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他想受人歡迎（十五）

如果謝文涵也學會了玄學……

這個近乎于可怕的猜測在一瞬間閃入謝夫人的大腦，讓謝夫人陡然一驚，她連連後退，但是不知道怎麽卻崴到了腳，當即就摔在了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

謝夫人近乎驚恐地看着謝文涵的房門，她努力了那麽多次，卻根本站不起來，她的手腳就仿佛沒有了力氣一般，連站都站不起來，

如果……如果謝文涵……真的學會了玄學，

謝夫人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目光之中漸漸帶出驚恐與慌亂的神色，

自從她成為謝夫人，她就再也沒有這樣的驚恐與慌亂過，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慌亂和恐懼！

如果……如果謝文涵學會了玄學……

……如果……如果這些年，謝文涵都是裝的，實際上在背地裏偷偷摸摸地學習玄學……

如果……如果謝文涵早就知道了真相……

種種可怕的猜測在謝夫人的腦海中一一閃現，這讓謝夫人抖得更厲害，她簡直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她會不會被謝文涵報複啊？

她會不會……會不會……？！！

樓上這劇烈的響動自然引起了樓下謝寧浩的注意，他喊了幾聲謝夫人的名字，都沒有得到謝夫人的回應，當即眉心就皺在了一起，心裏暗暗罵了兩句髒話，但是想到餐廳裏的蘇辰蘇輝，知道那兩少爺得罪不起，還是咬了咬牙，打算上樓看看，

而正在這個時候，餐廳的門被推開了。

謝寧浩猛地擡頭望了過去，只見謝文海和謝文軒的手有些尴尬地落在門上，似乎是想要阻止蘇小少爺開門，而他的女兒謝迎風似乎在勸阻着什麽，此時連嘴唇都是張開的，神情之中頗有幾分尴尬，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傻，

謝寧浩的眉心皺的更深，要不是蘇家兩個小少爺還在這裏，他非得劈頭蓋臉地将謝文海和謝迎風一頓臭罵不可！

謝文軒是學習玄學的高天賦者，備受那位玄學大師的欣賞，是罵不得的，免得影響他學習玄學的心情，畢竟他們一家，還指着謝文軒能學出個成績來，從此讓自己更加“名正言順”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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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罵出來，也不能發洩，謝寧浩心裏憋了一團火，這團火越燒越旺，自從成為“謝先生”，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窩火了，但是現在，他不僅窩火，還要擠出一個笑容！

——該死！

嘴唇微動，無聲地罵出一連串的髒話，這才感覺自己心情稍微順了一點，謝寧浩好脾氣地笑了起來，做出幾分驚訝的模樣，問道：“……這是……？”

他的模樣，就仿佛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從餐廳出來一般。

蘇輝漫不經心道：“哪有主人不在，客人先吃的道理？我蘇家的禮儀，可沒有這一條。”

這句話說的慢條斯理，也聽不出什麽譏諷的意思，但是跟剛剛發生的一切一聯系，就讓謝寧浩倍感諷刺，臉色都變了幾分，手指也暗暗地握成拳，深深吸氣好幾下，才勉強放松下來，

謝寧浩這一舉動雖然做的小心，但是又怎麽逃得過蘇輝的眼睛？他知道這謝寧浩已經憋屈的不行了，不由在心裏冷笑一聲，就這麽一個忘恩負義的畜生，還知道憋屈？

呵。

“謝夫人呢？”蘇輝心知謝夫人應該在樓上，卻慢條斯理地問道，謝寧浩自然不能讓他上樓，于是就找出一連串的理由來搪塞蘇輝，争取把蘇輝塞回餐廳。

蘇輝就那麽安靜而從容地聽着謝寧浩的理由，唇角還帶着幾分若有若無地笑，

不知怎麽的，謝寧浩的手心裏，漸漸密布了冷汗。

“謝先生，”好一會兒，蘇輝才幽幽地開口，輕描淡寫道，“我還沒有參觀這謝家老宅呢，不如謝先生帶我參觀一下？”

“就從樓上開始，怎麽樣？”

蘇輝擡手指了指樓上，笑容漫不經心。

謝寧浩手心裏的汗珠更是密布，他心裏暗恨，這蘇輝簡直就是來找茬的！別以為他看不出他的意思！看他千方百計的找理由很好玩嗎？

謝寧浩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住自己心中截然而生的暴虐，

這蘇小少爺就是故意的！

事實上，蘇輝也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吊着謝寧浩，故意等謝寧浩找了一圈那亂七八糟的理由，才悠悠然地開口，

