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送你一程(有更)
顏歸,正是秦亦手機屏上的那個溫和男人的名字。
等來電鈴響了兩聲秦亦才按下接聽鍵,既不顯得他太急切,也不會讓對方久等。
“喂,秦亦,是我。”
電話裏傳來的男音醇厚溫潤一如往常,秦亦原本懶散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你到了嗎?我下去接你……”
說着他就準備起身,誰知電話那頭的男人稍稍停頓了一下,低沉着嗓音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抱歉。”
秦亦起身的動作一頓,又坐了回去,身邊看着他的紀杭封眉頭慢慢地夾起來。
“我今晚恐怕沒法趕過去,對不起,只能先在電話裏祝賀你拿冠軍了。”顏歸的聲音滿懷歉意,其實這個冠軍不光對秦亦而言意義重大,對顏歸也一樣,畢竟秦亦的獲獎作品是穿着他設計的衣服。
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顏歸連這樣重要的慶祝會都來不了了?
秦亦皺着眉,前傾了傾身子,聽着男人解釋的聲音:
“……我今晚有些事,工作上的事,實在脫不開身,周末我再補償你,好麽?”
既然顏歸不願多說,秦亦也懶得追問。“那你忙吧,晚上注意安全。”
“嗯,我會的。”
等了一下午的通話只持續了短短一會就匆匆挂斷了,秦亦倒進沙發靠背裏,腳随意擱在矮桌底層擱板上,光是從臉上倒是看不出太多情緒,偶爾有認識的一些人經過跟兩人打招呼,秦亦也挂着輕佻笑容一一回應,跟往日裏一樣散漫。
紀杭封湊過來低聲問:“沒出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秦亦眼光落在臺上主持人帥氣的俊臉上,接着是公司的高層一一說着些無關痛癢的賀詞,很快就到個人嘉獎時間了。
果然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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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少參加類似這樣的活動,出席走秀安排的機會也少得可憐。
他在心裏盤算着一會敷衍一下就偷偷開溜。
這時候,紀杭封用胳膊撞了撞他:“到你上去了。”
秦亦這才不疾不徐地站起來,慢悠悠往頒獎臺上走,雖然進入公司兩年,由于專屬模特的關系他一直都相當低調,相熟的也沒幾個,大抵也是他本身并不喜歡這種一堆人擠在一起應酬的場合,今晚的慶祝會竟是他第一次公開出現在全公司模特的眼前。
會場臺下的模特們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無不在議論着關于這個特殊的專屬模特的事情,他們神色各異,不一而足。
且不論他們是羨慕還是嫉妒,佩服還是不屑,所有人的目光仍然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身影流動。原本吵雜的會場不知怎麽的就漸漸安靜了下來,就像那間電梯裏發生的一切一樣不謀而合。
此時,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秦亦踏上頒獎臺。
只消一眼,便再難忘懷。
舞臺的背景裝飾的相當華麗,秦亦修長的身影被燈光包裹着,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淺金色,映照在牆壁上落下一個瑰麗的亮影。
秦亦立在舞臺的正中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水晶獎杯的邊緣,像一個局外人,漫不經心地俯視臺下的芸芸衆生。
這種氣場給人的感覺太盛,人們反而不會特意注意他的五官。
紀杭封坐在臺下看着他,心裏輕輕嘆息,這個男人他即使從小看到大,這時也不由為之吸引。
這種好似中途暫停一樣的局面只持續了短暫一會,就在主持人及時的引導裏重新染上熱烈的氣氛,仿佛事先有人示意過,主持人聰明地避開了“專屬模特”這個敏感的話題,只象征性地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秦亦看在這筆不菲的獎金面子上也配合的應了幾句。
“……那麽,雖然很老套,不過還是請秦先生說說現在最想感謝的人是誰呢?”主持的帥哥保持着禮貌的笑容把話筒遞過去。
出乎意料的是秦亦既沒有說感謝父母親友或者是公司高層之類的,他把獎杯舉高些許,無所謂地道:“啊,本來是想跟那個人說的,不過既然他現在不在這裏,那還是感謝我自己好了。”說着還騷包地低頭親吻了一下自己的獎杯。
“呃……”主持人稍微有點卡殼,不過很快又機智地換了一個話題。
觀衆席的紀杭封虛着眼看他,默默心說,自戀狂。
坐在他前排的兩個男模靜靜看了一會,其中一個忍不住輕聲笑道:“诶,你說這個‘專屬模特’比之當年的沈舒談,如何?”
