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獲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不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方詢有些木然的看過去,發現消防隊已經挖出來了一個人,看樣子情況不好,家屬圍在四周痛哭。

方詢混沌的腦袋裏終于有了一絲清明,他拿起手機給當地的青城分公司打電話,把事情都交代好,他挂了電話,看向眼前的一片廢墟,突然腦袋裏嗡的一聲,想起來前一晚睡覺時的一個細節。

這次過來方詢想徹底放松一下,并沒有帶自己的電腦,林遇卻總是放心不下工作,随身帶着工作筆記本,偶爾還會處理一下公事。前一天晚上,方詢睡不着,想找個電影看,就拿了林遇的電腦用,發現林遇電腦的電源沒關,畫圖軟件上是一幅很漂亮的畫,畫的是一把大提琴,還有一把銀色的琴弓,方詢仔細的看了看,線條雖然簡單,但寥寥數筆,就把意境勾勒出來了,好像已經能聽到提琴的聲音了似的。

比較特別的是,這幅畫外面畫了一個圓形的畫框,大提琴的邊角正好卡在圓形內側。

當時方詢沒有多想,只感嘆了一下自己的枕邊人真的很有才華。

這時候方詢突然想明白了林遇這幅畫的用意,他抓住旁邊經過的一個人,問清了面包房的位置,立刻快步跑了過去。

面包房離超市并不遠,與超市在同一條街,大概相隔了兩條街的距離,他沒一會兒就找到了地方,只掃了一眼立刻心裏一緊。

面包房也已經面目全非,只剩一片建築材料堆成一個亂石堆,鋼筋在水泥塊上支棱着,面包房的招牌還挂在一塊碎石上。

救援隊正在小鎮的中心地帶挖掘,那裏被埋的人最多,方詢不可能自私的要求別人先救自己的愛人,外面的人要進來還需要時間,只能先靠自己。他又跑回救援隊附近,要了一把鐵鍬,就又跑到面包房去,一鍬一鍬的挖石頭。

挖了不知道多久,漸漸有其他人也過來幫忙挖掘,只是人力有限,石頭又很重,效率實在有限。

方詢眼睛都紅了,有人拽他,要他休息一下,他根本聽不見,他只知道要使勁兒挖,要把林遇挖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天黑了,小鎮已經斷電,天上烏雲遮擋住了月光,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了。

方詢終于體力不支,一鍬下去戳到了堅硬的水泥塊中間,他用力過猛,一下子向後躺倒在地上,地上的碎塊石頭嗝的他生疼,他想爬起來接着挖,卻發現自己怎麽都爬不起來,方詢躺在地上,覺得頭一陣陣的暈,他擡起放佛重逾千斤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四周萬籁俱寂,所有人都在路上就近休息。

方詢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只剩下不到10%的電量,他下意識的又按了無比熟悉的那個號碼,把手機貼到自己的耳朵上,打算再聽一遍那聲冰冷的不在服務區。

手機裏傳出來嘟——嘟——的聲音,方詢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電話竟然打通了。

他一下子奮力坐起,瘋狂的奔着廢墟裏沖過去,眼睛着急的四處掃視着,終于,發現一塊水泥下面露出了一點兒點兒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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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詢踉踉跄跄爬了過去,掀開那塊水泥,手機上顯示的正是自己的號碼。

他挂了電話,顫抖着拿起林遇的手機,解鎖了屏幕。

林遇的屏幕鎖設定的很簡單,兩人相親那回,方詢把喝醉了的林遇送回家,把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少年一樣的男人放到床上,去洗手間放了一盆溫水,用毛巾替他擦幹淨臉和脖子還有手,幫他解了領帶,脫了鞋襪,還細心的解開他的袖口領口,卻沒給他蓋被子,而是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林遇的身高其實不矮,但跟方詢這種高大型的人比肯定是不能比的,而且林遇的身材相對比較纖細一些,但并不讓人覺得弱或者女氣,因為他一直都喜歡運動,一身的肌肉結實修長,正是穿衣顯瘦,脫衣顯瘦的類型,這一點方詢剛才解開他領口時已經發現了。

林遇的兩條腿長得實在是好,修長筆直,腳踝更是好看極了,方詢忍不住伸手握上去,腦袋裏登時闖進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畫面,方詢有些狼狽的趕緊松手扯過被子蓋到林遇身上。臨走前,又把他的手機拿過來,只試了一次就試對了解鎖手勢,查詢了一下,果然沒有存自己的號碼,有些無奈的把自己的號碼存進去,又找了一首自己喜歡的音樂設定為來電提示音樂,這才幫林遇鎖好門離開了。

如今方詢又是用同樣的解鎖手勢打開了鎖定屏幕,屏幕上已經有裂紋,但是還能使用。

屏幕一解鎖,直接就是一張照片,看到這張照片,方詢的眼珠更紅了,他看到之前看到的大提琴草圖被畫在了蛋糕上,畫的精美極了,可以看出做蛋糕人花費了多大的心思,他輕輕的吻了一下屏幕,又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就把手機裝進自己口袋,發了瘋一樣的呼喊林遇,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方詢又開始挖掘了,他這回直接用手在找到手機附近的區域挖石頭,他怕鐵鍬會傷到林遇。

