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他想做個藥師（二十七）

咦……是有什麽擋住了啾啾的步伐？

那只形狀奇怪的大鳥不由歪了歪頭，似乎是露出了什麽困惑的模樣，然後他長嘯一聲，渾身的長毛都在那一瞬間炸起，那炸起的長毛帶着某種尖銳的色澤，在月光之下，看起來充滿了兇悍的攻擊力，

“——啾啾啾！！”

誰也不能阻擋他吃美味的心！

“wu……wu……！”

一個輕柔的、卻飽含某種壓迫感的聲音陡然傳來，那聲音極細，也非常輕，但是卻包含着空前的壓迫感，那是這只怪異的大鳥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壓迫感，

那種壓迫感，讓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栗，他全身的長毛已經都顫栗起來，豎的極高，卻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他甚至有些……發抖。

他只感覺自己大腦中，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流竄，在吞噬，那種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打顫，明明那麽痛，他卻仿佛啞巴了一樣，一個音節都吐不出來，

甚至……動彈不得。

黑色的小幼崽終于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為什麽，黑色小幼崽那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已經漸漸凝轉為血紅色，他靜靜地凝視着那個怪異的大鳥，隔着那一個防護罩，

那只怪異的大鳥整個都在抖，他恨不得掉頭就跑，什麽美味什麽饑餓，此時此刻都算不得數！

“wuwu~”

那黑色的、小小的幼崽輕聲叫了一下，剎那間，他竟然直接走出了那個防護罩！

“砰——！”

怪異的大鳥只感覺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徹底崩壞，下一秒，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一點呼吸。

“wu~”

黑色的小幼崽有些嫌棄地踢了踢這只怪異的大鳥，他将那怪異的大鳥叼了起來，然後往上一抛，他的身上突然誕生無數綠色的光點，它們一點一點的包圍住那只怪異的大鳥，然後将這只大鳥整個包圍在其中，形成了一個球狀，并且在不斷地旋轉，

“砰——！”

下一刻，那球猛地炸開，然後散發出萬千淺金色的光點，這些光點一點一點地滲透進那個防護罩，似乎在給那個防護罩補充什麽能量一般。

防護罩上那已經瀕臨裂開的破碎點已經慢慢修補上，慢慢的，那破舊的防護罩染上了一層層光亮，仿佛枯木回春一般，看起來也頗讓人欣喜，

黑色的小幼崽轉了一圈，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一個低階異獸的能量也就那麽點，就算有自己加持也好不到哪裏去，防護罩不過修複了自己面前哪一點，其他地方還是那般破舊而完蛋，

要是這些異獸異植蟲族多一點就好了，

小幼崽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想道那般疲憊的涵涵，只感覺心裏一陣惱火，要不是這些異獸異植和蟲族，涵涵能有那麽辛苦嗎？

真是讨厭。

要是将這邊的防護罩修複加持的差不多，應該會讓涵涵以後的工作量小一部分吧。

……那麽問題來了。

黑色的小幼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慢慢恢複成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是深沉的思索，看起來甚至有幾分苦惱的模樣，

……蟲族、異獸、異植，要去哪裏抓呢？

算了，不想了。

他還要和涵涵一起睡覺呢。

“wuwu……！”

輕聲叫了一下，仿佛在标記自己地盤一樣，黑色的小幼崽重新沖回那防護罩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回謝文涵的房間，

看到謝文涵的那一瞬間，小幼崽的墨綠色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翠綠色，看起來與以往并沒有任何區別，他跳上謝文涵的床，蹭了蹭謝文涵的臉，謝文涵反身将他抱在懷裏，小幼崽激動地叫了一聲，然後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謝文涵的臉頰，

那一雙漂亮的翠綠色眼眸之中，是醉人的溫柔。

能夠在這個世界遇到你，真是幸福呢，

涵涵，晚安。

**

第二天，謝文涵再一次去給大家送藥劑，順便觀察大家的身體狀況的時候，他就受到了比昨天熱烈無數倍的歡迎。

“藥師大人，藥師大人，您坐，您坐。”