“沈舒談?你說2年前去法國發展的那個當紅模特?”
“對,論外表氣質,不遑多讓吧。”
“這倒是,不過論機遇那可就差遠了,不過要是這小子積極接廣告的話,那也很難說……”
他們對話斷斷續續傳入紀杭封的耳朵,他有點詫異地嘀咕這個略耳熟的名字,沈舒談,當紅模特麽?
似乎注意到秦亦的興致缺缺,主持人也沒有再自找沒趣,該有的過場都給足了便自然而然放過了他。
而後接二連三上去一些公司裏小有名氣的模特,其中不乏相當出色的,不過跟頭一個一比,明顯差了一籌,也讓臺下衆人再難以激起熱情。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秦亦拿手指戳了戳紀杭封:“肚子吃飽了獎金也到手了,咱們閃人吧,嗯?”
“要走你自己走吧,我剛約了那個短裙妹子等會散場了一起好好聊聊人生呢。”紀杭封扶了扶眼鏡,嚴肅地說道。
“……”
秦亦郁悶地說:“我自己怎麽回去?”
“幸好你還認得出租車。”紀杭封用難得簡短的句子委婉地表達了他的鄙視。
“獎杯幫我放你車上。”離開之前秦亦留給他一根中指,被後者毫無壓力的無視掉。
月至中天。白日的暑氣消了不少,涼爽的夜風吹得人很舒服。
從酒店會場走出來,秦亦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一大截,他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撥弄片刻,食指輕輕撫過通訊錄裏顏歸的名字,忍不住還是按了下去。
“嘟—嘟—”電話響了好一會,終于被人接通。
“喂。”
秦亦完全沒料到對面竟然是個陌生的男人,一時間怔住,繼而冷聲問:“你是誰?顏歸呢?”
同一時間,遠在城市另一端的一間高檔法國餐廳裏,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靠在椅背上,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悠悠旋轉着高腳杯,杯中深紅色的酒液一圈圈蕩開波瀾。
他輕輕哼了一聲:“顏歸去洗手間了。你又是誰?”
彼時街上行人不多,秦亦站在馬路邊,路燈的橘色自上而下籠罩着他的臉孔,劉海将他漂亮又冷漠的雙眸遮擋在一片陰影裏。
“好像是我先問你的吧?”
“呵,”那男人玩味地輕笑一聲,“你就是秦亦,對吧。”
雖不認識對方,但光聽這種語調就讓秦亦感到讨厭,他退了一步靠在路燈上,空着的那只手放進褲兜裏,淡淡地回道:“就算你說是我的粉絲我也不會給你簽名的。”
“……”對方顯然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話沒有準備,愕然沉默了片刻,才重新開口,語調傲慢地評價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聽好了,我是沈舒談。”
一般人對陌生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往往會用“我叫”什麽,而這個男人用的“我是”,仿佛篤定旁人一定對他的名聲如雷貫耳了一樣。
雖是細微之處,但秦亦仍注意到了。
于是他從善如流地配合着回應了一聲長長的“哦~”,緊接着語氣一轉,“那是誰?”
“……”
這一次對方足足沉默了十秒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到了。
“喂?姓沈的,你還健在?喂?”
“呵,關于這個問題你還是去問顏歸吧,我的事他都知道,當然,如果他肯告訴你的話。”
沈舒談的目光正注視着餐桌對面的另一個男人,看到對方的臉似乎就能讓自己的心情好上許多,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臉龐,他把顏歸的手機遞還過去,揚了揚下巴,“你的小男友找來了,你不說幾句嗎?”
顏歸剛回來,就看見沈舒談拿着自己的手機不知在跟誰通話,當即眉頭就不由地皺了皺眉,等他落座聽到最後這句話,心裏便道了聲果然。
接過手機的時候,他面上并沒有多餘的神情,只是淡淡地喂了一聲,任沈舒談怎麽盯着看也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秦亦,你找我?”
再次聽到情人的嗓音,秦亦卻突然不知該怎麽回答了,他沉吟一會,低沉而緩慢地開口道:“你們……是工作上的事?”
他本有很多問題可以一個個遞進式的問,卻偏偏在其中拎了一個最尖銳的,用最直白的方式首先丢了出來。
尖銳到讓向來沉穩的顏歸竟一時啞然無法招架。
顏歸沉默着斟酌着措辭,坦然道:“沈舒談是我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今晚他剛回國,我來接機順便給他接風洗塵。”
先前為什麽騙我……
這個問題在秦亦心中缭繞着,然而問出口的卻是:“你們在哪兒?都這麽晚了,就是晚宴也該散場了,我去接你?”
