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取不予

邵渝與大狗猛然回頭,只見渾濁的積水之上,霍然飄浮着一名年青人,黑魚一臉淡定,毫無反應。

那人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紅發如血,面上的妝容在雨水的充刷下滑落,露出臉上的細密的血紋,那眼眸裏幾乎有血光要掙紮出來,淡藍的火焰圍繞在他身邊,仿佛情人溫柔的抵舔。

大狗腰背弓起,發出低低的咆哮:“居然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年輕人微微一笑:“補天事大,不為你們特別組找點麻煩,萬一你們去找教主麻煩,那可如何是好?”

“補天?”邵渝心中頓時一跳,忍不住擡頭看天,身邊的黑魚終于有所動,不自然地縮了縮身體。

“你的資質倒是不錯,”那年輕人微笑道,“看看,狂妄的政府還在封鎖消息呢,修行界的人可都知道,天破了,你們學校的專家們現在分成兩派,一派說各地世界各地六千年前都有大水記載伴有神話時代,所以這是靈氣潮汐的自然現象;另外一派認為裂隙還在擴大,并沒有制止的苗頭,覺得應該人為幹涉。”

邵渝心裏有些發寒,真要這樣,樂子就大發了,神話時代的洪水那是什麽樣的啊!大雨四十天、方舟救世,女娲補天大禹治水,猶太傳說裏說主改變了兩個星辰的位置……但現在可不是當年啊,沒哪個方舟裝的太多人。

“所以,孩子,加入我們聖教吧,在這洪水淨世的時代裏,我們将制造新的時代,成為神靈。”那人溫柔地伸手,仿佛在邀請。

他沒出完,大黑已經猛然竄出,兇狠撲向那年輕人。

然而它顯然不是對手,那年輕人只是輕輕揮手,身上的火焰已經如同有生命一般,化成無數細小藍蝶,紛紛擾擾地落成一處天幕,邵渝本能地就有一種預感,決不能讓那蝴蝶落到身上。

大黑靈敏無比地閃躲過數只蝴蝶,身形帶起的風如巨浪般将周圍的蝴蝶掀開,尖銳的犬爪就要刮開他的脖子。

年輕人擡手,架住了它的爪子,嘆息道:“你沒幾天活了,何必這麽暴躁。”

邵渝神情嚴肅,悄悄對黑魚道,這個家夥好像有點紮手。

“當然,”黑魚有些萎靡地答道,“這個家夥,比你上次遇到的女鬼厲害多了,怎麽着都是個縣市級的,一百個狗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邊,年輕人輕巧一笑,臉上血紋詭異無比,幾乎同時,轟然一聲,無數靈蝶爆發而去,大狗被瞬間淹沒,然後,蝴蝶撲了個空。

因為邵渝抱着大狗,站在了一邊,他一臉心有餘悸,但內心深處,卻仿佛有什麽開始生根發芽,躍躍欲試,火焰先前就在他眼睫前擦過,詭異的火焰與風的交錯,那一瞬在生死之間游離拯救同伴的成就感,是一種此生從未體會到的刺激與滿足,精神崩緊到極至的結果,就是一瞬間的領悟,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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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可以讓他展現自己能力的世界,一個他不是異類,不會再孤單的世界。

年輕人看着邵渝,神色終于有些凝重:“你是哪家的年輕人,難道是鳳閣主的徒弟又被挖走了?話說特別部這挖人的技術,是從傳銷那學的吧?”

“我聽不懂。”邵渝的指尖微微動着,盡量多感受這神奇的感覺,順便将狗子放下——它太重了。

“自求我道,我行我素,我等異人逍遙自在,何必為鷹犬?”他輕蔑道,“任由凡人輕慢,坐擁寶山而不動,那是何等憋屈!”

“欺負別人是挺痛快的,但你怎麽保證更牛的人不欺負上你。”邵渝并不贊同這種看法,“想想家裏人,你總不想他們被別人人欺負吧?将心比心呢。”

“笑話!因為你們這些鷹犬,我早就沒家裏人了!”那年輕人臉上的血線加深,像無數重疊的血色蛛網,周圍蝴蝶霍然歸體,一道大火猛然躍起,瞬間将邵渝淹沒。

邵渝輕巧地躲開了,甚至有空把大黑也一把抱走。

在禹步裏,他就像水裏的一條游魚,自在無比地躲避着年輕人的攻擊,前踏,左移,後退,仿佛能預計對方每一次攻擊的落點,相比之下,後者就像一個人體描邊大師,把他的輪廓畫出來無數次,就是毛都沒有摸到。

“真的不錯啊,”在發現自己摸不到醫角後,年輕人笑容漸漸消失,冷冷道,“要麽你站住和我打,要麽我就放飛這些蝴蝶,你知道周圍有多少普通人麽?”

這算是他們綿教對付這些鷹犬最大的優勢了,鷹犬顧及太多,甚至很多次都是如此被他們反敗為勝——只要逃到加油站、學校、商場這些人口密集區,就能輕易綁住他們手腳,就算無法要求投降,也可以随便抓人質,無論補充血元還是威脅,都十分好用。

邵渝也瞬間冷下神色,先前是鬼與怪,所以他動起手來壓力不大,這次的對手是人類,他便謹慎了些,但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

“你覺得我不敢麽?”年輕人笑的輕蔑而得意,“那我就示範一下好了!”

