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幸好沒死)

廚房不大, 兩個人在裏面忙碌剛剛好,暖黃燈光充斥整個空間,桑白身上系着和趙紀寧一樣的圍裙, 淺米色, 上面印着某調料品牌的卡通畫,是在超市購物時送的。

流理臺前, 桑白在洗菜,水龍頭嘩啦啦,她埋頭忙碌, 勤勤懇懇沖洗着手裏的大蘿蔔。

“好了。”她洗幹淨後, 沖旁邊那個專心掌廚的人報告。

“洗好就切了吧。”趙紀寧分神瞅她手裏白蘿蔔一眼,平淡吩咐,“切成塊狀就可以了。”

“哦。”桑白乖乖應下,拿起刀按着手底下的蘿蔔開始比劃。

趙紀寧不放心再度看了看,出聲指點, “就和阿姨平時做得蘿蔔炖排骨一樣大小。”

原本望着蘿蔔一臉茫然的桑白頓時恍然大悟,點點頭,肯定而自信:“好的,這次我一定完美完成任務。”

經過兩人的一通忙活,幾十分鐘後, 三菜一湯終于端到餐桌,桑白雙手小心捧着那盆散發着鮮香的排骨蘿蔔湯,內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啊。”她深吸了一口空氣中濃濃的香味, 無比自豪, “我也有今天。”

只是幹了份切菜小工活的她宛如操縱了全場的大廚。

而此刻, 真正的大廚才洗幹淨手出來,小小身板深藏功與名。

“辛苦了辛苦了。”桑白殷勤過去, 跟個狗腿似的替他捏手臂捶肩膀,笑得谄媚。

趙紀寧十分不習慣,皺起眉推開她。

“沒關系,反正我自己也要吃。”他頓了下,看着她的眼中不自覺流露出嫌棄,“你做得實在吃不下。”

再這樣下去,可能沒等錢花完,他就因為飲食不調先餓死了。

他必須要想辦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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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桑白,只是順便而已,畢竟一個人的飯菜分量不好掌控。

這頓飯,是兩人這些天來吃得最舒适的一頓。

外面的餐食雖然豐盛,但天天吃那些亂七八糟的,久了總有點難受,這時候就不禁懷念起了家常菜的味道。

鹹淡剛好,不油不膩,清爽合适的口感和食材搭配,電飯煲裏的米飯很快見了底。

桑白飯後主動攬下了洗碗的活,帶着手套圍裙忙忙碌碌地收拾桌子清洗碗筷,徹底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小工。

兩人的獨居生活,開始增加了一項日常活動。

買菜。

基本是兩天采購一次,地點就在小區不遠處的一個生活超市,這裏深受大媽阿姨的喜歡,因為定時會推出各種打折活動,物美價廉。

星期日,桑白推着購物車,帶着趙紀寧在選購商品,視線經過的貨架大部分都是生活廚房用品,買完家裏需要填補的調料後,兩人熟門熟路轉到了蔬菜區。上午十點,正是菜品新鮮豐盛的時候,人流量一個小高峰期。

趙紀寧喜歡土豆、西蘭花、白蘿蔔,不愛芹菜和紅蘿蔔,這兩樣恰恰又是桑白最愛,于是購物車裏,放進去的東西又被扔出來,又放進去,又出來...如此照常經過了一番拉鋸,最後依舊是桑白的威信占了上分。

她揚着眉,表情紋絲不動,“別忘了,這個家是誰在做主。”

“我做飯。”趙紀寧只重複了這一句。

“我花錢。”桑白每次只需要拿出這個殺手锏,面前的人就很快投降,趙紀寧沉默不語,放棄抵抗。

她心滿意足推着車裏的胡蘿蔔和芹菜,得意洋洋不忘點菜。

“我今天要吃胡蘿蔔絲炒瘦肉,加很多很多青椒和芹菜。”

“不會。”趙紀寧冷漠,“自己想吃自己做。”

“一個冰淇淋。”

“成交。”方才還冷酷無比的人變臉也很快,趙紀寧十分能屈能伸,毫不猶豫地同她達成了交易。

兩人往前走,經過一個轉角後人突然變多了起來,似乎都在排着隊搶什麽,桑白踮起腳張望兩眼,一個大大标牌映入視線。

[周末激情回饋,家長帶領小孩可以使用八折優惠購買今日排骨!!先到先得購完為止!]