顏歸掃了一眼沈舒談,嘆了口氣,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電話裏一片沉默,顏歸抿了抿嘴唇,正想再多解釋幾句的時候,那頭幹脆地傳來一聲“好”。
然後便是挂斷的忙音了。
秦亦收了線站直身體,轉身往街角走,他是從酒店的側面出來的,小巷子裏不會有出租車路過,只能到大路上攔車。
他有一肚子疑問,不過對于讓他付出了許多心思追了将近2年才追到手的情人,秦亦并不想讓一點小事破壞兩人來之不易的感情。
雖然“這點小事”嚴重破壞了他的心情。
這時他還尚未意識到,懷疑這種東西,是不需要澆水也能輕易發芽的。
街頭的路燈壞了一盞,遠遠看去顯得有些昏暗。
秦亦獨自一人打車回家的次數其實不太多,尤其正式與顏歸交往之後,之前一般都是支使紀杭封搭便車,後來便和顏歸一起上下班,顏歸是個設計師,而他只做對方一人的專屬模特,除了公司的訓練和必要的課程之外,他的工作地點大多在顏歸的辦公室。
這兩年來皆是如此,當初他為了顏歸一句“我最大的願望是看你穿着我設計的衣服走上巴黎的頂級秀臺”而毅然放棄繼續讀大學,轉而投身時尚界成了一名專業模特,直至今天也并不後悔,即便殘酷的現實讓這個夢想看起來越來越飄渺,不過他從來沒放棄過。
好不容易離目标踏近了一小步,卻沒有最重要的人在身邊跟他一起分享,這實在是一件很掃興的事。
低着頭心裏默默地想着心事,秦亦已經走到了大馬路上。
昏暗的光線裏,心不在焉的他沒有注意到馬路上來往的車輛,直到一聲急促的的剎車聲驟然在耳邊響起!
閃爍的車前燈耀花了他的眼,不得不下意識擡手擋了擋那刺眼的光線。
透過手指的縫隙依稀看見車裏走下來一個男人,在車燈的光暈中背光而來,看不清眉目,只有挺拔修長的身影展現于眼前。
待他走得近了,秦亦也适應了燈光,目光便不由落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換了個小姑娘在此,恐怕這麽一瞧就根本挪不開眼了。
這無疑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
大約将近三十,一身價值不菲的名牌西裝,沒有領帶的衣襟略略敞開,優雅中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不羁和随性。
男人緩步走到秦亦面前,在秦亦注視他的同時,他也在用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瞳注視着秦亦。
“沒撞着你吧?”他問道,語調沉緩,有着如同醇酒一般醉人的磁性。
秦亦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這麽好看的一張臉,萬一破相了我的罪過就大了。”
那人輕輕一笑,這笑容自然而然散發着一股氣韻,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和性感。
甚至是唇線和下巴的弧度,都顯得分外優美。
就算是周圍模特紮堆,見慣了俊男美女的秦亦,也不禁一時微微失神。
“你不是想要自殺吧?”秦亦沉默走神的樣子顯然讓男人産生了一點誤會。
他凝視秦亦的眼神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探究和審視,前傾了身子,湊近了些許。
人與人之間有種隐性的安全距離,若是被陌生人越過這道界限就會感到不安,氣勢稍弱的人甚至會下意識往後退。
秦亦對此界限相當的敏感,不過顯然他不可能被眼前這個男人隐約透露出的侵略性給壓制。
他比男人高了小半個頭,眼眸半垂,直視對方幽深的眼神,用漫不經心地語氣回道:“你想太多了。”
見他如此說,男人微微點頭,也不多做糾結,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到自己車上。
秦亦的眼光掃過這輛車,流線型的車身,纖塵不染,在夜色霓虹裏微微泛着銀色的光芒,如秦亦這般對車一竅不通的家夥也能看出不凡。
他退了兩步回到人行道上,給對方讓開路,車子便緩緩向前滑行起來,秦亦便不再去看他,轉過頭繼續等待空閑的出租車。
誰料等了好一會,出租車沒等來,反而是方才那輛車居然慢慢地倒了回來,又停在了秦亦的面前。
那男人将離秦亦最近的車窗搖下,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做在駕駛座上側身望着他,嘴角擎着若有若無的笑。
他從煙盒裏挑出一根,點燃,叼在嘴裏,他做這一切時的動作很慢,目光也始終纏繞在秦亦身上,而秦亦也挑眉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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