看着謝寧浩那驟變的臉色，他心裏冷哼一聲，心想這才哪到哪啊？他還沒為謝文涵讨點利息，連為難謝寧浩都算不上，只不過是玩弄而已，這就受不了了？

那之後，當他為難謝寧浩、幫謝文涵讨點利息、替謝文涵報仇雪恨的時候，這謝寧浩還不得直接氣成性髒病突發？那可不好，自己這邊那麽多手段用不出來，豈不是白準備了？

啧。

蘇輝意味深長地看着謝寧浩，他的姿态和氣場只能用盛氣淩人這幾個字概括，他明明不比謝寧浩高，卻硬生生讓謝寧浩感到那種屈于人下的憋屈感，那種被俯視被輕蔑被居高臨下的感覺，簡直在無節制地挑戰着他的忍耐力！

謝寧浩好半晌才擠出了一個笑，道：“蘇小少爺想要參觀，自然是我們的榮幸，哪裏有不許之理？”

“但是——”

話鋒一轉，謝寧浩客客氣氣地說道：“都這個點了，想必大家也餓了，不如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一起參觀？到時必帶小少爺将老宅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參觀一遍，小少爺覺得可好？”

“砰——！”

“——咚！”

正當蘇輝慢吞吞地張開口的時候，只聽樓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動靜，蘇小少爺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寧浩一眼，然後動作敏捷地繞過了謝寧浩，故意用焦急而熱心的聲音說道：“發生了什麽？”

“是謝夫人嗎？別急，我這就來幫你！”

“謝夫人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這就來！”

蘇輝假惺惺地說了兩句，蹿到了樓梯中央，然後向樓下望去，漆黑的雙眸之中帶着冷意與譏諷，像那千萬年不變的寒冰，有着銳利如刀鋒般的刻骨冷意，仿佛只是氣息，就可以被他所傷，

想要往上跑的謝寧浩陡然對上蘇輝這樣的眼眸，只感覺背後的冷意截然而生，那種驚恐與懼怕仿佛從他的尾椎一路蹿進他的大腦，讓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就仿佛，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般，

足足五秒，謝寧浩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向蘇輝望去，

而這個時候的蘇輝，已經繼續向上走了，如同閑庭散步一般，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貴氣和優雅，

謝寧浩的心猛地一沉，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奇妙的錯覺，仿佛今天，會發生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一般。

他的手心裏，都開始冒寒氣。

“父親……？”

謝文海低低叫了一下，帶着幾分焦急和催促，謝寧浩擡起頭來，看見身後的謝文海兄妹三個以及……蘇輝，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然後緩緩擠出一個笑容，往樓上走，

……如果……如果蘇家真的打算給謝文涵撐腰，他們該怎麽辦？

不……不會的……

就算蘇家給謝文涵撐腰又怎麽樣？那些轉移公證，都是當着律師的面，由謝文涵一筆一劃寫下來的啊，都是謝文涵“同意”的、“知情”的情況下親手簽下來的，蘇家又能做什麽呢？他們可是走了法定程序的！

謝寧浩在心裏百般安慰着自己，但是不好的預感，依然如影随形，

直到——

——直到他看見了，倒在地上，一臉驚恐的謝夫人。

謝寧浩的眼皮陡然一跳，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拽住了謝夫人，低聲訓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麽？！我們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謝寧浩不用回頭，都可以想象蘇輝蘇辰此時的表情，心裏更是一陣惱怒，他用力拉了拉謝夫人，謝夫人勉強站了起來，但是謝寧浩一松開手，謝夫人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砰——！”

那一聲，讓謝文海謝文軒和謝迎風都變了臉色，他們急急忙忙地圍了上去，你三言我兩語地詢問道——

“媽媽，你怎麽樣？”

“媽媽，你沒事吧？要不要喝點水？”

“快！通知張醫生，讓他趕緊過來！”

那一瞬間，謝寧浩只感覺額角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他陰沉地從自己的三個孩子身上掃過，然後扭頭看向蘇輝蘇辰，略帶幾分尴尬地笑了起來，道：“抱歉，內子身體不好，讓兩位看笑話了。”

這個時候，于情于理，蘇輝都應該給謝寧浩一個臺階下的，

但是蘇輝是一般人嗎？

不，他不是。

于是他揮了揮手，十分誠懇地說道：“确實挺好笑的。”

謝寧浩的臉色驟變，

蘇輝這根本不給他面子的舉動，根本就是一巴掌直接打到他的臉上！

半分情面都不給他留！

即使謝寧浩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也根本控制不了了。

但是蘇輝完全不在乎，

他指了指最近的這個房間，輕描淡寫道：“這是不是就是謝家嫡系的房間？”

謝寧浩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看到蘇輝敲了敲那個房間的門，

——“咚、咚、咚”

