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一頓晚飯的時間,于某人而言過的飛快,于別人而言卻是度秒如年。
冬夜風寒,好不容易等到聚餐結束,看秦亦有了告辭的念頭,柏薇敏銳地搶在裴含睿前頭,挽留道:“秦亦,時間也不早了,不如今晚就走我們家住一晚吧,明早再回去,好不好?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不行。”
不等秦亦開口,裴含睿臉色一沉,替他一口回絕道。
“我又沒問你!”柏薇不敢在哥哥面前太過放肆,努了努嘴小聲嘟囔表示不悅,還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秦亦,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示意他幫腔。
柏寒倒是沒所謂,不過看在裴含睿面上他也沒開這個口,只是目光望向秦亦看他的意思。
秦亦并不喜歡在外借宿,仿佛看出他的想法,裴含睿緩聲提醒他道:“多羅沒人照顧,會餓着的。”
“……多羅是誰?”柏薇莫名其妙。
秦亦默默地掃了一臉淡定的裴含睿一眼,心想平時也沒見你關心過它……
“那是我家養的雪橇犬。”秦亦正好順水推舟婉言告辭道,“今晚的晚餐很好吃,謝謝招待,不過留宿就算了吧,我先回去了,以後有空再聯系。”
“噢。”柏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看秦亦态度堅決也只好放棄了,像是想起什麽,複又道,“讓哥哥送你回去吧。至于裴先生,由我來送你一程吧,我還有幾句話想對裴先生說。”
這樣的安排正好讓秦亦避免了單獨面對裴含睿,他便立刻答應下來,裴含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瞄了柏薇一眼,他可不認為自己跟這個女孩有什麽話好說,只不過當着柏寒的面,暫且給幾分薄面罷了。
天色早已黑透,柏家莊園附近環境清幽,道路兩旁的路燈造型透着一種中世紀的歐式格調。
與其說是柏薇送他一程,實際上開車的是裴含睿,柏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子緩緩在路邊停靠着,兩人不言不語,氣氛十分古怪。
裴含睿點了一根煙,尼古丁的味道在狹窄的空間裏悠悠飄蕩,他搖下車窗,将嘴裏的卷煙取下,他的雙眼在升騰而起的煙霧中顯得虛幻朦胧,過了一會,慢條斯理地打破了沉默:“柏小姐,我的時間跟你哥哥一樣很寶貴。”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跟秦亦在一起。”柏薇一反那副柔順羞怯的模樣,直視男人的黑眸,言語間頗為挑釁。
裴含睿短促地呼出一口煙,略覺可笑,不鹹不淡地道:“我與秦亦的事與你何幹?小姑娘家的,不要多管大人閑事。”
“哼。”柏薇被噎得臉色漲紅,瞪了他一眼,打開車門下車,“我……我讨厭你!”
“慢走,我也不需要你喜歡我。”
裴含睿眼皮都懶得擡,以他的年紀身份,壓根不會把一個乳臭味幹的丫頭放在眼裏,他搖上車窗,徑自揚長而去,徒留柏薇一個人站在原地氣呼呼地直跺腳,過了一會,被柏家的保镖接走了。
夜間的路況比白日要好多了,裴含睿的車在路上飛馳,兩邊行人不多。
“喂,裴總,我已經到舊金山了,要不要再多調人過來?”