“藥師大人，您喝點水嗎？”

“藥師大人，您吃點東西嗎？”

“藥師大人，您……”

謝文涵将傷者觀察了一下，這位傷者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臉色紅潤不少，身上腐爛的傷口也都結了痂，看起來比昨天好看太多，

那男人見到謝文涵，更是激動不已，滿眼都是感激，

謝文涵留下了今明兩天的藥劑，又細細地說了使用辦法，一家幾口聽得格外認真，更是連連感謝謝文涵，看謝文涵的目光，都恨不得将謝文涵給供起來，

謝文涵搖頭示意沒有關系，就像下一家走去，走到一半，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磕磕巴巴道：“……藥師……藥師大人……”

她身後，還有她的家人叫她的聲音，謝文涵回頭望去，只見那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頭撞在她懷裏，即使臉上有些髒，也依然能看出臉頰紅撲撲的，她急促地叫道：“……藥師大人……藥師大人……！”

“藥師大人……”小姑娘将自己的手放在謝文涵的身前，然後緩緩張開了那張小手，手裏放着一塊看起來髒髒的、黏黏的、用糖紙包着的小糖塊。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看着這個小糖塊，軟軟道：“……藥師大人……給你……給你……”

斌哥那一瞬間只感覺額角跳了好幾下！

他生怕謝文涵感覺到了冒犯，劈頭蓋臉地罵道：“誰讓你過來的？！快……”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謝文涵收下了那個小糖塊，認認真真地跟那個小姑娘道謝，道：“謝謝你。”

頓了頓，謝文涵又道：“我很喜歡。”

然後，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似乎在安撫着什麽，

本來被斌哥一句話吓到的小姑娘也不由笑了起來，甜甜道：“……很甜……很甜的……”

“藥師大人……藥師大人吃……”

按照斯蒂卡拉星球的生活水平，這小姑娘從出生到現在，說不定就只得了這一塊糖，她不知道大人們那些彎彎繞繞，她只知道這塊糖是她最珍貴最喜歡的東西，現在藥師大人治好了她的爸爸，她想要表示感謝，于是便将這塊糖送給了藥師大人，

即使心裏，還是有幾分不舍，

但是跟爸爸比起來，什麽都不重要了。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起來，眼眸中隐隐閃爍着快樂的光，爸爸好起來，媽媽和奶奶就會高興，于是她也會高興，她們一家都會高興，

真好。

“嗯，很甜。”謝文涵揉了揉小姑娘的發絲，低聲問道，“你叫什麽？”

“我叫菲菲~”小姑娘脆嫩嫩地回答道，“媽媽說，是希望我以後可以飛出斯蒂卡拉星球，然後學到一身本事，再回來造福斯蒂卡拉星球的意思~”

“菲菲一定會做到的！”

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再加上閃亮的眼睛，雖然瘦弱了一點，看起來略有幾分髒，但是也依然十分乖巧可愛，只看得直播間的衆人都非常心酸。

“我家的小侄女，應該還比這小姑娘大兩歲呢，在現在這個新生兒數量不多的時代，真真是被全家嬌慣着，別說一塊糖，就是想吃星星，大家都得想辦法給她摘去，在家裏她最大她最重要，所有人都得退後一步，而且我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就是普通的小康之家，再看看這個小姑娘，真的是心酸……”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真的沒說錯啊……”

“但是看着這小姑娘的樣子，确實是心酸啊……”

“本來應該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年紀，但是卻并不比任何一個大人過得輕松，真的是非常努力非常懂事的小姑娘了，才那麽一點點，別說我像她這個年紀，就是我比她大上個三歲兩歲的時候，我說不定也沒有她那麽懂事……”