那三下敲門聲，宛若砸在謝寧浩的心頭上，

謝寧浩只感覺一口血梗在喉頭，幾乎要吐出來了。

但是，并沒有人響應。

蘇輝皺起了眉，看着謝寧浩，真摯道：“謝先生，你怎麽都得讓謝家嫡系出來見見我們吧？”

“畢竟，他可是我們今天的目的所在。”

“如果我們見不到他，那我們只能合理合法地猜測，他在您這位監護人手下，過的是怎麽樣……”蘇輝的聲音頓了一頓，唇角扯出近乎惡劣的弧度，“……痛苦的日子。”

蘇輝悠悠地說完，然後施施然地下樓，蘇辰也跟着他一起下去了，這樣的蘇辰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蘇輝的大哥，反而像是某種忠心耿耿的守護者，

謝寧浩的臉色難看極了。

蘇輝悠閑地等在沙發上，他還沒有見謝文涵一面，更沒有和謝文涵打聲招呼，貿貿然的行動讓謝文涵不開心就不好了，還不如現在這般，怼上兩句，讓人不痛快，也可進可退，反正他年紀小，背景厚，一句“孩子不懂事”就能完美解決一切，

蘇輝滿意地點了點頭，安心地等待謝文涵地到來。

蘇辰安靜地守在蘇輝的身邊，不言不語，幾乎要與背景融為一體。

很快，謝文海謝文軒謝迎風也下來了，謝夫人和謝寧浩卻沒有下來，謝文海三人的臉色不大好，但還是強撐着招待客人，謝文海更是努力展現大家之風，盡力維持表面的一切，

“不如，我們去院子裏走走？”謝文海這麽建議道。

蘇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語，謝文海的手慢慢握成拳，心裏更添了幾分煩躁，

——他讨厭這種被人看不起的感覺！

謝家嫡系——謝家嫡系——

蘇家看重的，不過是謝家嫡系！

而他們在蘇家人的眼裏，怕是連“謝家”這兩個字都配不上！

謝文海的手緊緊地握成拳。

樓上。

謝夫人費勁力氣，十分勉強地才站好，她湊近謝寧浩，眼眸裏甚至有了淚水，“……他……他……他會玄學了！”

謝夫人壓低聲音，驚懼地說道。

“胡說八道！”謝寧浩死死地瞪着謝夫人，目光冰冷如刀，“你連智商都沒有了嗎！那孩子被我們盯着長大，怎麽可能有什麽玄學！”

“你看看你，你把我們謝家的人都丢光了！今日……”

謝寧浩的話還沒有說完，房間的門，竟然就這麽打開了，

然後，是一個含笑的聲音，“爸媽都到了，怎麽不見來呢？”

那個聲音特別輕，仿佛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近在耳邊，

謝寧浩僵硬地扭過頭去，卻并沒有看到謝文涵，

這個時候，他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他自己都不清楚怎麽回事，他就這麽走了進去，

走的很慢，但是卻無法控制，

不管他在心裏是怎麽叫喊還是嚎叫，他的步伐都沒有亂，

那麽緩慢，而又堅定的，一點一點地，走了進去，

與他一起的，還有謝夫人。

不用對視，他都知道此時的自己和謝夫人，是有多麽的慌張和驚懼，

一進門，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青草般的香氣，

“說好的，你們兩個跪下磕頭，我就下去。”

“來吧。”

随着那輕柔的、含笑的聲音響起，謝寧浩只感覺自己的腿不聽他的指揮，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腿竟然就這麽彎了下去！

同時，一個桌子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上面擺着兩個畫像，

——已故的謝寧和他的夫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寧浩在他的心裏無聲地尖叫，他整個身體都搖搖欲墜，但是他卻根本控制不了他的四肢，他重重地在那兩個畫像前磕了一下，

“咚——”

那一下極響，響的謝寧浩恨不得直接暈過去！

他竟然在給他嫉恨了半生、親手害死的人磕頭？！！

贖罪嗎？！

不——不——！！！

但是這已經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了。

**

好一會兒。

謝文涵從容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走的很慢，但是卻別有一番風華，

謝文海響起早上謝文涵說的那句話，瞳孔不由一縮，而謝迎風卻直接道：“爸媽呢？怎麽就你下來了？”

謝文涵笑了一下，淡淡道：“做夢呢。”

那會是一場夢，也只能是一場夢，

眼眸中略過一絲意味深長，謝文涵又道：“好久不見啊，小少爺。”

而這時候的小少爺，就像被人喚醒了一般，他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快步走上樓梯，然後一巴掌拍在謝文涵的肩膀上，笑道：“我可想死你了。”

“你不想我嗎？”

他笑的沒有一絲陰霾，像一個暖洋洋的小太陽，

頃刻間，沙發上的人，全都愣住了，

——這、這、這是蘇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