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無罪釋放 下放的原因

趙辰飛一把打開了那只手, 原本柔和的眉眼陡然淩厲了起來,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找死!”

他攥起衣袖,用力的擦拭着被人觸碰到的半邊臉頰,搓得臉都紅了, 似是硬要抹去那令他厭惡的痕跡。

對面高大壯實的男人先是楞了一下, 接着便發出一陣肆意的大笑, 一雙眼睛油膩的在趙辰飛的身上打量着, 眼睛裏寫着原始的欲望。

“小兄弟,脾氣不小啊。”說着,壯男竟擠開了趙辰飛身旁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趙辰飛嫌惡的側了側身子,“滾一邊去, 別惹老子。”

“吆喝, 還老子?毛才長齊就自稱老子。”壯男又往趙辰飛身旁湊了湊,嘴巴幾乎要貼到了他的臉上,暧昧道:“小白臉,還挺暴躁的, 哥就喜歡你這樣的,這臉比娘們還俊,就是不知道後面………”

“艹你媽,你找死。”趙辰飛瞬間戾氣暴增,話音剛落, 就聽“咔嚓”的一聲脆響。

緊接着, 就是壯漢的慘叫聲。

衆人吓得四散躲開,尤其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更是吓得渾身發抖,抱着頭躲在角落裏。

“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像你這種小知青, 老子動動嘴就能讓你脫層皮。你等着,等老子出去,弄不死你。”壯漢一只手托住另一只下垂的手腕,疼得直抽冷氣,他這手怕是脫臼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麽弄死我。”趙辰飛一拳轟了過去,像是猶不解氣,又是一腳飛踹。

可憐又高又壯的男人,就像一個沙包一樣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號子裏的十幾個人差點驚掉了下巴,十幾雙暗藏興奮的眼睛齊刷刷的看着趙辰飛,仿佛是在看一個天神。

“怎麽回事?”壯漢的慘叫引來了兩個民警,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民警厭惡的看着壯漢:“高海東,怎麽又是你?你就作吧,你的案子馬上就要審了,到時候夠你喝一壺的。”

“警察同志,是他打我,您看我的手,好像是脫臼了,你們可不能不管。”高海東一反剛才的嚣張,擺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民警一看趙辰飛那張臉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例行公事的問道:“趙辰飛,你為什麽打他?”

“他摸我臉。”趙辰飛沉着臉說道。

“高海東,你這是屢教不改了,你忘了自己是怎麽進來的嗎?”民警對高海東沒了耐心,公事公辦的說道:“所裏會給你治手。”

另一個年輕的民警,板着一張略顯稚氣的臉,咔嚓一聲給高海東戴上了手铐,嚴肅的說道:“走吧。”

兩個民警押着高海東走了,號子裏的十幾個人呼啦一下圍住了趙辰飛。

一個和趙辰飛年紀相仿的青年,崇拜的看着趙辰飛,“兄弟,你是練家子吧?”

“上學時練過一些。”

剛剛坐在趙辰飛旁邊的中年男人,擔心的看着趙辰飛:“小趙兄弟,你是下放知青吧,你今天打了那個姓高的,可得小心點,他在外面認識的人多,又是地頭蛇。”

“這小趙兄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怕那個渣滓幹啥。”另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不以為然。

“就是,這姓高的早就該被人收拾了,對人動手動腳的。前天晚上要不是小健這孩子半夜醒了,就被那姓高的給糟蹋了。”

“趙哥,謝謝你。”那個叫小健的少年怯生生的看着趙辰飛。

趙辰飛牽了牽嘴角,算是回應少年。他心中了然,這少年長得清秀幹淨,最受那些同性的喜歡。

他不會攻擊別人的性取向,可強迫他人就不對了。

趙辰飛自認不是一個心軟的人,除非親近的人或是他願意納入自己勢力範圍的,其餘的人是很難得到他的關照的。

可眼下的這個少年,卻讓他動了恻隐之心。

“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進來的?”趙辰飛問少年。

少年半天不吭聲,最後低聲說了句:“他們說是流氓罪。”然後,大顆的淚珠從臉上滑落。

見趙辰飛一副驚訝的模樣,那個中年男人忙笑道:“別聽這孩子瞎說,他就是太憨了,他們學校裏面搞鬥私批修,公開坦白和批判自己思想深處的資産階級思想,這孩子就把自己心裏想的都說了。做夢夢到女同學想抱她親她,看到鄰居姐姐胸大屁股大就臉紅,想摸摸試試什麽感覺,這算啥流氓罪。”

