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家奶奶

蘇柔見那包裹露出妃色的一角，心下大概有了些思索，便伸手将包裹一掀，果然是那件宮裝！

“二堂姐果然沒安好心！”蘇柔氣的一張小臉亦正色起來，“這是中秋宮宴的時候二堂姐穿的，出盡了風頭，大家都知道，掩姐要是穿不出她那般風華，不就要落人口實了？”

送衣服便也罷了，哪有人送穿過的舊衣給人家穿了去參加宴會的？還是穿的風華萬丈的衣服？這不擺明了是欺負人嗎？

顧氏也氣，緊皺的眉頭顯然非常之不高興：“別穿這件，你身量與柔兒也差不了太大，我給你找件柔兒的新衣，就算穿不了，我給你改改也來得及。”

“既然是二姐忍痛割愛，我要是不穿，不是太對不起她了嗎？”蘇掩狡黠一笑，活像只小狐貍，滿臉寫着算計二字，更何況，這件衣服可是霓裳閣所出，價值可真是不菲！

霓裳閣是這燕南城最好的成衣店，老板名為君墨問，極其神秘，幾乎沒人見過，而每一件衣服都是請了專業的繡娘精心分工所做，尤其擅長複雜華麗的宮裝，款式面料自不必談，價格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哪怕是蘇珂一年也不過分上一件霓裳閣的衣服，就這一件還是靠楊氏高價競來的，而王公貴族無一不以有一件霓裳閣出的衣服而自豪。

不過，很顯然，楊氏和蘇珂都不知道，這霓裳閣背後的老板是誰。

“可是，掩姐！”

“沒事，我身邊兩個丫頭，有一個，可是女紅好手。”蘇掩向滿臉擔心的蘇柔眨了眨眼，随即把相思叫了進來，“相思，把這身衣服改改，改成你家小姐愛穿的樣子。”

說罷将包裹一抛就丢給了相思，相思險險接過，打開一看，翻了翻針腳和刺繡，便驚呼道：“霓裳閣的衣服？”

“好眼力，不愧是我的好相思！”蘇掩滿臉堆着狡黠的笑意，“你只說能不能改吧！”

相思也回以一笑：“自然是能的，晚宴申時才開始，還有好幾個時辰呢，加上紅豆，夠了！”

“那就交給你們倆了。”

相思叫了紅豆來，抱着衣服自去暖閣裏改去了。

蘇掩也不管了那麽多，自和顧氏母女繼續說笑起來，一邊說，一邊狡黠的笑彎了眉眼，她以後，霓裳閣的衣服，可是随意穿啊。

畢竟，那不過是她家大哥名下的鋪子之一。

君墨問，正是把她當成寶的大哥蘇逝！

而紅豆相思，可是大哥特意訓練了送給她的死士！

正好有老夫人先前送的雲緞，相思神思飛轉，将外罩的大袖衫華麗的繡花大拖尾一裁，裁去的那一截另改成了發帶，配着雲緞重新做了一件雪青色的上襖和帷帽，由此一配少了些桀骜張揚，倒是軟下了幾分，更溫和了。

這一呆，就呆到了晚間，還順便在顧氏這用了午膳，紅豆相思也把衣服改裝完畢了。

姐妹倆伺候她把新衣服換上，披散着長發在顧氏和蘇柔面前轉了一圈：“怎麽樣，不比我二姐差吧？”

顧氏眼睛一亮，笑道：“你這兩個丫頭手可真巧。”

蘇柔亦是一笑：“掩姐坐下吧，我幫你挽發，之前奶奶送了我一套小東珠的頭面，正适合你。”

“不挽了不挽了，多麻煩，左右也沒及笄，披着就披着吧。”反正這場宴會的主角定是蘇珂，她差不多就行了，太亮眼了還不得被眼刀子戳死。

“小姐。”相思手裏捧着一根繡花的妃色發帶，早就料想到自家小姐不愛挽發，披着又不像樣，才特意給她裁了一條發帶，“披着行動不便，還是束起來吧。”

