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015

第二天一早,陳見夏收拾好行李打算辦退房,卻在大廳看見熟人。

文萊站在不遠處,在他面前的正是劉天。

兩人剛剛碰面,便鬼鬼祟祟地進了電梯。

陳見夏急忙跑到前臺。

“請問有沒有一個叫文萊的人住這裏?”

前臺服務員搖搖頭。

“那劉天呢?”

前臺還是搖搖頭:“還是沒有。”

不應該啊,她明明看見兩人上了電梯,難道他們都不住這裏?

“那你們這裏有什麽地方可以喝茶或者喝咖啡嗎?”

“有的,就在三樓。”

陳見夏把行李放在前臺,随後發了一條信息給董事長。

『老板,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讓你看到證據。』

三樓咖啡廳的客人不多,陳見夏擔心自己的行蹤暴露,就一直在咖啡廳的門口等着,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才看到劉天和文萊從裏面出來,她拿起手機,正要拍照,這時候電話來了。

是小姑。

陳見夏皺眉,還是接起,一雙眼睛時刻注視着對方的動向:“喂,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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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走到哪裏了呀?”

“我這會兒還在A市呢。”她看見兩人下電梯,也順着一旁的樓梯跑下去。

“那你路上要小心,小姑在家等你哈。”

“放心吧小姑,我馬上就坐大巴車回來。”

等陳見夏跟小姑通完電話,劉天和文萊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下了地下車庫,她還是跟丢了。

“媽的……”她低罵道。

陳見夏跟丢了劉天和文萊,說好的證據也沒有記錄下來,她只能先坐大巴車回孟縣。

十年過去,從孟縣到A市已經修了高速路,車程也由原來的四個小時縮短到兩個小時,足足節省了一半的時間。

陳見夏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好,昨晚更是一夜無眠,現在整個人又累又困,剛坐上車沒多久就睡着了,以至于檢票員要檢票的時候,還是坐在旁邊的人推了她一下她才醒過來。

只不過,她萬萬沒想到,坐在她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K。

陳見夏愣住,坦白講她真的沒有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裏,重點是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還是說他一路跟蹤過來的?陳見夏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你怎麽了?”他沒臉沒皮地問,仿佛昨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陳見夏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瞪了他一眼,便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K也不說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做他的美男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行駛到中途的服務站,大巴車停了下來。

“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啊。”檢票員對下車的乘客說,“記得看清楚車牌號再上車,別坐到別人車上去了,拉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可不負責啊。”

陳見夏睜開眼,K的座位已經空了,她隔着玻璃窗看見他往壩子中央走去。

陳見夏也跟着下去,K站在不遠處抽煙,等她去完洗手間出來,他已經不在原先那個位置,陳見夏以為他已經上車,剛打算回到大巴車,就聽見背後有人喊她。

“你是陳見夏?”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陳見夏覺得有些耳熟,轉身一看,女人正仔細地打量着她,但陳見夏确實認不出來這人是誰。

“你是誰?”她問。

“你是陳見夏嗎?”她又問。

“我是。”陳見夏回。

“呀,真的是夏夏啊。”那女人激動地拉住陳見夏的手,“這麽多年沒見,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陳見夏皺眉:“你是?”

“我是你黃阿姨啊。”女人見陳見夏一臉茫然的模樣又解釋說,“就是跟你小姑很好那個黃阿姨啊,有一年你離家出走,還是我打電話給她才把你找回來的,記得不?”

話說到這裏,陳見夏終于想起那個經常喜歡來家裏找小姑拿毛衣樣子的檢票員黃阿姨。

“對不起啊黃阿姨,剛才沒認出你來。”陳見夏說。

黃阿姨連忙擺手:“沒事沒事,阿姨老咯,認不出來很正常,剛才一上車就覺得你眼熟,可也不敢随便認,想着下車單獨來問問你。你是回老家看你小姑吧?”

陳見夏點點頭:“剛好趁着休假,回家看看。”

黃阿姨滿意地點點頭:“你呀就是孝順,你小姑現在也是一個人了,兒子又在國外,你隔三差五就回來看她,比她兒子都還走得勤快勒。”

陳見夏:“小姑一家把我樣這麽大,對我恩重如山,這也是應該的。”

“到時間了啊老黃。”司機沖着車外喊了一嗓子。

黃阿姨應道:“好了馬上。”随後又對陳見夏說:“走吧,上去再聊。”

陳見夏跟着黃阿姨上了車,K已經坐在她旁邊的位置,陳見夏走過去,K起身讓她進去。

“這是周岩吧?”黃阿姨脫口而出,陳見夏一怔,也許是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又或許是很久沒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仿佛出現在上個世紀,她聽得有些恍惚。

K也是一愣,黃阿姨看了一眼陳見夏,又細細打量了K一番,皺着眉:“不是嗎?是有點不太像,但剛才我看他側臉,跟周岩還真有點像吶。”

陳見夏急忙說:“黃阿姨,你認錯人了。”

黃阿姨不太清楚周岩跟陳見夏的過往,她只記得當初陳見夏的小姑父病逝,是周岩陪陳見夏回來幫着小姑一起料理後事,再後來,周岩又出現過幾次,黃阿姨就記住他了。

“對不住啊。”黃阿姨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K問陳見夏:“周岩是誰?”

陳見夏白了他一眼:“你閉嘴吧,趁我沒有發飙以前。”

K勾了勾嘴角,低聲問:“前男友啊。”

陳見夏哼笑道:“怎麽,你對我的前男友很有興趣啊?”

