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他想做個藥師(三十七)

那年輕醫生的手都有些抖,臉色更為青白,別人只當他是氣的,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眼前這個年紀看起來很小的少年,說中了他的實情。

他确确實實中了毒。

也确确實實,很有可能活不過今晚。

但是他發現的時候太晚了,高階解毒劑都已經救不了他了。

他本來是想着拖着病體最後奮鬥一下,為幾個戰士找一點生路,然後就這麽逝去,也算是圓了他的使命與責任。

他隐藏的很好,其他幾個醫生都沒有看出他已經病入膏肓,但是眼前這麽大點的孩子卻看出來了。

但是看出來了又怎麽樣?沒有大藥師在場,又有誰能夠救他?

他冷着臉,看起來十分憤怒的模樣,周遭正在養病的還清醒着的戰士都憤怒了。

這是誰家的孩子?有這麽胡說八道的嗎?這裏就指望着這幾個醫生了,還咒人家死?還有比這更過分的嗎?!!

雖然有那個高大的男人盯着,他們不敢出聲,也不敢表達自己的憤怒,但是心裏着實憤怒極了。

謝文涵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麽,拉了拉謝元的衣角,謝元的氣勢瞬間就弱了下去,只見那些戰士沒有了謝元盯着,一個兩個地都憤怒起來,大聲叱責道:“哪家的小孩?戰場後方是你能來搗亂的地方嗎?不僅搗亂還咒人家?你這是安的什麽心?你知道醫生對我們來說多重要嗎?趕緊滾一邊玩去!”

“就是啊?你父母監護人呢?!誰讓你從這裏空口胡說的?!真當戰場後方沒有人了不成?!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麽惹人嫌,我就替你家長把你趕出去!”

“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有點教養沒有?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臭嘴不說話!再從這裏叽叽歪歪地看老子收不收拾你!真的就是欠收拾!”

“這戰場是随随便便能放人進來的嗎?誰把這孩子放進來的?!!程弘維?你們到底在搞什麽?!還不出來解釋解釋?!”

事情急轉極下,一瞬間讓程弘維幾個人愣住了,程弘維急忙道:“不是……不是……這是個大藥師……非常厲害的大藥師!”

“我這雙腿就是他給我治好的!”

程弘維據理力争,其他幾個人紛紛幫腔,周圍的人有的嗤笑一聲壓根不信,有的将信将疑,有的上下打量着謝文涵,仿佛在觀察着什麽。

“不是吧?程弘維,這一個小孩,你把他弄過來多不安全啊,咱們後方又不是那麽安安全全的,時不時地還有蟲族襲擊,你要是傷了這孩子,你到時候還不得難受?趕緊送走吧。”

“就是啊,還什麽大藥師,你在開玩笑嗎?別說大藥師,就是高階藥師也不願意來啊!咱們這個地方,藥師的生存能力太弱了,在帝都他們人人尊敬人人讨好人人愛戴,又怎麽會來我們這個破地方受苦?最後也什麽都得不到,最多得上兩句誇贊,誰那麽傻啊?”

“對啊,又不是別的什麽情況,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哪一個藥師願意過來?反正我也就這樣了,每一次軍部那邊都說努力努力努力,溝通溝通溝通,也沒有弄出個結果來,反正我是絕望了,就這樣吧,到時候把我的屍體燒了,把骨灰和獎章給我爹媽,咱也是個烈士。”

一個人開了頭,其他人紛紛應聲,建議程弘維趕緊把人送走,要不然把這個孩子傷了怎麽辦?到時候誰有功夫照顧他?

還什麽大藥師?做夢的大藥師吧!就是真做夢了,大藥師也不可能往他們這裏來,帝國大藥師屈指可數,上面跟寶貝一樣看着,怎麽可能跟他們來這個戰場?

更何況,這少年看起來也太過年輕,太過好看了一些,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大藥師?

大明星還差不多吧。

聽着這些戰士或多或少都帶着幾分自暴自棄的話,謝文涵不由微微蹙眉。

這樣的心理,可不易于養傷。

而且很多戰士,似乎都對藥師産生了一種抵觸心理,這也怨不得原主在後期來到戰場的時候,受到了那麽多的冷漠和無視;

