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酩酊大醉認兄弟

揚州菜館最大的雅間。

一色沉檀木家私，精致絕倫而不失莊重大方，牆壁上的有唐寅的仕女圖，還有他那首有名的桃花詩。

有侍衛悄悄地送來一套幹淨的貢緞夾衫，六七歲小孩的身量尺寸，雪白的顏色，暗繡竹葉松枝團福紋。胤祥雙手托着衣服，遞給黛玉，朗聲笑道：“小妹妹，你去裏間把衣服換了吧。莫怪哥哥我魯莽。”

黛玉又羞紅了臉，對着胤祥福了一福，雪雁忙接過衣服，主仆二人進了裏間。

胤禛早就在四方桌後正位太師椅上坐下，然後拉着林寧坐在左手，又吩咐胤祥坐在對面。很明顯，他右手的座位是留給黛玉的。能得四阿哥如此相待，可謂不可思議之極。就算林如海在此，也不敢坐在胤禛右手的。所以黛玉換了衣服出來之後見此番情景，自然是不敢入座，站在那裏有些尴尬。

“早聞林家有女從小做男兒教養，如此我們只稱你為‘林公子’吧，今日揚州相見，也算有緣。這裏也沒有外人，況且今日又是我十三弟唐突了你。你不坐在這裏，待會兒怎麽讓我十三弟給你賠罪？”胤禛從小受皇家規矩教養，就算是說笑話，臉上也是淡淡的。

黛玉待要推辭，林寧卻道：“四海之內結兄弟，何必分得那麽清楚？既然是人家東道主都這樣說了，咱們再說那些客套話，反倒見外了。不如客随主便吧。”

胤祥雖小，但從小羨慕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聽了林寧這番話，更是熱血沸騰，連聲說道：“林家小少爺若是不坐，分明是還在怪我剛才的冒犯。”

黛玉無奈的笑笑，只好款款落座。

雪雁忙在一邊安放筋箸倒茶倒水。恰好菜館的小二得到侍衛的允許，進來招呼，胤禛便點了六道揚州招牌菜，又叫了一壇子紹興女兒紅。

胤祥連聲叫好，咧開嘴笑道：“這一路走來，一個多月，四哥都不許喝酒，咱們都成了和尚了。今兒好歹破了戒，可要痛快的喝一回！”

“今兒許你痛快的喝酒，但回京後，要把今天的事情都爛在肚子裏，一個字也不許提及。”胤禛沉聲叮囑。

“好，知道了。”胤祥又連聲吩咐雪雁：“好丫頭，倒酒。”

胤禛心裏有話卻不能說。林寧亦是心知肚明，也不會多說。兄弟二人算是喝啞巴酒。

黛玉卻不敢喝酒，只以茶代酒應付一下而已。

胤禛和林寧多餘的話都不說，只是不斷的碰杯，一碰就幹，杯杯滴酒不剩。胤祥見胤禛和林寧都不理自己，只好拉着黛玉喝，黛玉無法，用茶水跟他連連碰杯，不多時肚子裏灌滿了水，早就受不住了。

一桌子菜都沒怎麽動，胤祥第一個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黛玉忙道：“快扶他進去歇歇吧，這樣喝酒，還是頭一次見呢，竟比喝水還猛。”

胤禛和林寧已經喝幹了十大杯，林寧還好練了身後的內力，悄悄地把酒逼出了體外，胤禛就慘了，從來最注重形象的四阿哥，說話也大起舌頭來：“叫……叫人扶他，進去……睡！咱們……咱們接着幹！”

林寧擺擺手，起身把胤祥抱起來，送進裏間的榻上歇息，這個傻孩子，将來還要輔佐胤禛治理天下呢！看着他紅撲撲的小臉，林寧心中湧起一陣憐惜之情，拉過一條毯子給他蓋上，方又轉回來。誰知剛剛入座，便被胤禛一把握住手。

“四哥……”林寧一時情不自禁，低聲叫了一句。

“六弟……”胤禛半醉半醒，心中所有的提防只在瞬間崩潰。

“四哥，你醉了。”

“六弟……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你終于回來了……”胤禛說着，又猛地喝下杯中酒，然後體力不支，也趴在桌子上睡去。

黛玉無奈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兄弟倆，怎麽見了酒都沒命的喝？”

林寧把胤禛扶起來，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半扛半抱把他送進裏面。

黛玉便起身，對雪雁說道：“今天的事兒，無論如何也不許說出去半個字，包括父親和母親，知道嗎？”

“是，奴婢記下了。”雪雁見黛玉正色凜然，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一時也不敢兒做兒戲，忙躬身答應。

林寧從裏間出來，見黛玉一臉的嚴肅，因怕她多心，便輕笑道：“沒什麽，左不過是他們認錯了人，倒是便宜了咱們賺了一桌子酒菜。你們吃飽了嗎？我還餓呢，這紅燒獅子頭不錯，我得再吃點。”

雪雁便撇嘴笑道：“在家裏也沒人會苛待了寧公子，如何出來卻這般沒出息起來？”

黛玉便笑罵：“你這小蹄子，如何這般放肆，小心我回了父親，把你一頓好打！還不快給公子添湯？”

雪雁忙答應着給林寧盛了一碗濃濃的排骨湯，林寧也不道謝，便接過來喝着，又指着身邊的椅子笑道：“索性這飯菜也不錯，你站了半天也累了，何不坐下來一起吃點，待會兒咱們還要去書院，你們主子見着書就拔不動腿，等晚上再去吃飯，可不餓扁了你？”

雪雁不敢就坐，只看着黛玉。

“你這小蹄子，公子都說了，難道我還不準嗎？”黛玉卻早就離了席，只坐在一邊的羅漢塌上歇息。見雪雁看自己，少不得又說她兩句。這丫頭，心裏還沒別過勁兒來，還把林寧當書房小厮看待呢。

雪雁忙坐下，和林寧二人把剩下的飯菜吃的差不多了，三人方起身出了雅間。

門口的侍衛見只有三人出來，十分納悶。林寧卻笑道：“你們主子醉了，在裏面休息。好生伺候着，聽着要茶要水的。”

侍衛忙答應一聲，有一個人進屋去，果然見胤禛和胤祥都睡在裏面，方放心的讓黛玉三人離開。

胤禛聽着外邊的腳步聲，倏然睜開眼睛，一雙烏亮的眸子灼灼的看着屋頂，忽然沉聲喝道：“來人！”

“奴才在。”

“派兩個功夫好的人，跟在那個林公子左右。不許驚擾，務必時刻護從他左右。若是他有什麽閃失，你讓他們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是！”侍衛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安排。

“六弟，十年前你掉進護城河裏，是四哥沒拉住你。為此，母妃恨透了我！十年後，四哥我決不再讓你受委屈！”胤禛倔強的眸子中帶着幾分委屈——天知道那年地震，整個京城天翻地覆，官兵，侍衛混着逃難的百姓，整個京城都是地動山搖，雞飛狗跳。七歲的胤禛和六歲的胤祚帶着各自的谙達嬷嬷從紫禁城裏跑出來，不知怎麽回事胤祚忽然落馬，地上的谙達手忙腳亂，沒能護住他，卻讓他滾到了護城河裏。胤禛瘋了一般從馬上跳下裏要去拉他，卻最終晚了一步，眼看着河水把小小的胤祚沖走而無能為力，那種痛苦，撕心裂肺延續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