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次拉燈

齊陽一離開，林栎的笑容就瞬間消失了，神色變得冷峻，他原本不想把兩個人的私事都攤到臺面上來說，但今天，是被齊陽給逼急了，說實話，艾利一直以來給他最大的感覺就是不确定，哪怕那個人一直在身邊，擡頭就能看到，還是覺得下一秒就可以消失。

大概是因為他消失過一次吧。

林栎解開襯衣領子的扣子，拉松領帶，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把心裏的憤怒壓下去。

到家的時候，艾利正在炒底料，雖然廚房門關着，有一些味道也飄到了客廳裏，廚房的聲音很吵，艾利似乎并沒有聽到他回來。

林栎徑直去換了衣服，走到陽臺點了一支煙，心裏原本僅存的憤怒也消散了。

其實他到底在計較什麽呢？艾利願意留在他身邊，願意給他做飯做家務，願意陪他上班，哪怕沒有其他事情做，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毫無怨言，這樣一個人，留在他身邊，他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

艾利做飯的間隙從廚房出來，看到門口換下來的林栎的鞋子，“咦”了一聲，跑到陽臺，果然看到他在抽煙。

艾利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林栎不着痕跡地把煙滅了。

“怎麽了？”林栎問。

艾利看到他主動滅了煙很開心，“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才，沒多久。”林栎随口答着。

“唔。”艾利站在原地似乎有點兒局促，“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嗯。”林栎覺得他這個樣子有些奇怪，難道是齊陽或者自己的家人找他了？随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真的有人找他的話，助理一定會先告訴自己的，“怎麽了？”林栎又問了一遍。

艾利擡起頭，臉上還微微泛着紅，林栎更确定之前的猜測不可能，否則，艾利不會是這個狀态。

“一會兒，吃完飯，我有話要跟你說。”艾利說。

“好。”林栎看着他說，“剛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艾利眼睛亮了亮，應了聲，笑着走了。

這一頓火鍋兩個人各懷心事，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沉默着吃完，艾利把一切狼藉收進廚房，林栎在陽臺坐着等他，很快，艾利拿了兩杯水坐在他對面。

“你先說吧。”林栎先開口，“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艾利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握緊了手裏的水杯。

“我今天才發現……我……我……”艾利一反常态，變得支支吾吾。

“你怎麽？”

“……我……”艾利清亮的眸子一直鎖定着眼前的人，“……我喜歡你。”

林栎怔了一下，心裏像受到巨大的什麽沖擊一樣，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艾利見他沒什麽回應，也沒有不高興，似乎自己只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一樣，微笑着看他。

“咳咳……”林栎輕咳了兩下，“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艾利不以為然，“就是想告訴你啊，想第一個告訴你。”

林栎的心因為他的話變得很柔軟。

喜歡你，想第一個告訴你。

這就是艾利，非常簡單，為什麽一定要把每個人每件事都想得那麽複雜呢？

林栎勾了勾唇角，“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

“嗯？”艾利簡單的發了一個音，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林栎看着對方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似的，斟酌了一下，“跟我說說你家裏的事情吧，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聊這個。”

艾利明顯的愣了一下，“為什麽……突然想起說這個啊？”

“沒有為什麽。”林栎說，“就是突然想知道了。”

其實林栎的想法很簡單，如果要把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就要盡可能的了解關于他的一切，但是現在看到艾利這樣的反應，他猜測，艾利的家庭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說的隐情，讓他這麽為難。

艾利抿了抿唇，“我們家，只有我和我爺爺，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林栎在圈子裏混得久了，多多少少也會看一些人，艾利不是不想說，就是又不能告訴他的東西，所以現在開始編瞎話了。

“是嗎？有多遠？具體地方叫什麽？”林栎說。

艾利無奈的笑笑，“小地方，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的。”

林栎偏就不放過他，還作勢拿出了手機，“沒關系啊，不知道的話，我還可以上網查。”

艾利一張臉慘白，呆坐在原地。

“是不是不能告訴我？”林栎收起手機，嘆了口氣問。

艾利小心地看了看他，沒有回答，反問，“你會不會生氣？”

林栎想生氣還不至于，相處的這段時間，他知道艾利是個什麽樣的人，跟在他身邊，似乎只是單純的感情維系沒有其他複雜的原因，何況，這個人，剛剛還說喜歡他，讓他現在還處在心花怒放的階段，于是搖了搖頭。

