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江霖
他們從姜舒雲家裏回來的時候, 白莎莎正好在樓下收到了一份快遞過來的請柬。
她打開看了看,A大美術系的畫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好像上次還聽祁嘉提起過, 可是自己真的會對這個有興趣嗎?要說白莎莎和美術之間有什麽聯系,那就是她有一個學美術的弟弟, 當然,她那個弟弟是上不了A大這樣的學校的。
顧景也在旁邊看了過來:“A大的畫展時間又到了嗎?”
白莎莎驚訝他居然也知道,面上也沒有表露出來, 只順着他的話回答:“是啊。”
“要去嗎?”顧景笑着問她,“你每年都會去, 畢竟是母校,所以我還在A大捐了不少錢。”
每年都去?這麽喜歡的嗎?白莎莎遲疑了一下後點點頭:“那今年我也想去看看。”
“嗯。”顧景點頭, “去看看也好,有喜歡的就買下來。”
雖然顧景說她每年都來,但是等站在畫展大廳裏,她也并沒有生出幾分激動,怎麽看都不是很喜歡的樣子。
展廳裏有學生的作品, 學院老師的作品,或者是已經畢業的校友作品。
白莎莎漫無目的地走在裏邊,最後在一副向日葵的畫面前停了下來。
生機蓬勃的畫面似乎總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白莎莎嘴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喜歡嗎?”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問話讓白莎莎猛然回神, 她看向了聲音主人, 來人是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生,跟畫展裏大家的正裝相比,他穿得有些随意,好看的臉上此刻帶着燦爛的笑意, 就像……這副向日葵一樣。
白莎莎也帶上了微微的笑意:“是挺好看的。”
來人站到了她的旁邊同她一起看這副畫:“終于看你對着我的畫笑了,第一次見你你可是看着它哭了。”
白莎莎愣了一下,她還以為是個随意搭話的,結果這聽起來,竟然是個熟人?
她看着眼前這幅朝氣蓬勃的畫,一團團花簇拼命朝向太陽的樣子,為什麽會哭呢?
“可能是當時心情不好吧。”
男生笑了笑:“那看起來現在心情不錯了?能一起吃個飯嗎?”
白莎莎并不想跟一個自己現在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抱歉啊,我等會兒還有事情,可能不能一起吃飯了。”
“這樣啊。”男生只這麽說了一句,就沒再說話了,卻一直就在她的旁邊。
白莎莎有些不自在,粗略地又逛了一會兒,就向外走去了,誰知那人竟然也跟了出來。
“莎莎。”到了外邊不用壓低聲音,少年音的清脆感便流露出來了。
這下白莎莎也确定了,真的是熟人。
她停下了腳步:“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來找我?”男生走過來,語氣帶着熟稔。
白莎莎愣了一下,隐隐覺得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趕緊澄清:“抱歉,請問你是哪位?我前些日子出了車禍,以前的事都不太清楚了。”
男生眨眨眼睛走過來,孤疑地打量了她半晌才開口:“你真不記得了?我是你包養的小情人啊!”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配上那張陽光開朗的臉,就像是在說什麽光榮的事情,白莎莎卻被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除了時毅還有一個出軌對象?白莎莎穩住心神拿出了手機。
“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卻乖乖地回答了。
“江霖,大江東去的江,甘霖的霖。”
白莎莎在通訊錄裏搜尋這個名字,沒想到真的有,備注也是很規矩的“江霖”二字。
于是她很确定地搖了搖頭:“你是在開玩笑吧?”
如果真的是自己……包養的小情人,應該會是跟房地産中介什麽的一樣的備注吧?
幾分鐘後,兩人出現在了一間咖啡館裏,因為江霖說要給她看證據,白莎莎便跟着他過來了。
“看,轉賬記錄都在呢!我大學最後的學費都是你交的,我媽住院你還也交過幾次錢。”
白莎莎傻了眼,明明白白的轉賬記錄确實是真的。
“哦對了,”江霖手一劃,下一張是一張房産證,上面是白莎莎的名字,“這是你買的房子,我現在住着。”
金……金屋藏嬌?這實在是比時毅還驚悚,白莎莎按了按腦袋:“抱……抱歉啊,我想先去一趟衛生間。”
“在那邊。”江霖還笑着給她指了指路。
白莎莎一進衛生間就馬上給姜舒雲打了電話。
“舒雲?”
“嗯,怎麽了?”
“你知道江霖嗎?”
“江霖?”姜舒雲疑惑,“知道啊!你碰到了?他就是你資助的一個學生。”
“光……光是資助關系嗎?”
姜舒雲被問得一愣:“還有其他關系?”
“正常的資助會買房給他住嗎?”白莎莎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人生處處是驚喜,這難道也是驚喜嗎?”
那邊的姜舒雲驚訝程度顯然不比她小,,沉默了半天才開口:“我也挺驚的,這應該不可能吧?給你十個膽子也幹不出來金屋藏嬌這種事。”
“那……時毅是怎麽回事?”
姜舒雲被問住了:“總之肯定是有誤會,是不是你自己買的房子,剛好給他住了?不是,你什麽時候買房子了?”