“他真的是你的前男友?”K再一次确認了一下。

陳見夏閉着眼,不再搭理他。

K看了一眼陳見夏,突然就笑了。

小姑父去世的那一年,陳見夏讀大三下學期。

小姑的電話是半夜打來的,當時全宿舍的人都已經睡了,小姑在電話裏哭得一塌糊塗,連話都說不清楚,陳見夏當時就慌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個人拿着包就跑出了宿舍。

不過,這個時間,宿舍門口早就關了門,她根本就出不去。

情急之下,她給周岩打了電話。

“你在宿舍門口等我,我馬上就來。”周岩在電話裏是這樣說的。

陳見夏就這樣抱着書包,蹲在宿舍門口等周岩,可整整一個小時過去,還是不見人影,陳見夏絕望極了,她以為周岩不會來。

就在這時候,隐約處傳來腳步聲,那聲音非常急促,還伴着一個女人的喘息聲:“跑,跑不動了。”

“阿姨,麻煩你快點行不行,算我求你了。”陳見夏聽出,這是周岩的聲音。

等到周岩來到女生宿舍門口,他已經帶着宿管阿姨來給她開門。

“記得給學校請假。”臨走前宿管阿姨提醒道。

淩晨兩點,兩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在漆黑的校園大道上狂奔,他緊緊地拉着她的手,一邊跑一邊說:“小矮子,你別哭,你別哭。”

那一刻,陳見夏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在她內心深處,那顆青澀的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它的根莖早已經在她心髒安營紮寨,從此根深蒂固。

黑色的轎車穩穩地停在校門口,原來他離開一個小時,是去找車,也是去找宿管阿姨來給她開門,他把一切都想到了,重點是他一直都沒有離開。

通往孟縣的路程此刻是多麽漫長,仿佛跨越了整個地球,那個疼愛自己的小姑父,那個為了自己的前途放下自己愛了一輩子臉面的小姑父竟然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小姑該有多難過,弟弟馬上就要高考了,他該怎麽辦,這一切的一切,像洪水一般席卷而來,陳見夏的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

“不要擔心。”周岩伸出右手握住陳見夏的手安慰道:“開車比大巴車快得多,也不會繞路,我們最多三個半小時就會到。”

陳見夏本來都已經哭過了,在接到小姑電話那一刻,蹲在宿舍門口等待的那漫長的一個小時時間裏,她早已哭幹了眼淚,可此刻聽見周岩的安慰,反而讓她的情緒再次翻湧,眼淚再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

周岩見狀,不由得皺眉,他把車停靠在馬路一邊,雙手握住陳見夏的肩膀,看着她,說:“你要堅強一點知道嗎,如果這個時候,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那麽你回去非但幫不到你小姑,反而會讓她更加分心來安慰你。”

陳見夏聽到這裏,終于停止了哭泣,她擡頭看着他:“那……那我該怎麽辦?”

“你要做的是,像一個大人一樣,扛起整個家。”周岩輕聲說,“哪怕心裏再難過,也不要哭,因為很多時候,眼淚只會讓你成為一個懦弱的人,而這個社會往往對弱者都充滿了敵意。”

“可是我怕……”陳見夏确實怕,她怕看見小姑父已經死去的樣子,那就像多年以前自己父親去世的感覺一樣,她不想再一次去回憶那些痛苦的經歷。

周岩輕輕地把她擁在懷裏,他溫柔地拍打她的後背:“不要怕,我一直在這裏。”

陳見夏終于冷靜了下來,周岩重新開車上路,等車子到孟縣的時候,天已蒙蒙亮。

小姑父的屍體停在孟縣中心醫院的病房,小姑仿佛一夜之間就白了頭,臉色也慘白如紙,小弟早已泣不成聲。

陳見夏看了一眼周岩,鼓起勇氣走進去。

白布蒙着小姑父的頭,她輕輕地掀開來看了一眼,雖然事先早有心理準備,可看見好好的一個人此刻一點血色都沒有,還是沒有把控好自己的情緒,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她努力撫平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一定不能失控,冷靜了幾分鐘,她慢慢地将白布蓋回屍體,然後走到小弟面前對他說:“你先回家睡覺,明天還要上學,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影響學習。”

周岩補充說:“我送他回去。”

小弟有些猶豫,但陳見夏目光堅定,他本來平時就很聽她的話,再三猶豫之下跟着周岩離開了醫院。

随後,陳見夏走到小姑面前,小姑哭訴說:“你小姑父的身體一直很好,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大問題,可昨天去工地上,突然就腦溢血。工地的同事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他們在開玩笑,當我見到人的時候,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我們把他送到縣醫院,醫生說需要做開顱手術,本來都說手術很順利的,只要一個月以內能醒來就能活命,可人到半夜就全身水腫,照了CT說腦部還在流血,救不活了……”小姑說着說着又開始哭。

“他一輩子都在吃苦,以前在部隊就很辛苦,當兵吧又把自己的腿弄瘸了,好不容易回到家裏來,還沒等到你們姐弟兩人成家立業,就去了……你說……你說他怎麽就那麽命苦啊……”

陳見夏抱着小姑,一邊聽她講話一邊輕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

陳見夏覺得自己突然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也許成長這件事情,并不是到了某個時間段該發生什麽,而是遇到什麽事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小姑父的喪事辦了三天,前前後後都有周岩在幫忙張羅,等到小姑終于清醒以後,突然想起什麽,拉着陳見夏到一旁,朝着周岩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問道:“這小子是誰啊?”

陳見夏說:“她是周叔叔的兒子叫周岩,跟我是一個學校,比我大一個年級,今年馬上就要畢業了。”

小姑無奈地嘆了口氣:“人是個不錯的孩子,只可惜條件太好了,我們攀不上……”

小姑說完那句話,陳見夏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所推崇的門當戶對原來一直都存在,而且似乎從來沒有消失過。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陳見夏,“小姑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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