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六十一，一刀肉

看到這麽多的鴨蛋之後, 王文芳整個人都懵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如同從天而降的餡兒餅似的, 好是好，但是餡兒餅太硬, 卻把她給砸暈了過去。

雖然她百分百相信自家閨女不會去偷東西，可是東西擺在這裏, 一個兩個鴨蛋還好說, 這六十多個鴨蛋, 就算是拿去賣錢，也能賣個十來塊錢，天上掉餡餅能掉下來這樣大的好事兒？

田廣坤跟王文芳的想法差不多, 二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之後，田廣坤把懷中的甜甜放了下來，他蹲下、身來，目光與甜甜平視，看着自家閨女那乖巧可人的模樣, 他開口問道：“甜甜, 你實話跟爹說，這些鴨蛋真的是大黃狗帶你弄回來的？它是帶着你從哪兒弄回來的？是不是咱們生産隊放鴨蛋的地方……”

他們生産隊是養着鴨子的, 每天都有專門的人去放鴨子, 鴨子長得好, 鴨蛋就生得多，生産隊的鴨蛋都是放在一處的, 等到攢夠數了，就拿去公社賣掉，換回來錢給生産隊的人平分, 錢是每個月分一次的，分到每家每戶，也就一兩塊錢，錢不多，但多少能補貼點兒家用。

這放鴨子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要知道子和雞不同，養的雞每次下蛋的地方都一樣，固定在哪兒就是哪兒了，但是鴨子每次生蛋的地方都不一樣，漫山遍野到處都能下鴨蛋，放鴨子的人也要負責到處去将鴨蛋撿回來，因為鴨子下蛋不是固定地方的，所以丢失個一兩個也是正常的，生産隊裏有孩子經常會往草窩裏面鑽，偶爾也能撿到一兩個鴨蛋，拿回也能改善改善生活，這事兒大家心中都有數，也不會說啥的。

放鴨子的人有那心思不太正的，直接就會自己藏起來十個二十個的，生産隊的人也不會追究，畢竟這都屬于正常損耗內，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但是這六十多個鴨蛋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誰敢一下子藏起這麽多的鴨蛋來？就算是那鴨子下丢了的蛋，也丢不了這麽些。

雖然能得到這麽多鴨蛋是好事，但是撿來的跟偷來的可不一樣，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們家可是要惹上大麻煩的。

甜甜不太明白田廣坤為什麽這麽嚴肅，她歪着頭看着田廣坤，細聲細氣地說道：“爹，你咋了？我都說了，這是大黃狗帶我去找到的，沒騙人，甜甜從來都不騙人的，爹懷疑甜甜，甜甜會傷心的。”

說到這裏甜甜吸了吸鼻子，顯然有些不大高興，明明自己拿回這麽多鴨蛋來都是件好事，怎麽自家老爹反而一副她犯了大錯的樣子？

甜甜有些生氣，她不想理田廣坤，轉身撲進了王文芳的懷中，委屈地開口說道：“媽媽，我不喜歡爹了，他不相信我。”

聽到自家閨女那委屈巴巴的聲音，田廣坤急忙說道：“甜甜，爹不是那個意思，爹就是想把這件事情弄清楚，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王文芳拍了拍甜甜的後背，柔聲說道：“甜甜，爹最疼你了，他不是懷疑你，只是這事兒關系重大，可得要弄清楚了才成，你不要怪爹好不好？”

甜甜吸了吸鼻子，從王文芳的懷中擡起頭來，小聲說道：“可是我沒有撒謊騙人，要不然我帶爹去發現鴨蛋的地方看看？甜甜不會偷東西的，甜甜不是壞蛋。”

自家閨女是什麽性格，夫妻二人還是非常清楚的，只是這件事情關系重大，他們也得要弄清楚才成，二人對視一眼，決定由田廣坤陪着甜甜，一起去發現鴨蛋的地方看看。

現在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走出去也不怕被人看見，田廣坤抱着甜甜，一路朝着生産隊外面走了過去，走了大約有二十來分鐘的功夫，他們到了地頭，甜甜指着面前黑咚咚的草叢說道：“我們就在後面的小山洞裏發現那些鴨蛋的。”

田廣坤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有人，他便打開了手電筒，跟着甜甜一起進了小山洞，入口處的荊棘叢有些小，甜甜往裏走也需要彎着腰進去，更別提田廣坤了，他一路走進去，身上的衣服也被挂出了一道小口子，身上被紮了幾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他也顧不得別的，忍着痛往裏走。

沒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便走到了小山洞裏面，甜甜指着先前堆放鴨蛋的地方，細聲細氣地說道：“我們就是在那裏發現的。”

