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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着急否認, 過了很久,臨珰才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句:“我們就是好朋友而已。”
服務員沒有聽見,端着工具走了。
臨珰悄悄擡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他正在認真地往小碟子裏澆上湯汁, 因為剛剛自己說, 喜歡一□□汁的感覺。
她忍不住揚起唇, 嘴角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吃完飯,兩人直接坐車去了海洋館。這個時間點正是熱的時候, 海洋館裏很涼爽,但是沒什麽人。劉叔叔已經提前幫他們買好了票,拿着票就能進去。
程琰在越過安檢之後, 偷偷看了一眼票價:兩百六。他把票妥帖地收進自己的包裏, 不動聲色地跟上去。
“我們從這邊走吧?”
漫天的藍光下,他被拉住手腕,帶着朝前走。走了幾步, 他輕輕扭動手腕,翻動掌心, 反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朝下滑, 拉住了她的手。
臨珰正在說話, 感覺到手被牽住, 整個人恨不得原地跳起來。但她還是故作鎮定地往下說:“前面好像是白鯨,好大一只。”
“是白鯨。”他上前幾步,和她并排。
“我們過去看。”她沒敢回頭看,直直奔着玻璃跟前去, 幾乎是貼在玻璃上,往裏面看, “我能看到它在水裏游動。”
程琰跟着,也貼在玻璃上,往裏看。他問:“珰珰,你能看得清嗎?”
臨珰搖頭:“看不清,只能看得到一個很大的白色影子。”
程琰轉過頭,看着她:“那你看得清我嗎?”
她轉過身來,眯起雙眼,好像是在認真打量,然後搖了搖頭:“看不清,只能看得到一點兒模糊的輪廓。”
“可是如果我長得不好看怎麽辦?”他問。
“我不知道什麽叫好看不好看,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沒有看清過。”臨珰頓了頓,“但是我覺得你是好看的,無論別人覺得你好不好看,我都覺得你好看。”
“珰珰...”他握緊了她的手。
臨珰牽着他往前走:“我很小的時候就看不清了,當時我媽媽的公司剛上市有很多事要忙,我爸呢又不怎麽管事。他們以為我是遺傳我爸,從小高度近視,等到查出弱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治療了。”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才能安慰到她。
但臨珰似乎并不在意:“其實我過得還挺好的,有家人,有朋友,還有...”
接下來的話不言而喻,程琰也覺得現在很好,他甚至恨不得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但是他沒有這樣的魔法,他只是一個連活下去都很困難的普通人。
他知道,臨珰不懂卡瑟琳與希斯克利夫的差距,也不懂他們之間的差距。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不用懂,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他要懂。
“前面好像是白鯨主題館,我們可以去摸摸它。”臨珰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岔開,牽着他往前面去。
有飼養員正在水裏游來游去,他們一起走過去,蹲在水邊,給白鯨喂食。
“它好軟呀。”臨珰笑着說。
程琰應了一聲,沒有看白鯨,一直在看着身旁的人。他全程沒有松開手,牽着她,從進白鯨館到出白鯨館。
臨珰也感覺到了,她心裏喜滋滋的,比她第一次看到世界的輪廓還要開心。她邊往前走,邊問:“程琰,你以後想考哪裏的學校?”
這個問題的目的太過明顯,讓程琰怔住。
臨珰沒有在意,接着道:“其實我這種情況也是可以參加高考的,只是比正常人要麻煩一點兒。程琰,我、我想和你考同一個學校。”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他:“可以嗎?”
程琰連呼吸都停了,他愣在那兒,不敢說話。被他爸欠錢的高利貸團夥被抓了,可是還有一大屁股問朋友同事借的錢,那些錢都是以他生重病為名義借的。
他不知道他這輩子能不能還完這些錢,即使他能換一個地方生活,可是他不知道這些債會不會找來他頭上。如果要和臨珰在一起,這些債會不會找來臨珰身上。
從他喜歡臨珰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他不想拉她一起下水。
可是她還在看着自己,他無法拒絕,可是也不能接受:“我...我們...”
臨珰有些不明白,歪着腦袋,等他的答複。
“我還沒想好。”他說,“現在不是才高二嗎?我還沒有考慮好。”他也不想說謊,可他給不出更好的答複。
“那你想好了跟我說好不好?”臨珰轉回頭,繼續牽着他朝前走,已經開始暢想未來,“我可以考鋼琴專業,這樣文化課不需要太高的分數。”
程琰沒有回答,他又想起那天下午,自己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
去之前,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想着最多不過是給他曠課記一個大過,只要他高三表現好,還是能取消處分的。
一開始,班主任也如他所料,跟他談起曠課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影響極其惡劣,根據學生守則,曠課兩節及以上是要記過處分的。”
他沒說話,只是垂着頭站着,覺得沒有必要解釋,解釋了他們也不會信。
班主任卻說:“老師和領導都知道你家裏的情況複雜,也能理解你的情緒,所以這一次,我們綜合考慮,就算了,不給你處分,但千萬不能有下一次。無論你現在的人生是什麽樣的,只要努力,将來一定能改變。”
這些雞湯對他早就不起任何作用,他從聽得反胃到現在已經波瀾不驚,但他還是規矩地站在原地,準備聽完這最後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沒有想到,班主任的下一句,卻說到了別的地方:“還有你和臨珰同學的事。”
臨珰兩個字一出來,他立即有些站不住了,不打自招:“我和她只是朋友,她眼睛看不清,我助人為樂。”
班主任只是笑笑:“老師也是從你們那個年紀過來的,你們在想什麽,老師很清楚,老師也知道你們很守學校的規矩,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所以,這一次,只是友善的提醒。”
他緊緊咬住牙關,額前的碎發擋住一雙陰鸷的眼眸。
“這個年紀,對異性有感覺是正常的,但是也別忘了,你們還沒有到能為此負責的年紀。老師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別怪老師說話重,你以為你和臨珰能走到最後嗎?”
“臨珰同學視力有問題,她媽媽為了她能有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輾轉多個學校,最後把她送到了自己的母校。為了讓學校能對她多一些照顧,直接捐資一百萬。當然即使是沒有這一百萬,學校也會關注弱勢群體,但你知道随随便便捐資一百萬是什麽概念嗎?”
“她現在和你走得近,無非是因為同學之情,是因為你幫了她,那以後呢?你家庭條件不好,學習成績不出衆,你覺得你有什麽把握能和她走到最後呢?就算是臨珰喜歡你,她們家也不可能接受你。”
“老師不是侮辱你,只是你得想清楚,與其這個時候早戀,不如好好學習,以後說不定還能有機會。”
整整三分鐘,都是班主任一個人在說,程琰在聽。
每一句每一字都深深紮進程琰心裏,與他的血肉生長在一起,直到現在,他還能一字不漏地複述下來。
如果只是單純在羞辱人那該多好,可惜這些話全都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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