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離開

周雙待看清來人,蘊滿水霧的眼睛驀地睜大,指着已經登堂入室的人:“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眼看着那身着黑色大氅頭戴皮帽的人徑直走過來,一身寒意激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屋子裏陡然升起一股壓迫感,好似連唯一發亮的油燈都給壓了下去。

方瀾舟将她滿眼的驚怒全部忽略,擡手将垂到前面的頭發給拂到耳後,笑道:“最好別鬧出太大的動靜,招了人來,到時候你可就真說不清了。與我來說這樣最好不過,我可以直接帶你回京。”

周雙真沒想到這人居然越來越過分,心裏的怒氣還是沒壓住,也不管他是得罪不起的身份,咬牙切齒地罵:“你這人……真不要臉,擅闖別人宅院,我要告到官府去,我……”

話還沒說完,對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周雙頓時說不下去了,這人不就盼着自己鬧出大動靜?她怎麽能如他的願,擰着一股勁兒将他往外面推,只是不管她用多大的勁兒這人都紋絲不動。

方瀾舟突然覺得自己常年在校場練武的功沒有白費,若是真被她從這屋子裏攆出去,倒是把這張臉給丢盡了。

周雙漂亮精致的五官皺起來,方瀾舟沒忍住伸手刮了下她圓潤的鼻子,周雙反射性地往後一跳,厲聲道:“出去!”

卻不想這一聲無意識地怒呵竟把別屋裏的人給驚動了,都道怕什麽來什麽,娘和大姐竟然真過來問:“雙姐兒,怎麽了?”

周雙趕緊讓這大高個躲到別處去,那人卻是一臉看好戲地表情,她不想和這人有什麽牽扯,只得小聲懇求:“求你避一避,若是被我家人看到,我可就真說不清了。”

方瀾舟被她眼睛裏的波光給晃了眼,緊抿的小口粉而軟,微微張着,他鬼使神差的被迷了魂,想着這人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此時讨點甜頭也沒什麽。一旦動了念頭,好似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他微微彎腰,對着那張唇就親了上去……

周雙在慌亂中竟被人占了便宜,又羞又怒,想也沒想反手就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兩人全都怔楞在那裏。

周夫人直接推門進來,擔心地問:“你方才是在和誰吵架?”

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看盡了,并無什麽異樣,周雙尴尬地搖頭:“沒有,方才是我想事情想的太過認真了,一不小心……娘,沒事啊,你和大姐去忙你的吧。”

等送走娘和大姐,周雙這才松了口氣,而後氣勢洶洶地走到夾角處,指着門外說:“我不知是何處惹得世子爺誤認我是那輕浮之人,周雙雖然落魄卻也是要臉的,不會任人欺辱捉弄,世子爺請自重。”

方瀾舟本還想逗弄她兩句,卻見她那張滿含憤怒的小臉上竟帶着幾許哭意,而那雙讓他留戀不已的眸子裏已經盈滿淚水,只因為倔強而不讓它落下來,他不禁有些慌有些無措,伸手想拉住她,可見她一臉防備,陡然間明白過來,這種苦澀已經陪伴了他兩輩子。

曾經他以為自己待在自己身邊的是誰都可以,後來才明白,只要認定一個人,心裏唯一能放下的也只有周雙了。他也曾扪心自問過,周雙到底哪裏好。為了榮華富貴什麽都能做的人,什麽高門第富家小姐所注重的禮義廉恥,寧死不從……到她這兒全數不見了蹤跡,這樣的人活該受人唾沫,可他偏生就沒出息,骨子裏都刻上了這個人,不得不罷休。

方瀾舟最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要回京了,今晚上就走,若有難處去找姚家兄妹倆。我不在,你安分點,不然我會與你算舊賬。”

周雙垂着頭,昏暗的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低語道:“我與世子爺不過才見了幾回,怎麽就有今兒這種非你不可的情分了?世子爺不覺得好笑?”

方瀾舟也不惱,竟笑得異常的随和親切,只是那白淨的牙齒更像毒蛇的毒牙,在周雙脆弱的脖子間流連不去:“佳人難得,我中意你,還需要什麽理由?你若是有能耐……”

周雙一直到他離開都呆愣在那裏,不說爹在職的時候,她無法與這個世子抗衡,如今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連半點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油燈随着風來回擺動,桌子上的青竹圖畫了一半,再沒有初時的心情了,只怕是廢了。

周錦與母親說了一陣話才回來,見妹妹坐在床上發呆,在旁邊坐下來,将妹妹抱在懷裏說:“你不是遇到什麽事情都很能看得開嗎?怎麽這會兒失魂落魄的,倒是不像你了。”

周雙什麽都不說,只是将頭埋在姐姐的肩膀,她現在像是被人抽筋拆骨了,滿滿的無力,恨那人霸道無禮,更恨自己分明已經不想與那些權勢富貴有所牽扯了,可卻連徹底拒絕的能耐都沒有。

周錦摸着妹妹的頭發,柔聲說道:“你沒和娘說實話,那時候屋子裏還有別人吧?我看到了男人的衣角,是……世子爺吧?”

