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聽哥哥的話...)

下午六點, 學校放學。

趙紀寧準時推開桌椅走人。

他坐在最後一排,經過的地方同學紛紛避讓,桑白見他繞過黑板直接從後門出去, 趕緊收拾書包跟上。

“你要跟蹤他嗎...”系統在腦子裏猶疑發問, 桑白不假思索,“對啊, 我不跟着怎麽知道女主角什麽時候出現。”

比起這個,桑白更想知道的是這麽多年他是怎麽什麽生活的,

短短兩分鐘功夫, 趙紀寧已經走下樓梯, 桑白背着書包走在後頭,才發現自己把這項工作想得太簡單了。

樂白平日裏缺乏鍛煉,腿又短,而且不知道書包裏裝了什麽東西,重得跟背了三斤鐵一樣。

桑白喘着粗氣, 爬斜坡。

趙紀寧一出校門就往後面的偏僻街道拐,外表看起來老舊冷清的街巷走進去裏頭卻大有乾坤。

兩旁各種雜貨商鋪修理店,招牌林立,道路盡頭是一條斜坡,縱橫交錯的電線把天空切割成方塊, 晚風微涼,店鋪邊忙碌的婦人開始生火做飯,人間煙火氣十足。

趙紀寧身高腿長, 身體明顯比她好許多倍, 不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桑白弓着背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一開始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他發現,現在看來是她想法多餘了。

看這樣子, 今天能不能找到他還是一回事。

就當是鍛煉了。

桑白心态很好的想。

這條坡又陡又長,爬上去夕陽都紅彤彤,她突然到了高處,往下看,仍舊是一條筆直陳舊的馬路,唯一不同的是,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家汽修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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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白雙手扯着書包帶,試探往裏走,在門口被人攔住。

“哎,小孩,你來幹嘛的?”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多歲,白T恤破洞牛仔褲,卷起的袖子底下露出健壯的肌肉,正挑着眉戲谑看她。

小孩?

當了十幾年成年人的桑白頓時不服氣,昂起腦袋。

“你說誰小孩呢?”

跟前的小姑娘還沒到他肩膀高,揚着頭卻無比老成的樣子,頓時把何骁逗樂了,他打趣看她,“說你呢。”

小姑娘眼睛圓圓臉蛋也圓圓,蕾絲邊小襯衫和背帶裙,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了每年暑假電視裏放的櫻桃小丸子。

何骁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馬尾,逗她,“讀幾年級了?作業做完了沒有就到外面瞎跑?來,告訴叔叔你今年幾歲了。”

桑白:“.........”

士可殺不可辱。

她腦袋一偏甩開他的手,氣勢十足,“關、你、屁、事!”

“喲,還挺兇。”何骁啧了聲,拎着她書包把人往外推。

“不說算了,我們這兒保密機制嚴格,不歡迎身份不明人士的啊。”

“樂白,十五歲,讀高一!”桑白像只小雞崽子一樣被他攆着往外趕,立刻迅速報出家門,就差把祖宗十八代都和盤托出了,她彙報完屈辱發問。

“行了吧。”

“勉勉強強吧。”何骁聞言停住動作,又好奇低頭盯着她打量,“你真的十五歲了?怎麽一點看不出來,就像是個小學生...”

後面那句話他是自言自語嘟囔的,桑白差點氣個仰倒,她瞪過去,“我只是發育的有點慢!”

“哦――”他了然點頭,然後低眸觑她一眼,“小矮子啊。”

“.........”

“對了,你來這幹嘛的?”

“...找人。”

桑白憋屈地打量着周圍,這個修車廠面積不大,空闊的場地上擺着各種正在修理的車子,四處髒亂,空氣中混着濃濃的機油味道。

她視線轉過一圈,沒見到趙紀寧的身影,倒是旁邊那個男人再度問,“找誰啊?你的小男朋友啊?”

“.........”桑白從前最讨厭三種人,自以為是、虛僞、心術不正,她現在決定再加入一項,嘴賤。

她看向那個嘴賤的大哥,一字一頓,“找我兒子。”

“?”何骁驚了,他咽咽口水,“那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趙紀寧。”

“.........”

空氣陷入死寂的沉默,何骁失語,旁邊那臺汽車後面的兩人也失語,聽了半天牆角的簡齊放下手裏扳手,看向對面的高中生。

“小寧,你什麽多了個媽?”

趙紀寧:“.........”

他扔下手上的東西,車也修不下去了,胸口堵得慌。

他正想出去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樂白,就聽到“哎喲”一聲慘叫。

趙紀寧馬上起身,只見外面堆放着的幾個油桶咕嚕嚕滾了一地,桑白躺在地上捂着腰一臉痛苦。

何骁見狀,立馬驚慌失措舉起雙手,無辜撇清。

“不關我的事啊!她自己崴的!”

時間撥回兩分鐘前,桑白那聲“趙紀寧”落地後,趙河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明顯是認識他,桑白随即沒再管他,徑直往裏走。

修車廠就這麽大,幾乎一目了然,她就算是一輛輛車後面找沒出幾分鐘也能找到他人,但意外就是來得這麽突然。

桑白高估了這具身體的肢體協調能力,剛走兩步,腳下不知道踩到什麽打滑,原本以她的反應能力是完全能站穩腳跟的,但身後那個大書包即時彰顯出了自己存在,重物脫不開地心引力的控制,往後重重一拽拉。

桑白被帶得直接摔倒在地,“哐當”過後,她肩膀撞到旁邊擺放的空油桶,一陣噼裏啪啦中,她倒地不起,腳踝後腰處劇痛傳來。

緊接着,她就看到了趙紀寧的臉。

“小寧,這是你朋友吧?”