排骨!

兩人眼中不約而同放出光來。

雖然在口味上他們稍稍有點分歧,但在排骨上出乎意料的一致,這是桑白和趙紀寧共同的心頭好。

她話都說不利索了,牽着他就急急忙忙往人群中擠,飛快搶占了隊伍末的位置,擡頭盯着前面攤位,嘴裏不住唠叨:“排骨排骨排骨...”

八折啊!

自從前段時間豬肉價格上漲過後,桑白就不知道多久沒吃過足量的排骨了,八折算下來,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錢!

趙紀寧小臉上也不由湧起淺淺的激動,他仰起臉問:“八折的話我們這次可以買一公斤嗎?”

平時他們都摳摳搜搜的只買半斤。

如今兩人都沒有收入來源坐吃山空,桑白不得不被迫理財,每個月生活費都固定分配好了,因此在支出方面精打細算是常事。

“什麽一公斤,我們直接買兩斤!”桑白大手一揮,分外豪氣,“難得的好機會,我們買回去可以放冰箱凍着,吃兩天!”

“好!”趙紀寧重重點頭,第一次對她的話如此肯定。

“我可以做個紅燒排骨,芋頭排骨,還有蘿蔔炖排骨湯。”

“別說了別說了。”桑白猛吞咽,阻止他,“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兩人說話間,隊伍很快到頭,輪到他們,攤位前,切排骨的大叔握着手裏大刀盯着他們,一臉懷疑。

“你們也是買排骨的?”

“是的是的。”桑白連連點頭,朝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叔叔,我要兩斤。”

大叔皺起眉,毫不留情地丢下一個晴天霹靂:“我們這個活動只針對家長,你倆是姐弟吧,不符合規定。”

桑白:“.........”

趙紀寧:“.........”

兩人齊齊怔愣了三秒,桑白很快反應過來,神情逼真得毫無表演痕跡,臉上一副被有冒犯到萬分氣憤惱怒的模樣。

“大叔,你說什麽呢,這是我兒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看不出來嗎?”桑白抑揚頓挫地說着,順手把旁邊趙紀寧一拉,靠到自己身上,示意他好好瞧。

她這般底氣十足理直氣壯的反應到真是讓對面大叔愣住了,仔仔細細盯着兩人的臉瞧了會,還真讓他看出了兩分相似。

不外乎其他,長得漂亮的人總是有相似之處的。

他懷疑問:“真的?”

他緊接着質問:“你們多大了?”

“你幾歲的時候生下他的?”最後這句話主要是看向桑白問,對于這一連串質疑,她不慌不忙,憑借着豐富深厚的經驗積累對答如流。

“我今年二十三,他五歲,我剛十八歲的時候生得小孩。”說到這裏,桑白話裏都不由摻雜了哽咽,滿是單身母親的辛酸苦澀。

“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讓小孩跟着我遭了不少罪,到現在每次買排骨都只舍得買半份,好不容易看到超市搞活動...”

一番悲傷訴說引起了不少圍觀群衆共情,面前的大叔神情已經隐隐松動,桑白再接再厲,為這一幕添上了最後一把柴火。

她手在底下偷偷推了把趙紀寧,他不明所以仰頭看過來,桑白沖他擠擠眼,無聲用口型催促。

“快,叫人。”

“.........”趙紀寧心中天人交戰,目光從桑白臉上落到了前頭案板肥瘦相間的排骨上,他掙紮幾十秒,最後喉間吞咽了下,咬咬牙視死如歸。

“媽媽,我好想吃排骨...”小孩漲紅着一張臉,漆黑眼珠裏似乎冒出潮濕淚意,小手拽了拽大人衣角,細聲細氣,看起來很是可憐兮兮。

“大哥,你就賣給他們吧,這也不能當場去做個親子鑒定給你啊。”或許也是耽誤太久,圍觀群衆看不下去,身後一個青年心直口快,引起無數附和。

“對啊,人家孩子生得早,看起來像姐弟太正常了,我從前就遇到過好幾個。”