周雙這才擡起頭,一雙眼睛發紅,像個小孩子一樣嘟着嘴,委屈地說:“那個不要臉的,我已經說過了與他不相熟,他居然……大姐怎麽辦?”

周錦能說什麽?他們現在就連城中一戶普通的富人家都鬥不過去,更何況對方是京城腳下數一數二的權貴?可見妹妹是真心不願意和那些人有所牽扯的,只得安慰說:“你只要按照你的心做事就成,我就不信,你不願意,他那樣身份的人還真能明搶不成?虧得咱爹還當他是個好的,對他大為誇贊,誰知道私底下也是這般孟浪之人。”

周雙擡起袖子擦去眼淚,自我數落道:“我真是個沒出息,遇到事情就會哭,有什麽好哭的。我就不信了,他不講理,那姚家人也不講理?大不了我就到郡主那裏去,我偏不信她這麽讓人敬重的人會一味的偏袒自己的侄子。對了,大姐你以後若是遇到那個姚大公子也遠着些走,我看他沒存什麽好心思,一路貨色,都不是好的。”

周錦點點頭,笑着說:“我聽你的就是,興許咱們遠着些就好了,往後我就時常陪着你,我就不信他還能這般闖咱們家。”

周雙應道:“他方才說他要回京城了,總算是天下太平了。大姐,我累了,想睡覺,明兒一早起來再畫,沒得為了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連咱們的日子也給丢了不管。”

周老爺難得松了口答應教富家孩子功課,卻不想上門後竟是被拒,這一張老臉更不知往哪兒擱,這等羞愧之事他也不好在夫人和孩子們面前提起。不過好在半路上有個姓穆的年輕人以大禮懇求拜自己為師,讓他落寞的心多了些許安慰。

以至于第二天周雙見帶着大禮來的穆寧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卻不想爹說:“這是我的學生,往後會在咱們家裏讀書。”

周雙忍不住問:“這樣合适嗎?”

周老爺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反倒是催促女兒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周雙撇撇嘴離開,不經意與穆寧的視線對上,那人對她笑得甚是親和,一如當初,總是滿含清意,讓她愣了愣,而後狼狽地快步離開。

卻說顧金蓮剛想好怎麽整周雙,沒想到穆爺居然給周雙的爹當起了學生,別人當穆爺收斂了心性,真的要考取功名了,但是她比誰都清楚,穆爺為的怕是周雙,心裏不甘又憤怒,卻又沒什麽辦法。

她的丫頭勸着說要不将計劃先緩緩,免得觸到穆爺的忍耐度,顧金蓮哪兒忍得下去?自從周雙出現,自己的許多好事都被打亂了,如果她要是再不動,穆爺怕是就要被這個周雙給搶走了。

“緩什麽緩?你去與程公子說一聲,讓他吩咐人去辦,鬧得越大越好。”

顧金蓮就是要周雙的名聲成為全永溪縣最臭不可聞的那一個,人人避之不及,只有那些将她當成玩物的人才願意陪她多消耗力氣。

果然沒多久,關于周雙與程家公子在莊子上私定終生的流言傳得越來越兇,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那個美豔的二小姐眼光有問題,居然看上了程家那個相貌平平的人。

周雙一聽便知道是誰幹的,不過未放在心上,由着那些人胡說八道,想着用不了多久流言就破了,但是她不在乎,家裏人卻忍不住,尤其是周老爺,聽到消息當即氣得摔了個杯子。他自己的女兒乖巧清白,又是有學識之人,怎麽會看上那種身無長物的人?這一次讓他猶如從仙境跌落俗塵,他一心為民謀福,而這些人心竟是這般肮髒。

“不成,我定要找出來,看到底是誰這般污蔑我女兒的清白,真是欺人太甚。想我周源當初何等之人,不想最後落到這般境地,着實讓人痛恨!”

穆寧眉間一片冷意,他起身說道:“老師初來乍到與此地還不甚熟悉,學生從小在這裏長大,這事不妨交給學生,學生定會将那背後之人給揪出來,還二小姐一個公道。”

周老爺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但是周雙卻不想欠他的人情,可是也知道她這會兒若是氣急敗壞的露面,就是沒有也要成了有。只是她不能忍受這般受人欺負,所以不會躲在家裏不見人,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

顧金蓮,這一次,她要整死這個壞心的人。不是做夢都想嫁給穆寧嗎?她偏就讓顧金蓮将這當成一輩子的夢,永遠都不會實現。比狠心?周雙是在毒液裏浸泡過的,只是她不願意再受折磨了,可是若是有人想要找她的麻煩,她會不自覺地繃緊身子本能地去報複。

穆寧在周家待了好些日子,一直沒機會和周雙說話,但是這次他卻難得站在周雙面前,柔聲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周雙笑了笑,客氣地說:“有勞穆公子了。”那轉眸間便是無限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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