修理廠後面休息處。

桑白被攙扶着坐到椅子上。

何骁撓撓頭,看着趙紀寧,一副“你的人你自己負責”的隐喻态度。

趙紀寧盯着桑白,面色不善,聲音低沉,“你怎麽在這裏?”

“我找你。”撒謊是蒙混不過去的,桑白幹脆實話實說。

“?”趙紀寧神色莫名。

“小寧,你們...”何骁聞言目光在兩人中間打轉,臉上表情一言難盡,尤其是看向趙紀寧的目光更為複雜,大概是在內心揣測這麽小他都下得了手...

趙紀寧揉揉額,懶得管她,“我和你不熟,你走吧,以後別來了,否則――”

他沉下眼,露出了威脅,桑白還沒來得及說話,何骁已經打斷了他。

“小寧,人小姑娘腳都崴了,你還說這些合适嗎?”他推推他肩膀,催促道:“行了,你趕緊送人家去醫院吧,今天算你休息一天。”

“.........”

趙紀寧就這樣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打了輛車,剛報出醫院地址後,桑白連忙改口,向司機給出了自己家地址。

“我沒事,待會自己回去就好了。”她看向趙紀寧,“你去忙自己的事吧。”習慣了安排兩人生活的桑白充滿成年人的沉穩風範說。

“師傅,去醫院。”身邊的人壓根沒理他,直接讓司機去醫院,師傅在前視鏡裏頭看了兩人一眼,沒經過什麽掙紮就按照趙紀寧說的往醫院方向走。

踩下油門前,還不忘說一句,“妹妹,要聽你哥哥的話,生病了就別任性。”

桑白:“.........”

怎麽一覺醒來,全世界都在提醒我變成了一個小屁孩。

她郁郁幾秒,說不出話來。

車子抵達目的地,卻是一家小診所,趙紀寧熟門熟路的進去,裏頭有個老醫生,他掀開簾子頭也不擡。

“小寧,你怎麽又來了,這個月第幾次了?”

“今天不是我。”趙紀寧指了指身後,他才看到門口正單腳跳着進來的桑白,詫異開口:“女娃娃腳受傷了?”

桑白被這個“女娃娃”驚到,幹笑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回答:“崴了下...”

“來,給爺爺看看。”

老醫生慈愛善良的模樣讓桑白不由生出一點親近,她剛走過去坐下,就見面前老爺爺笑眯眯朝她腳踝伸出手。

快要震塌天花板的一聲慘叫,桑白眼中硬生生滲出淚花,老醫生依舊是一副慈祥無比的樣子,吩咐趙紀寧。

“好了,小寧,去給你這個小朋友拿點糖吃。”

“.........”

半個小時後。

桑白嘴裏含着糖,趴在趙紀寧背上,可憐巴巴。

“前面還有五十米,就到了。”

底下的少年咬咬牙,硬聲道:“閉嘴。”

桑白委屈扁扁嘴,不敢多話。

誰能想到,她桑白英明一世,最後會在這個小陰溝裏翻了船。

兩人打車回家,本來一路正常,她看着全程幾乎沒講過話的趙紀寧,還忍不住關懷。

“你生活來源就是靠在修理廠的工作嗎?”

意料之中的,少年沒有搭理她。

桑白自言自語嘟囔,青春期的男生果然比小時候更難搞。

她話音剛落,車子一頓急剎車,司機頭痛看向前方,告知他們噩耗。

“前面好像出車禍了,不知道要堵多久,離得也不遠了要不你們自己走回去吧。”

“.........”

桑白單腳跳僅能堅持幾分鐘,沒走多遠,她就氣喘籲籲扶着樹幹休息,精疲力盡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趙紀寧看着她慘白的臉,眉頭緊皺,在無數次湧起的就把她丢在這裏的念頭中掙紮,就在邪惡快要打敗他的底線時,一只蒼白的手搖搖欲墜伸過來,緊拽住他的手腕。

“寧寧...要不你背我一程吧...”

......

桑白家在一片清幽的小區。

通往那邊有一條小路,從巷子裏穿過,就能看到隐蔽在爬山虎中的後門。

巷子裏空無一人,旁邊高高圍牆上長着仙人掌,頂尖冒出嫩嫩的花苞,在風中顫巍巍。

正如此刻趙紀寧的雙腿。

他不知道當時是腦子中了邪還是被那句“寧寧”蠱惑,鬼使神差的,趙紀寧大腦空白兩秒,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然後,千斤重的擔子就壓到了他身上。

人剛開始上來時,趙紀寧沒有太大感覺,直到五分鐘,十分鐘...身上的人重量越來越難忽視,趙紀寧察覺到了頭上冒出的隐隐細汗,他忍不住咬牙。

“樂白,你到底多重!”

桑白回想了下早上看到的樂白體重,心虛,“八、九十?反正沒到一百斤!”

趙紀寧絕望:“你好像還沒一米五吧。”

“胡說!”桑白這次立刻反駁:“一米五二!”

“.........”空氣靜默三秒,趙紀寧生無可戀。

“你該減肥了。”

少年的肩膀稚嫩,骨骼硬得硌人,步伐卻出乎意料的沉穩,背着桑白慢慢往前。

從剛才起他就不說話了,巷子裏安靜,只有稍微粗重的呼吸聲在其中起伏,趙紀寧目視着前方,眉眼間藏着少年人慣有的堅毅。

桑白手圈着他的脖子,盯了他側臉幾秒,慢慢收回視線。

她把下巴輕不可察地搭在他肩上,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開口。

“你真的長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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