“剛才那小姑娘，将那塊黏黏膩膩的糖塊給涵涵的時候，真的是淚目了，從小女孩的動作中就可以看出來，她是多麽珍視那塊糖塊，但是最讓我欽佩的，實際上是涵涵，大家應該也都注意到了，小女孩拿出那塊糖的時候，旁邊那護衛隊的隊長應該是想訓斥她的，訓斥的話說了一半停了，是因為涵涵将那塊糖塊拿起來了，還非常認真地向那個女孩道謝，涵涵收下來的是那個髒兮兮的糖塊嗎？不是的，他收下的，是那個女孩的心意。正是因為他能透過那個糖塊看出女孩的心意，才會将那個糖塊收下，并且貼身放好，鄭重其事地跟那個女孩子道謝，即使知道涵涵的人品無可挑剔，這個時候也依然忍不住想，粉上涵涵，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沒有粉錯的人。”

“樓上+1，剛剛看到小姑娘将糖塊遞給涵涵的時候，雖然說有些心酸，但其實還有一種微妙的嫌棄，畢竟實在是有點那啥了，但是涵涵将那塊糖塊收下的時候，我卻不由自主地淚目了，關注涵涵沒兩天，但是總感覺他總是再給我帶來某種感動和希望，喪的時候看看涵涵的直播，就會覺得世界還是那麽美麗可愛，我其實已經很幸福了，漸漸地竟然有繼續加油繼續努力的心，面前的困境竟然也能漸漸迎刃而解，這一點真的非常感激涵涵……”

“對對對！！我超級能體會樓上的心！這兩天我們家也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事情鬧的我整個人都不好了，但是看看涵涵，毀容後掙紮兩年，被錯待被欺辱被欺騙被傷害，依然可以那般明亮而溫柔，還擁有那麽一顆堅持的心，最後終于等到了轉機，終于有了希望，我就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不算什麽，只要我能堅持下去，我也會得到轉機和希望……”

那小姑娘心滿意足地離開，斌哥對謝文涵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和感激，謝文涵作為中階藥師，又是從帝星來的，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本事，背包中的藥劑材料有那麽多，怎麽可能是個缺錢的？又有什麽東西沒有嘗試過？一個糖塊算得了什麽？

更何況是那種髒兮兮黏膩膩、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糖塊，老實說，斌哥自己都有些嫌棄，所以才憤怒地制止那個小姑娘，生怕那小姑娘讓謝文涵不爽了，哪知道謝文涵竟然真的收下了這個糖塊，并且那麽鄭重其事地對小姑娘說謝謝，那溫柔的模樣，讓斌哥都不由有幾分側目。

斯蒂卡拉星球上的人，真的沒有怎麽接觸過外人，謝文涵是他們唯一接觸過的藥師，溫柔、善良、強大，讓他們對藥師都不由産生一種深深的向往。

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樣，既有那種見他們困難故意想發財的無良商隊，更有謝文涵這種溫柔、心細、善良又正直的年輕藥師，因為一個無良商隊而對帝國滿懷仇視，甚至想報複帝國的自己，面對謝文涵的時候，真真是自慚形穢。

幸好，幸好有謝文涵來到斯蒂卡拉星球，

謝文涵其實并不僅僅只是拯救了斯蒂卡拉星球的人，說不定還拯救了……

斌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曾經絕望崩潰憤怒之下那偏激的念頭深深地塞回心底最深處，他看着那名年輕的藥師細細觀察着每一個傷者，不由露出淺淺的微笑，

謝文涵能來到斯蒂卡拉星球，真的太好太好了，

感謝謝文涵願意來到斯蒂卡拉星球，感謝謝文涵這麽無私地幫助斯蒂卡拉星球上的人們，感謝謝文涵将他們從絕望的深淵中一點一點地拉了出來……

在今明兩天的藥劑都分發完畢之後，謝文涵扭頭對着斌哥說：“帶我去看看受到其他傷的人吧，就從最嚴重的開始看起。”

