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賠罪

田家窯場距離田家莊也就是幾裏路。

田幼薇将邵璟護在懷中,随着小毛驢颠簸的腳步,驕傲地向他介紹“咱們家窯場是入選貢瓷的八處窯場裏最好的!周圍的瓷土品質最好最厚,水質最清透!

看到遠處那片山林沒有,全是松木,燒制瓷器最好了!此前有人出了高價要買窯場,說了好多次,阿爹都沒舍得賣!”

田家窯場依着元寶山,傍着銀湖,四周山林茂密,瓷土礦層豐厚,又有運河連接,可以沿水路一直通往明州港,是很難得的風水寶地。

從田家先祖建起龍窯,一直傳了好幾代,産出的瓷器是整個銀湖最好的。

它就是田家人的命根子,哪怕後來田父病得快死了,債主追索上門,走投無路,也沒舍得拿來抵債。

田幼薇和邵璟更是千方百計,咬牙死撐才把窯場保住,這中間真的是吃了很多苦頭。

想到自己和邵璟同甘共苦的那段年月,田幼薇忍不住心生感慨“你以後要護着咱家的窯場啊。”

“阿姐放心。”邵璟很認真地點頭,清亮的眼睛看向前方,神情十分愉快。

田家窯場一片忙碌,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兩條沿着山坡并列向上、長達十餘丈的窯爐。

再就是兩旁用竹木搭建起來的長排工棚,工棚裏有許多匠人各自有條不紊地忙碌,造型各異的瓷坯整整齊齊列在架子上,等着匠人上釉。

又有兩個穿着綠色公服的監窯官不時游走查看監督,整個窯場看起來紅火得很。

田幼薇一行人很快引起關注,好些在窯場做工的田家族人跑過來道“阿薇怎麽來了?”

又有人好奇地打量邵璟“這就是昨天才來的小和尚吧?叫什麽名兒來着?”

“叫邵璟。”田幼薇将那些人介紹給邵璟認識“這是三叔公,這是五堂兄……”

衆人紛紛圍着看熱鬧,不時互相交換個眼色,神秘兮兮、意味深長。

田幼薇看出來了,心裏很不高興,就不想和這些人浪費時間,拉着邵璟往裏去找田父。

田父坐在工棚裏看師傅上釉。

上釉是制作出好瓷器的關鍵工序之一,瓷器美觀與否和瓷釉息息相關,除了要有好釉水之外,工藝也很講究。

匠人們很小心地握着瓷坯的外底,倒轉瓷坯浸到釉水裏,慢慢搖晃,好讓瓷坯吃透釉水。

田父瞧着是在監工,實際眼神游離,神色裏更是帶了幾分郁結之意。

“阿爹!”田幼薇跑過去抱住田父的胳膊,将醒酒湯遞上“娘讓我送醒酒湯來,正好阿璟沒見過燒造貢瓷,我就帶他來了。”

田父看見是她,立刻收了郁色一笑“昨夜酒喝多了些,是有些頭疼,阿薇辛苦了啊。”

田幼薇脆生生地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阿爹和娘!”

“看這伶俐的小樣兒!”田父拍拍她的發頂,溫和地問邵璟“阿璟可還習慣?”

邵璟行了一禮才道“回伯父的話,大家都很好,小侄很習慣。”

田父也溫和地拍拍他的發頂“乖孩子,不必如此生分,不然豈不是累得慌?”

“啧,這孩子可真文氣!到底不一樣呢。”

謝大老爺大步走進來,熟稔地拿過水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盞醒酒湯,然後一激靈,大聲道“好酸!真醒酒!”

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她爹還沒喝上,他自己倒先下了肚。

田幼薇心裏頗不舒服,也不做在臉上,甜甜地笑“舅父今天過來又是為的什麽呢?”

謝大老爺說道“我送匣缽窯具過來,順便把謝三兒這個shi糊了眼的混賬東西綁來賠罪!阿秉呢?我說過要給他交待的。”

田幼薇心說他莫不是故意裝的,誰不知道二哥每天早上都得讀書,要午後才會來窯場?

當事人不在現場,田父又太講義氣,為了謝家臉面上好看,肯定會說算了,這事兒也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田父果然道“阿秉在讀書呢,小孩子的小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這事兒你處理妥當就行。”

看吧,自家老爹就是這脾氣。

田幼薇裝作不懂事的樣子道“阿爹,舅父,怎麽才算處理妥當啊?”

田父皺眉“小孩子家,別管大人的事。”

田幼薇抱着他的胳膊使勁晃“娘說我不小了,得跟着學管事了,不然将來什麽都不知道,會被人嫌棄的,你們就教教我吧。”

田父拿她沒法子,不好意思地道“讓大舅兄笑話,這丫頭被我慣壞了。”

田幼薇瞅着謝璜笑,求知若渴“舅父舅父,您教教我!”

謝大老爺慈祥一笑,輕撫她的發頂“我就喜歡阿薇丫頭的聰明勁兒,你既然感興趣,我就教教你。”

田幼薇躲開謝大老爺的觸碰“怎麽說呢?”

“咱們先去看匣缽。”謝大老爺率先起身,田父拉着田幼薇跟在後面,輕戳她的額頭,無奈地小聲道“你呀!”

田幼薇幸福得晃腦袋,阿爹就是這樣,口裏罵着她,實際仍然舍不得動她一下。

走着走着,突然覺着袖口微沉,回眸一瞧,卻是邵璟小心翼翼地揪着她的袖口,邁着小短腿跟着他們碎步跑,小臉上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圍,明明十分興奮卻又假裝持重乖巧的樣子。

田幼薇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将就某人的小短腿,扯七扯八,問些有關窯場上的事,以便熟悉情況。

田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田幼薇邊聽邊記,眼角瞟到邵璟也在豎着耳朵聽,心裏便是一哂。

邵璟打小就聰明伶俐,尤其對于人情世故格外敏感周到有天賦。

這些事過他耳朵一遍就能記住,下次遇到事情便是頭頭是道,絕不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這方面她是該向他好好學一學的。

謝大老爺拉來的匣缽還未卸車,整整齊齊放在庫房門前,謝家管事謝三兒被五花大綁丢在地上,一張臉已被圍觀的人看成豬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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