田廣坤讓甜甜拿着手電筒站着，自己則快步走了過去，将那一塊放鴨蛋的地方細細打量了一番。

甜甜所指的放鴨蛋的地方有一塊兒柔軟的草地，現在已經被什麽東西給壓平了，田廣坤擡手摸了摸，感覺那草地柔軟适中，十分舒服，想來這就是鴨子生蛋的地方。

畢竟外面有個荊棘叢，看起來十分吓人，一般人也想不到往裏走，誰能想到裏面竟然會別有洞天，想來是那些鴨子感覺這裏舒服，偷摸在這裏下了蛋，結果被大黃狗給發現，又拉着自家的閨女發現了這個地方，最後把那些鴨蛋給一鍋端了。

田廣坤又發現了一些碎掉的耽擱，和幹涸的蛋液，這些東西都是零散地灑在四周的，不像是人為弄出來的，這下子他更加确定了，這就是鴨子偷摸生蛋的地方。

“甜甜，是爹錯怪你了，爹給你賠罪，你原諒爹好不好？”

知道自己弄錯了之後，田廣坤幹淨利落地認了錯，他絲毫沒有那種大人就該要面子，錯了也抵死不認的歪理兒，認識到自己的錯他就認，那态度別提多真誠了。

甜甜本來也不是生田廣坤的氣，剛剛也就是覺得委屈，認為田廣坤不信任自己，現在田廣坤認了錯，甜甜也不會揪着這件事情不放。

她大方地開口說道：“我原諒你了，以後你可不能懷疑我。”

田廣坤彎腰把甜甜給抱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成成成，爹以後絕對不會冤枉你了，爹保證。”

甜甜笑了起來，吧唧一口親在了田廣坤的臉上。

之後二人一起回了家，王文芳已經等得急了，做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到這父女二人回來之後，急忙詢問到底是咋回事兒。

田廣坤也不瞞着，将自己的發現告訴了王文芳，知道這些鴨蛋真的是甜甜撿回來的之後，王文芳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她有些激動地開口說道：“這麽些鴨蛋，咱們要是拿去黑市賣了，也能得個十拉塊錢，咱家這燃眉之急可算是解開了。”

之前因為甜甜生病的事情，家底兒都給掏空了，他們的糧食都不夠吃，還是王文芳娘家哥哥知道他們家困難，送了點兒玉米面和高粱面過來，這才堪堪撐到如今。

等到夏收過後，家裏有了餘糧，他們吃食上是解決了，可是這錢還是不湊手，老二老三眼瞅着就要上學了，老大的學費也該繳了，這方方面面都是錢，他們兩口子手裏空空的，急得滿嘴冒燎泡，現在這些鴨蛋要是一股腦全都賣了，日子可不就寬松下來了？

“甜甜真是咱們家的福星，來，快點給娘親一口。”

王文芳說着，抱過來甜甜就開始在她的臉上親了起來。

“行了，你也別折騰她了，你看她的小臉都給你親紅了，讓她去跟老大老二老三他們去玩兒，我有事兒跟你說。”

田廣坤說着，打發了甜甜出去，順手把竈房的門給關上了。

被攆出來的甜甜歪着頭看着緊閉着門的竈房，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她心中有些好奇，便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扒着窗臺偷偷地往裏看。

竈房裏面的空間不大，竈膛裏的火燒得紅彤彤的，映得整個竈房都是一片紅，王文芳看着神神秘秘的田廣坤，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想幹嘛？”

田廣坤臉上露出了糾結的神情來，似乎在是靠着接下來的話該怎麽說。

然而看到田廣坤這個樣子，王文芳心中的警鈴大作，她瞪大眼睛看着田廣坤，聲音也拔高了幾個度。

“田廣坤，你又想什麽幺蛾子出來了？”

說着，她滿臉戒備地看着田廣坤，滿眼都是懷疑之色。

老實說，田廣坤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會犯軸，時不時地就要抽抽，生生把平靜的日子給折騰出波折來，他還有個壞毛病，一旦有什麽不好說的事兒，他就露出這副孬熊樣，王文芳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沒什麽好事兒。

果不其然，田廣坤搓了搓手說道：“那啥，這些鴨蛋要是拿到黑市去賣，也能賣不少錢，我的意思是，咱們稱一刀肉如何？”

王文芳的臉色冷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我爹馬上就是過六十一了，有道是六十一，一刀肉，我想着給他稱一刀肉，也算是盡孝了……”

沒等他說完，王文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這事兒你就甭想了，不可能，你想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