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打開窗戶時吹進的風,像是表明入冬的冷寂,吹得裴秋微微眯起眼,眉眼間有些萎靡。
他剛做好早餐,腰上還系着圍裙,手上殘留着洗好手後的水珠,随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着窗戶就開始咳嗽。
估摸着是昨晚被小少爺搶了被子着了涼,裴秋吸吸鼻子,眼睛被迷得有些發紅。
這幾天他負責邱逸的生活起居,除了偶爾顧軒會來廚房給小少爺做飯,基本都是他親手去照顧這人。
還同以往一樣。
陪他吃陪他睡還要陪他玩。
現在還要多出兩只兔子來。
一陣咳嗽,咳的裴秋眼淚都往下掉,只好又伸手把窗戶關了。
剛關好窗戶準備去喊人起床,一只兔子跑到他腳邊,饒了兩圈趴他棉拖上不動了。
“……”
裴秋試圖擡下腳,被兔子死趴着不放。
“……”
裴秋無奈的蹲下身,拿手戳了戳這兔子的脖頸,“你讓一讓。”
兔子擡起頭嗅了嗅他的褲腳,吧唧一口咬了上去。
“……”
邱逸在房間裏等了好一陣才等到人來喊他起床,當下就不開心,正準備暴力解決,就見那人拖着腿的模樣。
“……?”邱逸皺起眉看他。
裴秋神色尴尬的低下頭去。
邱逸順着那腿瞅見了趴在上面的小弟,當即笑出了聲,“小弟。”
裴秋看着那兔子,默默把小弟的名字記在心上。
邱逸擡腿去推那兔子,裴秋有些緊張的看着,兔子翻了個身,裴秋剛準備挪腳,那兔子又翻了回來。
裴秋:“……”
邱逸看着他滿臉的手足無措,滿心的笑意直達眼梢,怎麽也落不下來。
他算是發現了,這被下面人稱作冷清冷心的人其實只是遲鈍而已。
還容易驚慌失措。
只是平時掩飾的比較好罷了。
又或者,也沒人關心,便沒有仔細的看他罷了。
看着對着那兔子發呆的裴秋,邱逸突然半起身親了他嘴角一口。
“……”裴秋猛地擡起頭來。
邱逸見狀咧嘴朝他笑,“親親你,不行啊?”
愣了愣,裴秋便低下頭去,也不說話。
邱逸淡淡斂了笑,覺得挺沒意思,伸手掐過兔子後頸,一把将兔子摟進懷裏,散漫道:“裴秋,待會兒陪我出去見個人。”
裴秋聞言微微擡起頭,先看了一眼邱逸,邱逸正揉着兔子的脊背,裴秋看着在邱逸懷裏安靜的兔子,眼神裏透出些茫然來。
頓了幾秒,他平靜道:“是。”
想了想,又道:“早飯在桌上,今天的牛奶出了點問題,我給你熬了豆漿。”
邱逸揉兔子的手微頓,帶着些笑意的眼梢微微吊起,“那你去換身衣服,女裝也行。”
惡劣的笑意。
裴秋垂在身側的手輕微顫了顫。
見人良久還沒反應,邱逸斂了笑,有些掃興道:“算了,你自己選吧。”
說完抱着兔子往外走。
裴秋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嘴角微微揚了揚,又迅速斂了下去。
早晨的牛奶因為日期的問題被裴秋退了回去,然後他拿着黃豆磨了好一些豆漿,給邱逸盛在了牛奶杯裏。
不知道他愛不愛喝?
“你怎麽這麽皮。”
彈琴的手指白皙修長,揉在兔子身上顯得格外溫柔。
“待會兒我帶裴秋出去,你和大哥在家要乖乖的。”
兔子拱拱他的手。
邱逸輕聲笑笑,喝了一口豆漿,笑眯眯的對着兔子道:“以後可不許欺負他了。”
不許欺負……誰?