趙辰飛一怔,随即便搖頭笑了笑。知青點的那幾個二貨,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議論一番女人,要是都像這個傻小子這樣“誠實”,一個個還不都得進看守所。

和衆人聊了一會,知道了這些人進來的原因。除了剛才那個高海東,其他人基本都是因為一些瑣碎的事進來的,算不得奸惡之人。尤其是那個少年,更是荒唐,哪有把心裏想的都說出來的。

“趙哥,你是因為什麽進來的呢?”少年和趙辰飛聊了一會,便不怕他了。他看出來了,這個長得好看的大哥哥,也就是看着冷,人很好的。

“打人。”趙辰飛不想多說,便轉移了話題,“你不用擔心,等我出去時,想辦法把你和那姓高的隔開。”

“謝謝趙哥,你真是個好人。”少年兩眼直冒星星。

“等你的案子審理時,你多檢讨一下,說得誠懇些,就說自己認識到了錯誤,希望上級給你個機會改過自新,保證自己洗心革面。”趙辰飛幹脆好人做到底,指點少年。

少年感動得差點熱淚盈眶,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好人。

其他人也很感激趙辰飛,他教訓了高海東,真是大快人心。那姓高的才來了幾天,仗着個子大拳頭硬沒少作威作福,不是讓人給他捏腰捶背,就是讓人把家裏送來的東西孝敬給他。

就在趙辰飛在看守所裏混得風生水起時,帝都的軍區大院內,一棟綠樹環繞的小院裏,卻是雞飛狗跳。

一個七旬左右的老人,抓起一只茶杯砸到了一個中年男人腳邊,怒道:“你就是這樣當父親的嗎?飛兒出事十幾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現在就去芒縣,要是飛兒有事,你也別回來了。”

“父親,您消消氣。”趙世傑讨好的看着老人,讪笑道:“我去芒縣,還不如您一個電話管用呢。”

見老人瞪眼,趙世傑連忙改口,“我馬上就訂票,坐今晚的火車過去。”

“父親,姍姍後天鼻子動手術,能不能換個人去?”旁邊一個燙着卷發衣着時髦的中年女人,看了看老人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

“你算個什麽東西,要不是因為你,我好好的兒媳婦會離婚?我孫子會流落海外?你舉報飛兒有海外關系,讓他上不了大學不得不下放,這個賬我還沒和你算呢。你不是貪圖我們家的條件嗎,那我告訴你,我的津貼,還有市區的那套四合院,我所有的東西都是飛兒和小陽的,你們一分都得不到。”

楊美麗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立刻看向了趙世傑,拼命的給他使眼色。

可趙世傑就跟沒看見似的,絲毫不理會她。

趙榮慶瞪着趙世傑:“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把這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帶我跟前來,你就是不長記性。”

見楊美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趙榮慶更煩了,沖着門外喊道:“警衛員。”

很快,從門外進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小戰士,恭敬的問:“首長,您有什麽指示?”

趙榮慶捏了捏眉心,略顯疲憊的說道:“把這個女人給我轟出去。”

“是!”警衛員應道,轉頭便肅着臉,朝女人做了個請的動作,“請吧!”

楊美麗求救似的看着趙世傑,可男人理都沒理她。

楊美麗憋屈得差點吐血,她就知道自己的男人指望不上。老頭子看不上她,女兒都15了,到現在老頭子都不讓她進門。就連她生的女兒,也不受老頭子待見。

即便再生氣,楊美麗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父親,您別生氣。”趙世傑倒了杯茶遞給父親。

“放着現成的珍珠不要,非要魚目,我看你是蠢到家了。”

趙世傑苦笑:“是喬雅不要我的,不是我不要她。”

“你要是不和楊美麗勾搭上,喬雅會離開你嗎?”趙榮慶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兒子,嘆息一聲:“是你自己沒福,承受不起這麽好的媳婦,只能配楊美麗這種庸俗不堪的女人。”

“你走吧,以後少來我這。你要是真想來看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就不要帶那個女人,免得我短壽。”

“父親,那我出去了,您放心,我不會讓辰飛有事的,他是我兒子,我當然希望他好。”趙世傑眼底閃過一抹複雜與悲涼。

趙榮慶沒有說話,擺了擺手,示意兒子出去。

待兒子出去,趙榮慶沉重的嘆了口氣。他的大孫子一向有分寸,怎麽就将人打成重傷了呢?這裏面怕是有什麽誤會。

他直接打電話過去,确實要比兒子過去更好。可他都七十了,黃土埋半截了,看顧不了孫子幾年。他這樣做,一是想緩和他們父子的關系,二是想讓兒子多盡一些父親的責任。

***

厚重的鐵門被打開,獄警站在鐵門外,朝裏面喊了一聲:“趙辰飛,收拾收拾東西,你被無罪釋放了。”