蘇掩扁了扁嘴，接過發帶自己把三千青絲一攏，在頸後一紮便算了事。

蘇柔是一套粉色繡百蝶的襦裙，罩了一件雪白的大袖衫，而顧氏穿了一身寶藍色的錦衣，套了件掐絲的褙子，十分貴氣。

“得了，一起去先見老夫人吧。”說罷，顧氏一左一右牽着兩個漂亮的像瓷娃娃一般的少女，紅豆相思各捧着個雪白的帷帽，兩個婆子都抱着個錦盒，四個人一路伺候着，往福壽苑那裏去了。

今日宴會非常正式，即是蘇持遠的升遷宴，也是老夫人的壽宴，因此宴會一共兩部分，前廳由蘇持遠蘇逝父子住持，宴請朝中同僚和皇親國戚，而後廳則由楊氏住持招待府中女眷和那些前來參加宴會的大臣們的家眷，當宴會進行到了中場，再由嫡女蘇珂領着府中的女眷們去給蘇持遠獻禮祝賀。

可以說是變相的相親會了。

畢竟相府家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有四五個，都到了快及笄卻未談婚論嫁的年紀。

宴會已經開場，禮樂之聲已經飄蕩在空蕩蕩的後院裏，這會子前廳後廳和下廚忙得不可開交，婢女小厮們都滿到處忙去了，顧氏很快帶着兩個孩子到了前廳，見前廳門口站了好幾個手捧錦盒的侍女或小厮，可謂是熙熙攘攘的，有主子走得近的，也在互相調笑說話，熱熱鬧鬧的。

素秋守在門前，大老遠的見顧氏和兩位小姐來了，忙伸手掀了厚厚的防風氈布，笑道：“老夫人就等着你們來呢，快進去吧。”

“多謝素秋姑姑了，”顧氏看着門口聚集的人，便笑問道，“怎麽？人都來齊了？”

“還有幾位大臣家眷沒到呢，不過老夫人倒是念叨着你們幾位，尤其是三小姐，老夫人可想得緊。”

從婆子手裏拿了一個錦盒來，蘇掩笑着拽了拽顧氏的手臂：“那我們先走吧。”

顧氏點了點頭，見蘇柔也去拿了個錦盒來，這才一手牽着一個，便進了大廳。

女人家的集會總歸是輕松些，老夫人在首座上斜倚着，楊氏在左上第一位坐着，後随意圍坐着幾位夫人，蘇婉坐在上首美人榻上，抱着老夫人的手臂撒着嬌，而蘇珂在右座和各位小姐們打成了一團，這時候的尊卑安排就是以長輩為尊，小輩坐右邊，也不分什麽嫡庶了。

但庶出的幾位小姐卻很明顯的縮在了角落，名流小姐們自有自己的圈子，不屑于和庶出的為伍，即便她們想去搭話，多半也是融不進去的。

蘇掩進了門，那一身妃色改後的宮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中秋宴會蘇珂穿的那件，但更改過後卻沒了當初蘇珂的張揚華麗，反而柔和了下來，披散着頭發僅僅束着一根繡花的發帶，素潔的恰到好處，配上她素面朝天卻小唇微紅的小臉，和那雙溫和似水，恰似星辰帷幕嵌進了雙眸的眼睛，竟是一時讓這笑語盈盈的後廳一時之間噤了聲。

她微微一笑，便和顧氏蘇柔一塊給老夫人行了禮：“見過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夫人本來就年紀大了，再加上處理這些會客和聚會的事更是有些怏怏的，素日裏最喜歡的蘇婉在一邊鬧騰也沒什麽興趣，這下見了蘇掩和三房的過來，才笑出了花：“起來起來，都起來，好孩子們。”

說罷向蘇掩招了招手：“來，三丫頭，來見過你白奶奶。”