……
已是入冬的天了。
街道兩旁總散落着落葉,偶爾會夾雜着一些廢紙。
裴秋坐在副駕駛座上透過車窗往外看,總有些恍惚的感覺,想想,離上次出門居然有了兩個月。
“沒想到你還知道廉恥啊。”耳邊傳來熟悉的嘲諷聲。
裴秋轉過頭去看說話的人,眼神飄忽,神情淡然道:“少爺指的是什麽?”
打量的眼神從一旁瞥過來,裴秋筆直的迎過去。
聽到邱逸輕笑道:“沒穿女裝。”
……沒穿女裝?
裴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很簡單的白色襯衫加米色長褲。
哦。
原來穿女裝是不知廉恥。
他這才恍惚反應過來,邱逸的惡趣味不是為了調情,是為了羞辱他。
“嗯。”聽起來乖巧的回答,內質像是敷衍。
邱逸斜睨裴秋一眼,眼神稍微冷了下去。
“豆漿難喝死了。”
話題的最後用了這句話結尾,聽得裴秋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好,那下次不做豆漿了。”
“你做的飯也難吃死了!”
“……”裴秋頓了下,低聲問道:“那我,什麽做的你滿意?”
沒想到會被問這種突兀的問題,邱逸愣了下,也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可以和無理取鬧這個詞劃在一起,臉色不好看的冷哼一聲,道:“像你這種人,什麽都做不好。”
裴秋連眼神都沒變便應道:“是。”
一副願打願挨的模樣。
邱逸見了又不滿道:“你是死人吶?”
裴秋這才微微擡眼看他,斟酌道:“活人該是什麽樣?”
“……”
——
目的地是一家高檔餐廳。
下車的時候邱逸讓裴秋拎了一個禮品盒,然後自顧自的往前走,裴秋在他後面默默跟着。
——也不知道是見誰,非要帶上自己。
裴秋同這小少爺乘電梯時心裏有些犯嘀咕。
邱逸就着電梯裏的鏡子整理了頭發,回頭見裴秋直愣愣的看着他發呆,不由蹙起眉,輕怒道:“不要拿你那種變态的眼神看我。”
電梯間回蕩了一些聲音,裴秋猛地回過神來,神色有些不安。
邱逸說完倒是消了氣,語氣平淡道:“等會兒見到人給我把禮物送過去。”
裴秋點點頭。
“還有…”
裴秋又擡起頭看他。
被邱逸瞪了一眼,“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話音落地,電梯門正好打開,邱逸轉身就往外走。
裴秋便挪着步子跟他走,嘴裏小聲地回了一句,“好。”
不讓看就不讓看,反正偷偷看你又不知道。
“小嗣。”
一路低着頭,看見一雙黑色帆布鞋,聽見邱逸溫柔的聲音。
裴秋猛地擡起頭。
被喊作「小嗣」的男人笑眯眯的在邱逸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拉着人坐下,嘴裏還笑道:“你來啦。”
邱逸滿臉寵溺的揉着對方的頭發,笑着低頭吻了吻那人。
“還以為你工作忙到沒時間來見我呢。”
“怎麽會,不是你說你戲還沒拍完?我這可是就你的時間。”
“哇哇,你這話說的可真不讨人喜歡!”
“那你想聽什麽?”
“嗯……那你說句喜歡我。”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愛你呢?”
邱逸微微勾起唇,溫柔的笑道:“我愛你。”
——我愛你。
“哇,這麽輕易就說出口嗎?”
“又不值錢。”
——當然是真的啊,最喜歡秋秋了。
——也最愛秋秋。
……
“裴秋?”
“裴秋…?”
連續幾聲也沒人應。
邱逸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正發呆的男人,滿臉不耐煩的吼了一聲,“裴秋!滾過來!”
男人恍惚驚醒般的擡起頭,然後意識到什麽連忙走到邱逸跟前來。
“你他/媽在做什麽?我讓你是來伺候的你在那裏發什麽呆?”邱逸厭惡的看着男人有些發紅的眼角。
“沒什麽。”随後答道,男人勉強的擡起頭,然後像是想起什麽将手裏的禮物遞到了重嗣面前。
重嗣瞥他一眼,沒接。
邱逸冷眼看着男人持續在半空中的動作沒說話,等了一會兒,男人自己将手收了回去。
“對不起。”
從男人嘴裏吐出的話不知道是向誰說的。
邱逸冷笑一聲,淡聲道:“對不起誰啊你?”