趙辰飛坐了起來,淡淡的說道:“知道了。”

“趙哥,恭喜你。”小健走過來,發自內心的恭喜着趙辰飛。

他現在雖然還不能出去,但最起碼不用和那個高海東待在一個監舍裏了。這都要感謝趙哥,要是沒有趙哥,他肯定就被那個姓高的給那個了。

其他人也都過來祝賀趙辰飛,由衷的替他高興。

獄警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開始催促:“趙辰飛,你盡快收拾,你家人在接待室等着你呢。”

趙辰飛将知青們湊錢給他買的日用品和吃食都留給了這些獄友,跟着獄警離開了。

當他看到接待室裏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時,俊臉一沉,眉宇間染上一層寒意:“你來幹什麽?”

趙世傑對兒子的冷淡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笑着說道:“你爺爺不方便過來,我過來看看你。”

“爺爺身體怎麽樣,腿還疼嗎?”說到爺爺,趙辰飛的眉眼柔和下來。

“你爺爺身體還行,最近腿也沒疼過,他就是不放心你。”

兩父子還沒聊上幾句,那邊已經辦好了手續,趙辰飛在釋放書上簽了字。

看守所所長親自接待的趙世傑,将趙辰飛的情況和他說了一下。最後,所長要請趙世傑和趙辰飛父子倆吃飯,被父子倆婉拒了。

父子倆從看守所出來,一路無話可說。

“咱們先去吃飯,你要是想在芒縣轉轉,我幫你開個旅館。”趙辰飛雖然不親近父親,可也不是好賴不分。父親大老遠跑過來,他就是再不喜這個父親,也做不出立刻趕人走的事。

“我吃了飯就去火車站,坐今晚的夜車回去。你妹妹鼻炎動手術,我不放心。”

趙辰飛的臉上帶了些譏诮,不耐道:“我說過多少次了,楊美麗的女兒不是我妹,別和我套近乎。我只有一個親弟弟,人在法國。”

“是爸忘了,以後不會了。”趙世傑自嘲的笑笑。

父子倆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一頓飯吃的尴尬無比。

趙世傑忽然想到了兒子打人的緣由,便打破了沉默,問道:“那個謝思甜家裏是幹什麽的啊?住在哪個區?”

“你問這個幹什麽?”趙辰飛立刻警惕起來,“我的事你少管,你們要是想動什麽心思,別怪我翻臉。我要是不痛快,大家都別好過。”

見兒子一副護食的架勢,趙世傑對那個姑娘更好奇了。兒子為了她廢了人家的命根子,他們的關系怕是沒這麽簡單。

“我不是要管你,我是想告訴你一聲,前幾天你阿姨的外甥女來家裏,向我打聽你,好像對你有意思。曉霞這丫頭長得好看,又考上了歌舞團,……”

趙世傑的話還沒說完,趙辰飛直接就黑了臉,“賤人的外甥女就不是賤人了嗎?告訴楊美麗,要是敢打我的主意,我讓她整個楊家都不好過。我可不是收垃圾的,什麽破玩意都要。”

“辰飛,你……”趙世傑老臉一紅,兒子罵後妻是賤人,等于是在扇他的臉,偏偏他還無言以對。

父子倆再次沉默下來,現場的氣氛更加凝重。

“辰飛,你媽有沒有給你來信,她好嗎?”趙世傑看着對面英俊挺拔的兒子,心裏被觸動了一下。

兒子有一雙酷似前妻的鳳眼,漂亮的唇形更是和前妻如出一轍。看到兒子,他就不自覺的想起前妻。

“你不配提我媽!”趙辰飛重重的将茶杯砸在桌上,“我看在爺爺的面子上叫你一聲爸,你不要得寸進尺。我五歲以前是我媽教養,五歲以後是爺爺教養,你只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僅此而已。”

趙世傑的臉上有着太多的難堪,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他們兩父子之間的裂痕,這輩子怕是難以修補了。

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子,沒有抵得住糖衣炮彈的誘惑。如果當初他再拒絕的幹脆點,他的人生就不會這麽糟糕。美麗優雅、才華橫溢的妻子,兩個帥氣的兒子,都被他弄丢了。

父親說得對,他丢失了珍珠,得到了魚目。

父子倆不歡而散,趙世傑拎着旅行包,失落的去了火車站。

趙辰飛則回了知青點,一路上,他歸心似箭,健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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