿用水抹掉嘴角的泡泡,随口說:“九點。”

“哦……好。”祝宜眠懵懵地站在他身後等待刷牙,或許是在浴室裏蒸了一下,出來就困倦了。

顧程睿用紙擦掉臉上的水珠,把位置讓給他。

祝宜眠走到洗手臺前把自己的牙刷拿起來,男人還在站在他身後。

他明明也有長高,怎麽看起來才到哥哥的下巴呀。

顧程睿沒有錯過他的小表情,嘴角忍着笑。

他怎麽這麽可愛。

他突然有些後悔,應該等他一起刷牙的。盡管這個小洗手臺只适合一個人用。

但……似乎這樣也不錯。

祝宜眠的居家服都買得很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又清瘦,随便動一下,肩膀都快露出來。顧程睿輕易得見他後頸處的雪白春意。

“眠眠。”他已經極力掩蓋聲音的低啞。

“嗯?”祝宜眠嘴裏還含着電動牙刷,一擡眼,和鏡中的顧程睿對上視線。

“有沒有擦頭發的毛巾。”顧程睿問。

“有。”祝宜眠伸手去夠置物架旁挂着的小浴巾,顧程睿比他先一步抓在手裏。

他以為顧程睿要睡了,又說:“那個櫃子下面有吹風機,擦幹再吹一下……吧。”

被毛巾罩住腦袋的時候,祝宜眠才反應過來。

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按壓着他的頭發,連耳後也被溫柔地照顧到。祝宜眠低頭漱口,顧程睿就用毛巾搓弄他的發尾。

水分被吸走了大半,顧程睿找到他說的吹風機,叫他站好,手指穿插在他的發間。

祝宜眠半眯着眼睛,舒服得要睡着了。他從來都沒這麽早困過。

顧程睿從鏡子裏看他,笑着撓了撓他的下巴,“去睡吧。”

“不……衣服還沒洗好。”祝宜眠忍着困意道。

“不用管,明天再烘幹。”顧程睿随意給自己吹了兩下,關掉吹風機,一手托着他的背,不容抗拒地推他回房。

主卧的門是推拉設計,此時已經推開一半,祝宜眠脫掉鞋坐在榻榻米上,兩只腳伸出門口,看着顧程睿關掉了客廳和洗手間的燈。“但是洗好了在裏面放一整晚會皺的,你的衣服都很嬌貴吧。”

“哪有人嬌貴。”

顧程睿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腳踝,用手掌擦掉他腳底的水跡,又放在膝蓋上蹭了蹭。

“怎麽這麽涼,你的襪子在哪裏。”

“不、不用穿,一會兒就暖了。”祝宜眠心口發燙,臉都要燒起來,卻見他好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嗯。”顧程睿沒再堅持,起身去檢查了一遍門窗,才過來像他方才一樣坐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水跡散去才踩到榻榻米上。

“睡覺前記得把門窗關好知不知道。”

“知道。”祝宜眠跪坐在軟墊上等他。

顧程睿怎麽看怎麽喜歡。

唯一不歡喜的是祝宜眠把一床新被子往他那邊推了推。

軟墊幾乎占據了整個榻榻米三分之二的面積,足以容納兩個成年人。但他的被子太輕薄,很怕勻不夠讓顧程睿着涼。

顧程睿關了燈,落地的厚重窗簾将街燈的色彩阻隔在外,屋內便一點光也不剩。

真正躺下來的這一刻,祝宜眠又睡不着了。

他總是忍不住猜想哥哥的感受。

他會不會覺得太壓抑了?

床夠不夠舒服呢?

下次……還來嗎?

兩個人各自蓋了一床被子,本該誰的動靜也打擾不到對方,但他們都知道沒有人睡着。

祝宜眠閉上眼又睜開,目視着黑暗中的吊燈。

剛才分明已經有了睡意,怎麽一躺下又睡不着了呢。

他很怕因為自己的失眠讓顧程睿也睡不好,卻也因為情緒越來越緊繃而無法入睡。

是因為今天忘記吃藥了嗎。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很輕地翻了個身。

“眠眠。”顧程睿突然開口。

“嗯……?”祝宜眠默默揪住睡衣的一角。

“是不是我在這裏讓你睡不着了。”

“不是,”祝宜眠怕他誤會,轉過身面朝他,“我就是……就是又不困了。”

“你有沒有,”他頓了一秒,“帶其他人回來過。”

“小魚算嗎?”

“他和你一起睡?”

“沒有……你後來有見過他嗎?他說他太大只了,怕在睡夢中壓扁我,還嘀嘀咕咕說了一堆理由,總之就是非要睡沙發,你說他是不是很奇怪。”

顧程睿輕笑,心想改天再給姜俞送個大禮。

“那你也像剛才那樣,幫他洗衣服?”

他一笑,祝宜眠漸漸放松下來。

“才不會,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就算他從日本給我帶回高達也不行。”

顧程睿越是這麽聽他軟軟地講話,就越是貪婪地想要占有他。

但他很清楚他們之間還隔着一條長達兩三年的河,只能慢慢往他身邊渡。

“喜歡日本?”

只要是有關這個人的事,顧程睿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妒意。

“啊?”祝宜眠沒想到會這麽問,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搬到這裏也是為了那個人?”

“誰……?”他懵懵地眨了一下眼睛,但在黑色天鵝絨一樣的背景中只能看清顧程睿的輪廓。

他面無表情地丢出一個名字:“鈴木。”

祝宜眠睜大眼睛,“當然不是!”

顧程睿也翻了個身朝向他。不用把燈打開他也知道,此刻的眠眠有多可愛。

“為什麽只有房間設計成這樣。”

祝宜眠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一點,遮住半張臉,小聲解釋道:“我們只是朋友,這個房間是她家的員工幫忙設計裝修的,我……我之前不太睡得着,還經常做夢,原來的床有點小,我有時候會從床上掉下去,才換成這個,她說房間裏顏色的柔和一些能幫助睡眠。”

顧程睿想起原先放在櫥櫃上的幾個藥瓶子,心中有了不安的想法。

這一句輕飄飄的不太睡得着,其中隐藏了多少個失眠的夜晚?

他完全能想象出初到曼哈頓的祝宜眠是怎樣在床上輾轉反側,又是怎樣在半夜跌入床下。

摔疼了是不是就坐在地上安靜地擦眼淚?驚醒後環顧陌生冰冷的四周,是否也有過想家的情緒?

一想到十八歲的祝宜眠,就坐在這麽個小房子裏,拉着厚重的遮光窗簾,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他心疼得要瘋了。

于是顧程睿在黑暗中朝他靠近了一些,壓住他被子的一邊,和他讨論了一會兒房間的設計,又低聲哄了幾句。

“明天不用早起。”

“是嗎……”

“眠眠喜不喜歡玉米餅,明天當早餐可以嗎。”

“好……”

“對不起……”

“嗯……”

說到最後,祝宜眠困得迷迷糊糊,聲音越來越小,綿綿糯糯如呓語。

這麽好哄的人,白白嘗了多少無法入眠的苦?

顧程睿幫他掩好被子,手輕拍着他的背,等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才慢慢探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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