裴含睿左耳帶着耳麥,淡淡道:“不必了,這邊治安并不亂。國內的工作以穩為主,有急事随時聯系我,周會和彙報正常進行,以視頻會議為主,如果那邊有緊要的事我會飛回去。”
“我明白了,不過裴總,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裴含睿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直接挂了電話。車子正在冗長的隧道裏快速前行,兩旁的燈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的側臉上,顯得分外沉凝。
想了想,他又撥通了NL在北美區執行總裁的電話,對面的人接通的時候,語氣聽來相當之驚訝。
裴含睿三言兩語寒暄一番,直接點明了他的意圖。
“噢?我沒有聽錯吧?我們的裴大少居然會跑來我這裏特地給我推薦模特?”傑森用極其不可思議的語氣誇張地叫了一聲,“還是個新人模特,以前的你可從來不做這種事情啊。”
裴含睿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捏了捏眉心,道:“少廢話,就當賣我個面子吧。”
“唔,雖然是新人,不過竟然能讓你和塞爾傑蘭特同時看中,那應當不會差了,說的我都對這個叫秦亦的小子有點興趣了呢。”
“對人的興趣就免了。”裴含睿緩緩地道,“對了,不要跟他透露是通過我的關系。”
“為什麽不說?你們中國人總是喜歡搞這一套,對你好還要藏着掖着,一點小事千回百轉,拐彎抹角!追求人家就正大光明地追啊,把你對他的好都大大方方拿出來給他,如果他喜歡別人,就去搶過來!告訴他,‘小子,你只準看着我,不許看那個婊子’,幹嘛還要瞞着?那他怎麽會知道你的好呢?”
傑森的一番話說得裴含睿哭笑不得,他沉默了半晌,苦笑着道:“若真如你說的那樣簡單就好了……”
又過數日,秦亦跟老紀一起上門拜訪喬恩一家,說起那天的驚險,喬恩太太幾乎當場落淚,晚飯後他們聊着聊着又談到時尚産業這一塊,沒想到喬恩恰好有讓Pria男裝開拓中國市場的意向,只是一直缺少了一個宣傳契機.
老紀靈機一閃,提出可以找柏家的K社合作,以秦亦跟柏家兄妹的關系,未必不可能,幾人一拍即合,約定了時間正式洽談。
Pria男裝和K社在時裝和媒體領域都是一流大企業,強強聯合之下,宣傳效果絕對不差,從前兩家并未有過合作,而秦亦恰好做了中間的紐帶.
對于美國市場塞爾比紀杭封更具有戰略眼光,有這兩家作為後盾,秦亦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走紅。這個提議和可行性令他興奮不已,在幾人全力促成之下,這項宣傳提案擺上了正式的議程。
這段時間以來,秦亦每天的生活都是奔走于各種社交活動和拍廣告、走秀之間,變得越來越忙碌,在家裏的時間反而還沒有裴含睿多,連多羅這種有奶就是娘的家夥,都倒戈開始親近裴含睿了——啊,雖然這個變态總是會給它穿奇怪的衣服,還老是嫌它髒。
這天秦亦跟塞爾有約要上一個新秀采訪的節目,大清早天還沒亮就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睡過懶覺了,也很久沒有人會用溫柔的聲音和動作把他從被窩裏面抖出來。
秦亦随手攏了攏頭發,刷牙洗臉,把自己收拾妥帖.
他的房間在二樓,樓梯邊那間是裴含睿住的,那扇門一般都是關着,秦亦也從來不去敲,不過今早路過的時候卻發現門虛掩着,多羅不知是不是被聲音吵醒,一溜小跑沖過來蹭了蹭秦亦的腿,然後颠颠兒地竄進了裴含睿的房間。
“多羅,回來——”秦亦一時沒攔住,半掩的門頓時被拱地大敞開,他往裏瞟了一眼,竟然沒人。
秦亦踟蹰片刻,他知道裏面肯定有很多設計稿,平日裴含睿關着門也就是怕多羅進去搗亂,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去把狗狗抱出來。
進門仔細掃過房間,秦亦頓時覺得自己那房間一比就是5星賓館和招待所的差別,任何角落都打掃的纖塵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條——包括那張床。
床上鋪開的被子沒有一絲褶皺,枕頭上更是半根頭發都沒有,手摸上去,冰涼一片,哪裏像是昨晚被人睡過的?