“……”
“原來沒有對不起誰啊,那你說什麽對不起啊。”
嘲諷的話像是輕風,灌進耳朵裏。
裴秋有些不安的解釋道:“……對不起少爺,我不該工作的時候發呆。”
邱逸手撐着下巴,看着重嗣清秀美好的樣貌,再擡頭看裴秋平凡的一無是處的模樣,當下輕笑出聲。
裴秋這個人,怎麽還能吃重嗣的醋呢?
他一個老男人哪來的資格?
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想辦法彌補啊。”
滿不在乎的說出令人為難的話。
裴秋聞言也沒說話,只是在那倆人面前跪了下去。
“對不起,少爺。”
邱逸笑着看他,“然後呢?”
裴秋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睜開眼,輕聲道:“對不起,重先生。”
“還有呢?”
裴秋聞言僵了一下,看着邱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心下冰涼一片。
“也不為難你。”邱逸繼續笑看着他道:“你就在這兒跪着吧,什麽時候我想回去了這事兒就算完了。”
邱逸的聲音有些溫柔。
聽到這話反而讓裴秋緩了口氣,他還以為,以為……
只是跪的話,還好,還好。
“想好了?”邱逸笑得溫柔。
裴秋輕輕點頭。
邱逸便拉着重嗣起身往裏走,期間沒回頭,就這麽消失在裴秋的視線裏。
偶爾會有路過的服務生,裴秋跪了半天才逮着一個,膝行着将人攔下來問道:“……這裏面是做什麽的位置?”
對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往向他,詫異道:“開房是做什麽還用說嗎?”
“開房?……不是餐廳嗎?”
“這裏可是本市最大的娛樂會所,餐廳只是一部分啦。”
“……那他們是在做.愛了。”
服務生原本還在想這個跪着的男人是不是腦子不大好,結果見這人說話的語氣有點掙紮,他便多看了幾眼。
“肯定啦,不然開房間聊天嗎?”
男人聞言沒說話,只是低着頭。
看他的表情像是快要死掉,服務生想了想,試探着問道:“……裏面有你的愛人嗎?”
這年頭有錢在外面亂搞的人可不少。
何況是像男人這種相貌平平的人。
結果男人聞言反而笑了,本來難過的表情被生生扭曲成笑容,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沒有。”
“哪能呢。”
“我不配。”
一連幾句話,男人又沉默下去。
沉默的像塊石頭,任人怎麽問也不再出聲。
他就這麽跪着,從早晨的朝陽裏跪到了傍晚的夕陽裏。
到了晚飯時間,樓下的餐廳傳來悠揚的鋼琴聲,樓上的餐廳反而因為人少而顯得靜谧。
裴秋聽着這鋼琴曲,目不斜視的盯着上午那小少爺進去的房間方向看,突然想起這鋼琴曲的名字。
《夢中的婚禮》。
以前。
就是以前,邱逸說,“以後我同你結婚,一定要放上一曲《夢中的婚禮》。”
“……有什麽意味嗎?”
“你傻呀,我做夢都想娶你不行啊。”
所以他後來特意把這首曲子翻出來下到了手機裏,經常聽,經常會去想。
普通的異性婚禮該是什麽樣的?他和邱逸的婚禮又該是什麽樣的?會放這首曲子之外的曲子嗎?還是說邱逸會親手彈奏呢?
婚禮上會放什麽樣的花?
會有邱逸最愛喝的牛奶嗎?
會有……
啊,對了,什麽都不會有。
他怎麽忘了,他的小少爺正跟人上床呢。
而自己跪着思過也能跑神,裴秋無奈的撇了下嘴角,心裏苦的發酸。
他想,人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該異想天開。
自己怎麽總是記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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