“你騙我我才會生氣。”林栎說，“艾利，每個人都有秘密，你可以選擇告訴我或者不告訴我，可以告訴我這個能說那個不想說，我不會深究，重要的是你的行為。”

艾利聽了他的話，其實後面也沒有真正的聽進去，只是聽到他不會生氣就放心了，表情輕松了很多。

“你家裏的事情，你不想說，我不會再問。”林栎說，“但我需要你每一句對我說出來的話，都是真心的。”

艾利看着他。

“我很讨厭別人騙我。”林栎說。

艾利想了想，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不會騙你。”

正月十五的時候，公司辦了個聚會，林栎推了，和艾利說有別的安排，讓他多做一些好吃的，尤其是甜味的菜。

“你要叫誰到家裏來嗎？”艾利問。

林栎彎了彎眼睛，想起那個淘氣包就一陣頭痛又一陣暖心，“我女兒要來，跟你說過的，是我在福利院助養的女孩兒，叫欣然，有點兒調皮，但也很可愛……”林栎擔心艾利不喜歡小孩子，但是發現自己話還沒說完，艾利卻表現出了很開心的樣子。

“……你喜歡小孩子嗎？”林栎有些奇怪。

“不喜歡啊。”艾利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笑着說道，“但是你女兒我一定會喜歡的。”

林栎點點頭，沒有多想，“我中午去福利院接她，她會和我們一起過元宵節。”

“好。”艾利轉身離開，盤算着自己要出門買的食材和小孩子喜歡的零食，興致滿滿。

林栎估計艾利和欣然一樣都是小孩子心性，應該會合得來，早知道，就應該早點兒讓他們見面。

不過最終還是沒能一起過元宵節，巧就巧在，欣然那天早上說肚子疼，大家都沒怎麽當一回事，幾個小時以後，疼痛感非常強烈，幾乎昏厥，福利院負責人趕快把孩子送到醫院，送到後直接給林栎打了電話。

林栎在去福利院的路上，聽到消息直接去了醫院，得知欣然是急性闌尾炎，欣然在做手術的時候，林栎打了個電話給在家的艾利，簡單的說了情況。

艾利一直安慰他，讓他別擔心，也不用管自己，專心照顧欣然就好。

故此，林栎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欣然身上，欣然做完手術後住在普通病房裏，林栎找了人給她調到vip，很快，欣然醒了過來，看到他先小聲叫了聲“爸爸”，聽得林栎一陣難過，但是總算放下心來，其實闌尾炎就是個很小的手術，他也知道，就是懸着一顆心怎麽也放不下來。

欣然對他來說算是之前人生的一個小小寄托，在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他就決定去助養另外一個生命，父母姐姐最初都不知道欣然的存在，後來得知他的性取向以後，順藤摸瓜就知道了這麽個孩子，但是因為是孩子，誰都不好多說什麽，還好大家還是都把壓力放在他這邊。

其實他滿可以找個女人生孩子，但是他做不到，無論是欺騙一個女人的感情也好，還是接一個女人的肚子生個孩子也好，他都做不到。

生命，要因為愛來到這個世界上，才有意義。

所以他選擇助養一個陌生的小孩兒，最後選定了欣然，因為她的笑容總是很純淨。

現在想起來，欣然和艾利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大概可以歸類為，林栎喜歡的就是這類對世界心無城府的人。

“你吓到爸爸了。”林栎伸手捏了捏欣然的臉，欣然無力的笑笑，“我還打算吃好吃的呢，你說有的。”

“嗯。”林栎點點頭，“爸爸原本還要帶你去見一個小哥哥，他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不過沒關系，等你好了爸爸再帶你去見他。”

欣然撅了撅嘴，“小哥哥？和我一樣嗎？”

林栎搖搖頭，“他是爸爸的朋友，你是爸爸的女兒。”

欣然笑了，睜大眼睛，“男朋友嗎？”

林栎微微皺着眉，“誰跟你說的？”

欣然眨了眨眼睛，“小胖說，等我長大了就能找他當男朋友，爸爸你已經是大人了，可以找男朋友了。”

林栎失語，笑了笑，“對，爸爸可以找男朋友了，但是你不能讓小胖當男朋友，他太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