現在應該只是苗頭,估計這兩年的高階蟲族讓他們損失太多戰友,他們怨恨帝國那些藥師們的見死不救,又痛恨自己的無力,最後對帝國對藥師都産生了一種抵觸心理,甚至是反感,

這無可厚非,而且這種方案和抵觸還只是個苗頭,很輕,掐死應該也是個挺容易的活計,

謝文涵目光閃了閃,微微嘆了口氣。

如果是他,在前線冒着生命危險浴血厮殺,為了身後的帝國公民,再怕都不可以後退一步,最後卻得不到一個藥師的幫助和治療,怕也會心态失衡,

現在當務之急,是給這些戰士們療傷,還要準備一會兒被打下來的那些戰士的治療,這可是一個相當可怕的大工程。

在這個戰地醫院,各種傷勢的戰士并不少,謝文涵将這些戰士在心裏一一分開,哪些需要立刻處理哪些可以等等分的清清楚楚,時刻準備開始行動。

程弘維努力地解釋,其他人也努力解釋,但是那些受傷的戰士總有一百種理由來反駁,仿佛就是為了讓自己絕望、不要有一點希望的樣子,畢竟有了希望再被打破比沒有希望還要殘忍,最後一個臉上帶着血的男人擲地有聲道:“上面正在打多足囊蟲。”

剎那間,整個戰地醫院都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說話的那個冷漠男人,眼眸中都帶出幾分震驚和不可思議。

“我們的機甲被腐蝕,所以我們才會掉下來,你覺得我們不會受傷不會中毒嗎?”

“程弘維的腿被多足囊蟲的毒霧噴傷,我們都以為他沒救了,那個時候程弘維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但是因為這位大藥師的幫助,程弘維此時的腿只是需要接骨,我們中了多足囊蟲的毒,當然,是被多足囊蟲的爪子刮了一下,比程弘維受的傷輕多了,但是機甲也報廢了,如果機甲不報廢,是沒有任何一個戰士會甘心站在這裏的。”

那個男人掃了周圍的一圈,目光更沉了幾分,他低低地開口,聲音透着一股子沉重,“是這位大藥師救了我們,所以我們才千方百計将他請來,希望可以為其他戰友救治。”

“我想說,大家不要失望,也不要難過,更不要悲憤,帝國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們,藥師更不會放棄我們,雖然晚了點,但是他來了。”

“這位醫生,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中毒了?”

看着這位戰士堅毅的側臉,那醫生心裏微微有些酸澀,他們終于等到了嗎?終于有藥師來了嗎?

他緩緩地、緩緩地點了一下頭,低聲道:“他說的沒有錯。”

“我确實中了毒,但是我發現的時候太晚了,已經錯過了喝高階解毒劑的時間,再喝也沒什麽用了,還不如省下來這一瓶。”

“我本來是想,在我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逝去,也算是個英雄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少年打斷了,“你不會死。”

這四個字,謝文涵說的輕描淡寫,卻不知道為什麽,就像一把小錘子一樣敲在了醫生的心田,泛起無數漣漪。

“你們都不會死。”

謝文涵仰起頭,看向其他人,他輕輕說道,卻足夠擲地有聲。

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個戰士的眼淚,竟然當場流了下來。

他們等了太久太久。

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仿佛已經麻木,已經絕望。

他們費盡心力、以生命為代價去保護的人們,卻不願意來前線救他們。

沒有人知道這有多麽絕望。

沒有人知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有多麽不平。

他們是在保護自己嗎?

不是!

他們是在保護帝國!保護帝國所有的公民!

他們在前方浴血厮殺,他們在前方保家衛國,但是後面,那些被他們保護的公民,那被他們保護的帝國,卻不願意将一個大藥師送上戰場,為他們解毒治療。

他們只能靠自己,靠這些對付不了這些毒的醫生,然後一遍又一遍在絕望痛苦以及那一點點小小的希望中掙紮。

或許,明天藥師就到了呢?

或許,明天軍部就說服上面,能夠派兩個大藥師給他們了呢?

或許,只要熬過今天晚上,他們明天就有救了呢?

那些毒素往往伴随着劇痛,一點一點地侵蝕着他們的神經與肉體,哪怕就是鋼筋鐵骨,也抗不過這種日夜不停的折磨。

随着時間的流逝,随着這種折磨一點一點地升級,随着那痛苦越來越難以忍受,就無端地生出對帝國對那些生活安逸公民的怨恨,

明明是因為我們,你們才可以安安逸逸地活着!

但是你們活的那麽安逸幸福,我們卻要在這裏苦苦掙紮艱難求生,這公平嗎?

我們也可以不去做這個戰士,我們也可以在家裏幸幸福福快快樂樂,我們是為了你們才走向戰場的,難道帝國的大藥師和高階藥師太少,就可以棄我們于不顧嗎?!