他擡手一招,無數蝴蝶沖天而起,四下散去。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周天無數氣旋有如漩渦,那些蝴蝶再是努力,還是被那氣旋禁锢吸收,化成一團陰火,落在邵渝手上,輕易絞散。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碰我的火!”他幾乎驚叫起來,“你是什麽怪物?”

這話太紮心了,邵渝已經很久沒被人叫過怪物了,有很多不好的記憶被喚起,他看了下時間,問大黑道:“你們的援軍還沒來?”

“他這種等級的要調人很麻煩。”大黑無奈道,“他也算是西南排前幾的人物了,弱一點的過來都是送菜,搞不好還在傷及無辜。”

“那我就只能跨權限執法一次了。”邵渝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小刀,它扣在鑰匙上,看起來來很是兒戲,順着風就劃過去。

對面的敵人卻笑不出來,那小刀太快。

仿佛海天之間,朝陽放出的第一道光線。

眩了目,迷了眼,将死亡帶到眼前。

憑什麽,我付出了那麽多,憑什麽你就可以輕易勝過我?

年輕人眼裏突然暴出狠色,伸手插入胸口,扯出一條血紅長鞭,猛然揮出,将周圍的靈氣抽納一空,爆出無數血色火鳥,擇人而食,與剛剛的蝴蝶不同,它們有着心智,帶着怨恨,瞬間撕向所有活着的東西。

旁邊的老狗瞬間被淹沒,來不及思考,邵渝手指扣印,殘影潔白,如蓮綻放。

時間在那時被定格,周圍的一切邪穢如遇天敵,像陽光下的氣泡,頃刻不見。

年輕人眼中帶着不可置信,這可是自己同歸于盡的一招,居然一點都沒傷到他?

随後,年輕人身上卻冒出一股火焰,整個身體頃刻間化為灰燼。

“大狗,你怎麽樣?”看着黑狗身上被燙焦的大塊皮膚,他剛剛的招式還是慢了一步,邵渝有些難過,大黑本來就活不久了,現在傷這麽重,要快去找郝醫生才行。

“找曼曼。”黑狗低聲道,“快一點,她沒多遠了,我能聞到。”

“好,我抱你去,你指路!”他猶豫了一下,抱起大黑,踩着禹步,飛奔向前。

“你很厲害啊。”黑狗一邊指路一邊道,“你們這種人類,我最喜歡了。”

“嗯,你也很好。”邵渝安慰它。

“曼曼也是這樣,遇到她的時候,她那麽小,沒有我高,寒暑假裏被父母送回來,小漁村裏沒人管她,我怕她出事,一直跟着她,她會害怕跑,怕我舔她,後來就不怕我了,還會告訴別人,我只是長的兇……”

終于,他走到一處小屋,用力敲門。

陸曼曼姑娘開了門,看着兩只落水狗,驚呼了一聲。

但很快,她的眼睛從震驚,變成疑惑,最後化為不敢置信。

“大黑,你還活着?”她瞬間伸手,用力抱住那條黑狗,哪怕狗子太重讓她跪到地上,“真的是你麽,你怎麽這樣子?”

“你去哪了?我到處找你!你知不知道!”她眼角的淚水再也忍不下來:“我找不到你,知不知道?那周六,我平常一樣,去海島看父親的時候,我找不到你了………怎麽找……都……找不到了……我跑遍了整個島嶼、沙灘、樹林、灌木叢、石頭縫隙……我以為你和我捉迷藏……但是,就是找不到……”

大黑擡起頭,舔了她的臉。

“我去了漁村,問了一個個村民阿姨叔叔,他們和父親一樣說你死了。”

“他們不敢告訴我,你是怎麽死的,他們總說,等我大點,就沒事了!”

“怎麽可能啊,我想知道啊,我裝乖巧,裝遺忘,裝快樂,但我記得。我不說話,也不鬧,只是默默的聽着。在他們飯堂吃飯的時候,在漁民閑聊的時候,在阿姨們吹噓的時候。有時候,我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只知道我應該這麽做。”

“然後,我才知道,你是來找我的路上,在沙灘上……在過來的路上……兇了一個叔叔,被打開槍打死,帶走了。”

“曼曼,”大黑狗突然擡頭,在少女震驚的目光裏輕聲道,“我來告別,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麽久……”

“他們想帶我走,我要找你,就被打傷了。”

“他們說,在那裏,才是保護你。”

“我經歷了好多你喜歡聽的故事,可以講給你聽……”

“曼曼……”

……

許久,門裏傳來少女痛苦的哭聲。

“謝謝你們,這是功德。”大黑狗的靈魂不舍地走出房門,對門外的邵渝道,沒有執念,它的神魂已經開始消散,“功德要怎麽給你?”

“已經給了,很高興認識你,”邵渝輕嘆一聲,默默關門,抱緊了懷裏黑魚,“再見。”

密室裏,一朵紅花綻放,一名面帶血紋的魂魄緩緩凝聚。

“已經不穩了,該死的特情部!”他低咒一聲,“怎麽會有這種怪胎,一定是得到了什麽寶貝,得快點把消息傳出去,還有我的傳承……周圍只有一個了?算了,就她吧!”

順着血花源頭,他飛快飄進了一名少女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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