但是秦亦分明很确定,裴含睿昨夜在家裏。
他微皺起眉,走到桌前把多羅捉起來抱好,小家夥還在他懷裏亂撲騰,伸出爪子想去夠桌上那一堆紙團。
秦亦略略掃眼過去,桌上左邊摞着的一疊全是設計稿,右邊是辦公文件還有傳真之類的,另外是一些書籍資料,把桌子堆得滿滿當當,上面還有攤開的未完成的稿件,和一些沒處理完的文件,空出來的小角落,則放着滿是煙頭的煙灰缸和喝空的咖啡杯。
目光觸及那張設計稿的時候,秦亦心頭忽而微動,明知偷看設計師的稿子不對,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拿起來仔細看去。
一張、兩張……足有七八張,衣服的款式是男士正裝,細節處設計地非常精心,光是看上面的劃痕就知道修改了無數遍,以他當了這些年模特的眼力,從這件正裝的設計元素來看……多半是禮服。
禮服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是那每一張稿子上所繪的模特,無論從身形模樣,還是上面标注的尺寸數據,對秦亦而言簡直是再眼熟也沒有了。
房間很安靜,除了懷中嗚嗚叫的多羅,就只剩下秦亦的呼吸和心跳聲。
他默默地看了半晌,把稿子輕輕地放了回去,用煙灰缸壓好,出門的時候将門關嚴實,才把多羅放下。
想起樓下廚房裏還有牛奶,秦亦準備給自己和多羅熱一熱,随意填填肚子,樓梯才走到一半,便聽見廚房裏有聲音傳來。
秦亦愣了一下,加快腳步走下去,果然看見裴含睿在裏面不知搗鼓些什麽,櫥櫃上擺着一本攤開的食譜,空氣中隐隐有香味飄來,暖融融的氣息一下子驅散了冬日清晨的嚴寒。
“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裴含睿回頭看見他,微有些詫異,手裏的動作卻沒停下,把一直在加溫的牛奶取出來遞給他,微笑道,“鮮榨的草莓,趁熱喝。”
秦亦默默接過來,雙手捧着,那溫度正正好,既不燙手又足夠熱乎,溫暖的感覺順着杯子傳遞到手掌心,秦亦低頭喝了一口,香甜的奶香味把整個胸膛都烤得暖烘烘的,多羅前爪扒在他大腿上,眼巴巴地瞅着,搖着尾巴,可憐兮兮地求分一口。
秦亦瞥它一眼,挑了挑眉,對它道:“想喝?”
“嗷!”多羅興奮地看着他。
秦亦看看它,再看看牛奶,而後——仰頭一口把剩下的通通喝幹淨,一滴都不剩,最後舔了舔嘴唇,得意地看着它,用口型道,我、的。
“嗷嗷嗷!!”
“咦,你喝這麽快幹什麽。”裴含睿看着那瞬間空掉的杯子一陣無語,把一盤剛做好的早餐端到他面前,三明治配煎餅,賣相還算不錯,就是煎餅烤得有點糊,裴含睿取了刀叉過來,小心地把糊掉的那塊割去,割到一半卻被秦亦按住了手。
“你昨天睡得還好嗎?”秦亦卻是問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話。
裴含睿有點奇怪,有有些高興,淡笑道:“挺好。”說着,又取了一小杯牛奶倒給多羅,給自己端了一杯苦味濃郁的咖啡。
秦亦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就是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還抽空做早餐。
他低頭看着煎餅有些糊掉的邊緣,不聲不響地把整塊都切下來吃了進去。
“裴含睿,”他擡起頭來,盯着對方的眼睛,輕聲道,“你還是回國吧。”
裴含睿眼中的笑意還沒隐去,聽見這話也只是支着臉勾起嘴角:“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秦亦認真地想了想,道:“我現在暫時不可能回去。”
“那我也暫時留下。”
“……你不需要纡尊降貴地親自做這些東西。”
“啊,我樂意做。你要是不吃的話,就給多羅吧。”
秦亦深深看他一眼,不再言語,只是默默把盤子裏的東西都吃了個幹淨。
唔……味道還挺不錯。
趁着裴含睿回頭端水果的時候,秦亦忍不住舔了舔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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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