這種想法,其實他們也知道不過是遷怒,但是真的太痛苦了,痛苦到他們很不得自己親手了解自己的生命。

帝國的大藥師不過一雙手就能數過來,高階藥師可能也就百餘個,生存能力又弱,體質又虛,畢竟他們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根本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來到戰場估計就是有去無回的命,還不知道能活幾天,帝國真的經不起這麽消耗,于是屢屢反駁軍部的要求。

但是基本上所有大藥師以及高階藥師一年制作的藥劑,八成以上都被運往了戰場,如果大藥師和高階藥師多,帝國經得起好,肯定就當場送來了,但是帝國真的經不起好。

一個藥師,除了天賦極高老天爺給飯吃的那種,從藥師學童最後成為高階藥師,就是天賦好一些的也要四五十年,這個培育成本實在是太高了,帝國真的經不起這麽耗,損失一個大藥師,每年産出的能送到戰場的高階藥劑就會少一大堆,戰士們更不夠了,整一個惡性循環。

偏偏這個惡性循環,還真不是那麽好解開的。

現在帝國大藥師中,刨去謝文涵,就一個在五十歲以下的,就是郭大藥師,那個皇子,其他大藥師的年紀都算不得小了,一輩子這麽過來的,你讓他們再去學防身增強體力适應戰場……這不是在催他們早點死嗎?

剩下的高階藥師,大部分都在沖擊大藥師,無故損失一個他們也心疼啊,這樣來來去去,簡直就是一個惡性循環,藥師們上不了戰場,好多戰士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治療,藥師們上了戰場,高階以下的藥師也沒什麽用,高階以上的藥師但凡多損失幾個,整個藥劑的産出就減少一大部分,最後那些吞下高階解毒劑就能獲救的戰士說不定也沒有足夠的藥劑。

這種現實,是非常殘酷的。

原主上一輩子解開這個惡性循環,是一個科研人員發現了一種奇特的光金屬石,而且這種光金屬石非常多,只要通過一定特殊的加工改造之後,就可以制作成特殊的防護罩,雖然都是一次性的防護罩,但是相當于救一次命,對于藥師們來說可是非常有效的防護手段,很快就風靡帝國,這也是後來大部分藥師敢于上戰場的原因。

但是謝文涵并不知道那種光金屬石在哪裏,更不知道誰發明的,原主那時候都在戰場上奔波,知道了也不過是高興一下,還真沒有功夫去管別的。

要是那種一次性防護罩早日問世就好了。

謝文涵一邊給那個醫生處理傷口和毒素,一邊分神想道,他這個毒素其實很好處理,配合解毒劑然後用精神力給他逼出毒素,然後給他一瓶恢複劑就差不多了,畢竟也是在後方,遇不到那麽兇殘的蟲子,只不過是毒素入體太久,高階解毒劑清不幹淨而已。

謝文涵處理完這個醫生,立刻就馬不停蹄地去處理其他戰士,他根本不需要其他醫生給他指路,更不需要醫生告訴他這些戰士的傷勢,他只需要在處理好那些戰士的傷口毒素或者其他的什麽之後,将由醫生完成的部分扔給醫生。

大部分醫生都知道,其實他們對這些受傷的戰士沒有什麽用處,但是或許是為了圖個心安,他們都是竭盡全力,現在有一個藥師在那裏,他們自然不需要做那些無謂的工作,只需要緊跟着這位大藥師的步伐,把他處理好的戰士全身檢查一下,然後在幫助這些戰士完成他們應該做的工作就可以,

讓他們費盡心力好幾天可是依然得不到任何改善的戰士,在謝文涵這裏就變得非常簡單輕易,他的空間背包中仿佛是個百寶袋一般,能拿出各種各樣他們間也沒有見過的藥劑,然後配合謝文涵的精神力或者是銀針治療,大部分病人都能在第一時間有一定的好轉,一些傷勢輕或者毒素不厲害以及剛剛受傷的那些戰士,可能就在第一時間痊愈了。

一時間,這個平日裏陰郁冷漠的戰後醫院,竟然充滿了歡聲笑語,以及許多戰士喜極而泣的聲音,

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好聽。

許多戰士紛紛想要去向這個年輕的大藥師道謝,但是這位年輕的大藥師完全沒有給他們機會,他在各個帳篷中穿梭忙碌,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即使想要上前道聲謝,也完全被他當做擋路的繞開,一個字都沒有機會說。

這位大藥師,實在是太忙碌了,他的眼中仿佛沒有了別的什麽,只有那麽多那麽多躺在帳篷中等着他上前救治的戰士。

謝元心疼謝文涵,握着謝文涵的手,實際上通過這種方式将自己的能量送給謝文涵,補償謝文涵用掉的那些精神力,謝文涵對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還撐得住,謝元不由露出心疼的神色,

如果他還是小黑的身體就好了,還可以跳到涵涵頭上,然後給他傳送能量。

而這個時候,一個近乎于震驚的憤怒聲音響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誰?!”

“誰讓他進入戰後醫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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