斌哥吃了一驚，道：“您不休息一下嗎？”

別人不知道，但是謝文涵住在斌哥家裏，斌哥自然是了解的，這位年輕的藥師昨晚制作藥劑到淩晨兩三點，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制作藥劑了，斌哥母親出來燒水的時候，就聽到謝文涵房間中的那些響動，謝文涵還找斌哥的母親要了一杯水，然後就投入到藥劑制作之中，

這麽算下來，謝文涵自從來到斯蒂卡拉星球，就沒有休息多長時間，好不容易将這些藥劑都制作出來，竟然也不打算休息一下，而是去看其他的傷者……

按理來說，斌哥是應該高興的，但是現在，看着這位年輕藥師略有幾分蒼白的臉色，他突然有些心疼謝文涵，想要去勸謝文涵休息一下，

“我可以等得起，就怕他們等不起，先看傷者吧，讓我心裏先有個數比什麽都強，至于休息，又不差這一會兩會的。”

聽到謝文涵的回答，斌哥對于謝文涵的敬佩更深，那一瞬間，他甚至都感覺到眼眶有些濕潤，他直直地凝視着謝文涵，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好。”

然後斌哥帶着謝文涵順路去了隔壁的房子，那個統計下來的單子他一直随身攜帶，再加上對這片地方再熟不過，自然是知道哪家哪家誰誰誰什麽時候被傷，情況怎麽樣等等，

這一次一進門，斌哥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院子裏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出來迎接他們，斌哥心裏發寒，不由跑進屋子裏，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白，斌哥瞬間就急了，大聲叫道：“……栀芝！栀芝！！這是怎麽回事？！！”

“你閃開，讓我看一下。”

斌哥趕忙閃開，把位置讓給謝文涵，謝文涵用精神力包裹住這個年輕的姑娘，然後低低道：“餓的。”

斌哥在一瞬間就懵了。

“這姑娘得有幾分沒吃過什麽東西了，”謝文涵長嘆一聲，“就是餓暈的。”

“沒什麽，你先将她扶到床上，或者那邊的凳子上，讓她躺一會兒，一會兒她醒了，給她找點東西吃就行。”

“好好好！”斌哥急忙将幾個凳子擺好，将這個年輕的姑娘抱到凳子上，然後有些不安地說道，“其他人呢？”

“似乎在這邊，”謝文涵将精神力微微外放，然後大步向前走，推開了一扇卧室的門，只見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女人暈在床邊，而床上的男人嘴上還有血跡，也失去了意識。

謝文涵急忙上前查看，半晌後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姑娘也是餓的，你找個地方讓她躺一躺吧，這個男人應該是吓到了，氣急攻心、毒素又在他的體內久了，這不一下子就吐血昏迷了。”

“這兩個姑娘怕是都有幾天沒吃飯了。”

“這是……這是……”斌哥又氣又急，只道，“斯蒂卡拉星球上人少，大家都是互幫互助的，他們家也是我們這裏的困難戶，大家心裏都知道，她男人對我們都有貢獻，我們也不可能薄待了去，隔三差五就會送點東西過來，怎麽還會餓成這樣？！”

“或許是……”謝文涵微微閉上了眼睛，有些艱難地說道，“不舍得吃。”

就像那個小姑娘會将自己唯一一塊糖送給他一般，這家人，或許也是想給這位斯蒂卡拉星球上第一個到來的藥師準備點什麽東西，

偏偏家裏沒有什麽，就只能從牙縫裏省。

謝文涵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原主當年會義無反顧地上了戰場，并且在戰場上待了那麽多年，輾轉于那麽多戰場，最後又在那麽多偏遠星球上義務勞動，直到身體再不如前，才遺憾地回到帝星，

因為總有一些人，會讓你覺得，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就是藥師的信念，藥師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