顯然,她也解釋不通。
白莎莎挂了電話出來的時候,江霖竟然就等在門口,把她吓得不輕。
“你怎麽在這?”
“怕你跑了。”
她确實準備跑來着。
看他靠近,白莎莎趕緊後退:“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失憶了吧?不管你說的真的假的,總之……”
“你信了?”江霖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的樣子,“你怎麽這麽好騙啊?過來先把咖啡喝完。”
白莎莎雲裏霧裏地跟着他重新落座。
這次江霖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
“資助是真的,我那時候正落魄,我媽生病,我也打算退學了,就遇見你了。”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笑意深了些,“你那時候也正落魄吧?雖然我們對落魄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樣。”
江霖那天是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的,卻得知有人要買他的畫,他母親那時候還躺在醫院裏正需要錢,所以他聽到後就先來了畫展。
他當時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穿着職業裝的小巧女人。
“你好……”
聽到聲音女人回過頭,她的臉上還帶着沒擦幹的淚水,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又慌忙轉過頭去擦。
江霖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畫,所有人對他的畫評價一直都是,生機,活力,向上的力量,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學藝術的人對情緒都是敏感的,江霖看到白莎莎的那一刻,便感覺到她的頹喪與掙紮,跟這副畫看起來真的很相反。
那是江霖的第一印象,後來的他看到那麽努力活着的白莎莎,才知道不是相反,而是同樣地向着太陽的方向拼命,才能明白當時的她流淚的原因。
“要擦擦嗎?”江霖遞過去了一張紙。
“謝謝。”白莎莎接了過去,她的聲音溫柔,語調有些低,看得出來是個比較內向的女孩。
江霖耐心地站在一邊等她平複情緒。
白莎莎擦幹了眼淚,臉上的妝也有些花了,她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擦,好像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小姐,”江霖怕她難堪才一直沒有出聲,這會兒也看下去了,“要去一趟衛生間嗎?”
白莎莎只遲疑了兩秒便點點頭。
江霖帶她去了衛生間,自己在門口等着。
說實話自己的作品有這種效果,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肯定,雖然看起來這女人本來就有什麽傷心事。
他想到白莎莎哭得眼角泛紅的眼睛心軟了一下,畫就送她好了。
白莎莎出來的時候已經卸去了妝容,她不僅骨架小,臉也特別顯小,沒了妝,倒是看着年齡仿佛比江霖還小。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還有,剛剛謝謝你了。”
江霖搖搖頭:“沒事,畢竟是我的畫惹哭了你,當然得主人來償還。”
他盡量用着調笑的語氣想讓氛圍輕松些。
“原來你就是畫的主人嗎?”白莎莎有些吃驚,“這麽年輕,就畫得那麽好。對了,我想買下來可以嗎?”
江霖笑了:“我本來也是來辦退學的,這些畫也帶不走,這一副,就送給你了吧!希望你現在的不開心都可以過去。”
大約是因為他現在也正是艱難的時期,對于白莎莎,心裏忍不住有些同病相憐。
哪知白莎莎卻突然問:“為什麽要退學?”
“就……家裏的一些原因。”江霖沒打算細說。
“是錢的原因嗎?”這大概是白莎莎唯一能想到的,“那這畫的錢你一定要收,反正,我現在除了錢,什麽都沒有了。”
江霖爽朗的笑意就這麽凝固在了臉上,這個女人,在說什麽?
後來白莎莎真的用遠超過畫本身價值的不菲價格買下了畫,雖然看起來落魄,聽她說找工作一直碰壁,但是,她好像真的不缺錢。
“你就差一年就畢業了,現在退學多可惜,我有個弟弟也是學畫畫的,他想上A大還考不上,你可一定要上完。”
那就是他們最初的相遇,後來白莎莎也陸續買過他的畫,都是用的不低的價錢,江霖不願意,她便說:“那就當我借給你的好了。你不知道,那天過後沒多久我就找到了工作,肯定是你的畫帶給我的幸運。”
母親還躺在醫院裏的江霖也只能接受了這份資助。
白莎莎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完後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那房子是怎麽回事?”
“啊?那個啊!”江霖想了想,“說起來又是一個狗血的故事了。”他看着白莎莎卸下防備後一心聽故事的表情忍不住好笑,“我現在的母親并不是我親生媽媽,之後我親生父母找到了我,出了醫療費。房子是我後來當做回禮用你的名字買的,你沒要,我就住着了,怎麽?反悔了嗎?”
白莎莎趕緊搖頭:“不反悔不反悔。不過看來你現在過得挺好的,那就好。”
看起來他的親生父母應該對他也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當時你說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江霖看向她,“那你呢?現在怎麽樣?”
“好像失憶後都挺好的,失憶前……”目測很糟糕就是了,白莎莎低下頭,她現在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不知道該懷疑什麽,心裏有疑惑,卻又直覺性地不敢觸碰,只能糊糊塗塗地這樣維持在這種微妙的平衡裏。
她喝了一口咖啡,因為太苦而微微皺了皺眉,江霖往她杯子裏加了塊糖。
“失憶也許有時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江霖的笑帶着治愈的力量,“但是我所認識的白莎莎,就算看起來膽小,就算會一時怯弱逃避,最後也一定會選擇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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