“哎行吧行吧。”大叔不耐煩說道,揚起刀手裏動作飛快,咔咔咔幾下就給他們剁出來差不多兩公斤分量骨肉勻稱的排骨。

他用袋子兜好放在電子秤上打标簽,耷拉着濃眉大眼不好相與的樣子,嘴裏卻比起一開始和緩不少。

“給你們稱了兩斤,去那邊結賬吧。”

“哎好,謝謝師傅。”桑白從他手中接過排骨報好,答應得格外甜,最後時刻,她也不忘call一把趙紀寧。

“兒子,說謝謝。”

“......謝謝師傅。”趙紀寧甕聲甕氣,說完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裏,邁着小短腿走得飛快。

桑白急急忙忙拉上購物車,在後頭追着,“小寧,等等媽媽呀,你別走這麽快...”

“.........”

從超市回去這一路上,趙紀寧都格外低沉,板着一張小臉悶頭走路,直到回家在廚房打開那滿滿的一大袋排骨時,神色才舒展幾分。

他慢吞吞從另一個袋子裏拿出後來買的芋頭,準備蒸一個排骨。

“铛铛铛~”後頭突然傳來一道歡快的聲音,緊接着,一團冰冰涼涼的東西在他臉上飛快貼了下離開,趙紀寧迅速轉過身,桑白笑臉過後,熟悉牌子的草莓冰淇淋送到他面前。

“你什麽時候買的?”他話裏帶了自己都沒察覺的驚喜,經過那個小插曲之後,趙紀寧只想快點走人,兩人匆匆買完菜便去結賬了。

“不告訴你。”桑白雙手背在身後,滿眼狡黠。趙紀寧低頭看着手裏冰淇淋,臉上露出開心,并沒有太關心答案。

桑白見他這麽容易被一個冰淇淋哄好,老毛病又犯了,又忍不住說教:“你啊你,只是讓你叫個人就難以釋懷這麽久,想當初,你那麽點大我把你從福利院領回來,可是完全把你當兒子養的,哪怕你現在――”

說到這,桑白梗了梗,強行狡辯:“...可以勉強獨當一面了,可在我眼裏,不永遠都是那個小屁孩,叫聲人怎麽了,又不會讓你少塊肉。”

她鬼話連篇,言辭鑿鑿理直氣壯,最擅長歪扭事實,趙紀寧深知桑白劣性,因此連争辯都不想多費口舌,拿着手裏的冰淇淋就轉身,繼續忙碌。

沒人應和,桑白一個人也有些無趣,她砸吧兩下嘴,撸起袖子上前幫忙。

“這個芋頭我來削吧...”

......

幾頓痛快滿足的排骨大餐讓趙紀寧飛快釋懷了超市那件事,甚至在兩人再次去逛時,還會主動拉她過去看看,沒見到再有上次活動後,還露出了點失望。

冬季過去,春寒料峭,熬過整個冬天都沒有生病的桑白,在一次小雨天沒帶傘後突然感冒了。

許久沒感受過病毒的身體有些抵抗不住,這次感冒來勢洶洶,第二天準備起床的桑白,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病毒攻占。

頭昏眼花,四肢無力,身體裏的熱度似乎能燙熟一個雞蛋。

她剛坐起就兩眼一黑,重重一跌,再度躺回床上。

趙紀寧是臨近十點才發現不對的,往常這個時候桑白早起來準備吃早餐了,而此時他盤子都端上了桌,那道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他走過去,試探敲了敲,房間裏毫無聲響,一片死寂。

心頭本能湧起幾絲慌亂,趙紀寧再度出聲,已經藏不住緊張。

“丁舒顏?你在嗎?”

連叫幾聲,仿佛被吞噬般沒有任何回應,他手裏握着門把輕輕一擰,一顆心頓時放下。

幸好,她沒有反鎖門的習慣。

門推開,裏頭畫面映入眼中。

房間窗簾緊閉,昏暗無比,正中大床上悄無聲息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就連外人闖入都毫無察覺。

趙紀寧朝她走近,不知為何,腳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走到桑白床頭,不自覺屏住呼吸,看着她緊閉雙目死氣沉沉的臉龐,鬼使神差,朝她伸出手。

一根食指放在了她鼻下,微微顫抖,兩秒後,驟的離開。

趙紀寧在心裏大松一口氣。

幸好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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