氣喘籲籲的喘息聲中,方詢好像聽到了什麽微弱的聲音。他停下動作,側過頭仔細聽,周圍休息的人離這邊有一段距離,四周只有他一個人,他盡量壓低呼吸頻率,把頭貼到石頭上。

嗒,一聲輕響。方詢聽得很真切,沒錯,就是敲擊的聲音,方詢狂喜,他把頭更加緊貼向石頭,這回卻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只是這一聲,也已經足夠了。

方詢已經在一片黑暗中挖掘了這麽久,眼睛看不見卻讓他的聽力一直發揮着高度的作用,只那輕輕的一聲,他已判斷出大概的方位。

他站起身向遠處喊了幾聲,在路邊休息的人馬上跑了過來。

有好幾個人拿出來手機照亮,方詢快速用英語說明了現在的情況,指明了被埋之人的大概方位,指揮大家開始行動。

方詢不知道這個發出求救信號的人是不是林遇,但他衷心的向天上的所有神佛祈求,一定要是林遇,他的心疼的厲害,真的沒法在經受住任何打擊了。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相愛的兩人在世上,先走了的那個要幸福的多。

想到剛才那輕輕的嗒的一聲,方詢更是胸口壓得透不過氣來,“林遇,你要挺住,等我來救你,一定挺住。”

有人驚呼一聲,方詢動作一頓,聽到那人大喊摸到人了,他只覺心口一緊,連忙幾步跨過去,他讓拿手機的人都站遠一些,他就着微弱的光線往石頭縫隙裏一看,果然是林遇。

林遇所在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地帶,一塊塌陷的屋頂斜着砸在了外牆上,廚房裏的衆多櫥櫃,支撐了這塊屋頂的中間部分,讓它不至于碎裂,但是想把它拿開也并不容易。

方詢和其他幾人試了好幾次,都是紋絲不動。幸好有人已經去鎮中心叫過來一輛吊車,救援隊用鋼絲和木條把屋頂固定好,以防止吊起的時候碎裂砸到傷者,然後再用鋼絲松松的纏上幾圈,挂到吊車上。

整個過程方詢一直在叫林遇的名字,卻發現他毫無反應,方詢的心簡直沉到了底。

終于壓在林遇上方的屋頂被吊了起來,方詢在第一時間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身體,手指顫抖着探向林遇鼻間,盡管很微弱,但有呼吸。

方詢從襯衫上扯掉一條布,綁在林遇的眼睛上,他必須立刻接受治療。

周圍有人告訴他這次地震的範圍比較大,他們飛機降落的那個城市現在也是一片瓦礫,醫院已經不存在了,受難的人太多,政府已經救不過來了。

方詢緊緊抱住林遇,上下撫摸着他的身體,看不出他是不是受傷,他知道,有的人出車禍,一點兒血沒出的,反而是救不活了,想到這,他心裏涼的像下了雪,洶湧的無助感席卷而來。

正在這時,天空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幾臺直升機卷起巨大的風,緩緩降落在街道上。一隊人快速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大部分人穿着白大褂,帶着急救箱和急救設備,另外有一些人穿着青城公司的員工工作服。

“方總,我安排了醫生和急救設備藥品過來,只是直升機飛行手續耽誤了一些時間......”,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負責人馬上跑到方詢身邊解釋。

方詢揮手打斷他,聲音嘶啞的不像話,“馬上,救他。”

......

林遇做了很多夢,夢見了自己初中時第一次發現對同性有好感,驚恐的躲在封閉的世界裏,不肯和別人交往;又夢見家裏親戚朋友知道此事後的不理解,夢見媽媽在卧室裏偷偷的哭;夢見大學畢業找工作時意外認識了周舒齊,從此兩人走上了自己創業的路,周舒齊知道了他的性向只是嘿嘿一笑,玩笑的約定三十歲時找不到合适的人,兩人就湊合一下;又夢見公司新來的李彥跟他表白後卻又很快退縮,他記得那天李彥蒼白着臉跟他說,他沒想到林遇的性向竟然人盡皆知,李彥怕了,他只想兩人悄悄的談場戀愛,他承受不了公開的壓力。

林遇其實對他并沒特殊的意思,只是覺得他人還不錯,卻沒想到還是被李彥的話傷到了。他開始想,自己從一開始就公開性向到底對不對,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未來是否就要這樣孤獨的過下去了。

他表面表現的波瀾不驚,只是每次在公司見到李彥,心裏都有一絲絲痛,他的存在一次次提醒着林遇單調寂寞的未來。

再之後,他夢見了方詢。

第一次見面時,他看見方詢從餐桌旁站起身,臉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微笑着向他走來,他當時在想,這個男人一定很溫柔。

那頓飯吃的他終生難忘,他被自己驚到了,他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那麽感興趣,那麽放在心上,他一邊吃飯一邊喝酒,還一邊悄悄注意着身邊人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的就喝多了。

一覺醒來,他清醒了,也害怕了,他想到了李彥,他害怕方詢最終承受不住壓力,如果注定不能長久,為什麽還要膽戰心驚的在一起呢。

所以他找各種理由拒絕,但卻又在方詢的刻意接近下無法自拔,後來他終于找到了接受方詢的理由,方詢是青城的老板,奇遇經營了這麽多年終于得到了飛躍的機會,林遇想到了周舒齊,想到了奇遇所有拼命工作的員工,他決定犧牲自己,接受方詢,就像和親一樣,從此合作穩定,飛速發展。

狗屁的犧牲,狗屁的和親,林遇知道自己一直在偏自己,他其實早就喜歡上方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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