顧氏和蘇柔對了個顏色，放心的舒了口氣，自找位置坐下了。

“白奶奶？”蘇掩頭一歪，一下子想不起來。

坐楊氏身邊的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登時笑出了聲，伸手招了招：“怎麽，三丫頭不認得你白奶奶了？你小時候白奶奶還抱着你，吵着要你做孫媳婦呢！”

蘇掩尴尬的笑了笑，好像是有這麽位老太太，是老夫人年輕時候的閨中密友，後來嫁給了白老将軍，這兩個人沒出嫁的時候可是吃喝玩樂無一不通，令人聞風喪膽的燕南雙煞，後來各自嫁了人，也就不禍禍別人了，斂了性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也算是成就了兩段佳話，不過關系一向親近，這一親，就親了幾十年。

那個時候楊氏剛嫁進蘇府，桀骜不馴飛揚跋扈，洛錦兒逝世以後才慢慢收斂，那個時候別說老夫人了，就是蘇持遠也壓不住她，因此自然是更親近洛錦兒一些，而白老夫人也是個跋扈的，所以也跟楊氏不對盤，自從洛氏逝世，蘇掩被送走後，不想對付楊氏的嘴臉，來的也少了，往年都是讓小輩來，今年聽聞這小姑娘被接回來了，才特意來了這一趟。

“阿掩跟白老夫人也八九年未見了，老夫人比幾年前還精神，因此一時認不出來，本想祝白老夫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的，這一看白老夫人這身體，活上百年還有多呢。”蘇掩俏皮的眨了眨眼，滿臉嬌俏，配上這一身妃色衣裙，顯得人更比她衣服上的花兒嬌。

白老夫人不由得看愣了神，轉而又笑道：“你這嘴跟你娘親真是一樣一樣的！叫什麽白老夫人，快來，讓你白奶奶仔細看看！”

她這一說，老夫人就不樂意了，拿拐杖錘了捶地面，佯怒道：“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頭！你還叫着我老夫人呢！你叫她一句奶奶試試！”

白老夫人和她可以說是從出生一直争到老，哪能讓呢，當下伸手一攬把蘇掩拽進懷裏，還順便向老夫人扔了個眼色，随即捧着她的臉仔細看了看，順便還捏了一把，笑道：“我掩丫頭越來越水靈了，可憐見的，也不知道哪個心狠的，親孫女也舍得丢佛祖那去，要不也別在這待了，跟白奶奶回家去，白奶奶一個貼心的孫女都沒有，盡是些不聽話的混小子，你來白奶奶家，白奶奶疼你。”

老夫人氣的差點把手裏的拐杖丢過去，黑了臉叫道：“三丫頭，別聽這混老太太的，來，到奶奶這來。”

奶奶。

娘。

這可是嫡出的子女才有資格叫的。

*作者注：“上襖”“下襦”都是漢服“襦裙”的一種衣服名稱，上襖即穿在上身的對襟或交領襖子，此襖非現代意義上的棉襖，現代多用雪紡，古代也是用純棉制作的單層服裝，下襦即下身穿着的長裙，其中“齊胸襦裙”為漢服的一種，自隋唐盛行至宋代，有千年歷史，“大袖衫”是唐朝興起的在“襦裙”外加穿的一件廣袖寬大外衣，現代多用雪紡制作，“披帛”即古裝劇中都能看到的美人們挽在手肘處的長絲綢，現代的古裝劇中多為純色，但古代也有花色的披帛哦，“帷帽”即“幂蓠”，是在鬥笠上加蒙上一層紗布以遮住臉，古裝劇裏多半是白紗，古代最早其實是黑紗制作。

漢服即我們中國民族傳統服飾，相當于和服之于日本，有“雙繞曲裾”、“齊胸襦裙”、“齊腰襦裙”、“襖裙”“馬面裙”等等不同時代的不同區分，希望小可愛們百度一下熟悉熟悉我們正統的中國之美，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