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青春

雨滴答滴答滴答從樓上的頂檐落下砸在走廊邊的欄板上炸開花，秋天是個多雨的季節，這裏剛下過一場大雨停下，遠處的天陰沉，又有大雨要來，雨滴打在廣玉蘭葉上，放眼望去滿校的銀杏樹葉風吹過帶落葉子有幾片落在腳邊，有少年撐着傘來，傘上帶着落葉……

“黎書”

黎書扭頭

少年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褲腳微挽白色的板鞋，拉鏈半拉拿了兩把傘站在走廊樓梯口處喊她。

黎書搓了搓手臂快走了兩步跑過去 “怎麽是你？”

沈清南聽黎書語氣哼了一聲把手裏的傘丢給黎書一把 “你家的車半路壞了，我媽讓我來找你”

黎書握着傘，不等她說什麽沈清南拿着傘下樓“走了”

黎書握着，跟着下樓

因為下雨好多學生還沒走，樓梯間來來往往有人經過，黎書放慢腳步刻意與沈清南隔開一段距離，讓別人看起來她們不像認識的那種

沈清南下樓走在大道裏不斷有人打招呼，少年筆挺的背撐着傘和偶爾與人路過的同學聊兩句。

“沈清南～”

黎書擡頭，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少女跑過去，手裏撐着一把跟她同樣的透明傘，黎書拳頭緊握松開 ，看着那女孩跑到沈清南旁邊與他一起走還接過她手裏的書。

女孩和沈清南走一起不知在說什麽，不久又有幾位男孩上前，黎書看了下，有熟悉的面孔，她将傘打的低一些試圖能擋住臉，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穿着夏天的裙子，也是白色的，桔梗小公主裙，瑪麗珍小皮鞋蕾絲白襪子将小腿襯得更細，黑發到腰附近，帶着珍珠發箍，新生開學，學校勒令下星期來所有女生的頭發不能超過下巴，必須穿校服，她看了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星期天要去剪頭發黎書想。

前面的一群男孩說什麽連帶着沈清南一齊回頭看黎書，黎書心裏不舒服，擡頭撞上沈清南的視線，沒什麽情緒的撇開，又看見官祁，官祁與她揮手，黎書勾唇敷衍的對他笑了笑，沈清南看見也跟着笑了下，到門口，那群男孩散去往一個方向去，她旁邊的女孩也與他揮手告別，沈清南突然停在大門口 “你屬蝸牛啊？”

黎書看他，依舊慢悠悠，就是不如他的意不理他。

沈清南被她冷淡态度惹的煩躁的揉了揉碎發，扭頭又帶着笑看着她等她走近才開口 “小公主我最近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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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書瞥他，就是不說話，黎書有個壞毛病，喜歡冷戰，誰惹她生氣，她能十天半個月不跟那人說一句話，這沈清南知道，但現在他不知道的是他

哪裏惹她了。

黎書不知道車在哪，又不想問他。

沈清南沈清南伸手去夠黎書的書包被黎書擋開 ，語氣冷淡“車在哪？”

校門口來來往往有人過，沈清南抿唇攬着黎書的肩強硬的把她拉到校門口旁邊，黎書抵不過他的力氣被他半托半抱着拉到校門旁邊，兩人撐着傘，天微黑又淋淋淅淅下了小雨，路人行色匆匆

“今天的事今天說清楚。”

黎書看沈清南拉着她書包的手知道不說清楚沈清南不可能松開，她擡頭看着沈清南，一個暑假他長高好多 “說什麽？”

“暑假怎麽不跟我聯系？” 沈清南說

黎書 “暑假我回老家了。” 黎書暑假和蘇霜回老家避暑去了，這是事實。

沈清南不是好糊弄的 “我沒問你去哪，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麽不回？”

黎書 “懶。”

沈清南 “……” 黎書的确懶的回消息，讨厭和別人打字聊天更讨厭發語音打電話總之總結起來就是，有事沒事別聯系。

“我和金妍希兩個月也沒聊天。” 是的，她是真的懶 “你是誰，我憑什麽要回你？”

這是氣話沈清南聽出來了，沈清南撓頭 “小祖宗，老子哪又惹您了？”

黎書低頭，微微打了個冷顫，沈清南将她全身上下掃了一遍，無聲嘆了口氣拉着她的背包袋子往路上走 “您總得給個提示不是？”

黎書哼一聲

星期天下雨接孩子的家長多，林思的車停在對面路邊還要往前走一大段路的距離，林思看見他倆過來開了窗揮揮手，沈清南拉着黎書過馬路，走近開了前面的副駕駛門讓黎書進去。

黎書手裏拿着傘被沈清南接過，收了黎書的傘沈清南又将自己的傘收好坐後邊。

路上林思開着車不忘和黎書聊天 “聽說你們學校要女生剪頭發男生剪寸頭是嗎？”

黎書點頭，初中上的私立學校沒有這些要求，黎書留了好幾年的發絲被蘇霜養的烏黑順滑特別好看 “要不讓你沈叔叔去和學校說一下，咱不剪？”

黎書搖頭 “沒事的阿姨，長發打理起來也不方便，剪了吧！”

林思嘆息，溫柔看了眼黎書 “我的乖乖呀，真好。”

空氣人的沈清南。

晚上林思和蘇霜約好在她家吃飯，兩家離得特別近要不了幾步，林思要回家拿一些東西，黎書到家門口先下車拿着書包在懷裏 “林阿姨一會見”

林思想讓沈清南給黎書撐傘，還沒說完黎書就抱着書包跑了，林思喊都喊不及，沈清南坐在窗邊看着直皺眉也沒說什麽。

黎書回到家蕾絲小襪子沾了泥，還有幾滴在她小腿上，蘇霜在準備食材看見黎書進來看着直心疼 “怎麽淋了，快上去擦擦。”

黎書點頭沒解釋，拿着書包上樓

不過多長時間樓下傳來談話聲，黎書聽見林思的聲音擦頭發的手一頓，繼續坐着，不一會一陣敲門聲。

黎書看了眼門，沒動。

沈清南 “我進來了？”

黎書沒來及說 “不許” 門就開了，沈清南已經換了衣服，拉着門進來又關上，徑直走到黎書坐着的窗邊拉了一把椅子坐她旁邊 “小祖宗。”

黎書白他一眼 “阿姨知道要揍你的”

沈清南無所謂 “怎麽？我喊我的小祖宗都不行？” 沈清南手放在她桌上支着下巴看着她 “你還沒說清我們的事。”

黎書挑眉繼續擦頭發 “我們？” “我們什麽事？”

沈清南 “你為什麽生氣？”

“你要我說？”

“要你說” 沈清南點頭

黎書 “要我說，我讓你滾你滾不滾？”

沈清南啧一聲，看她一眼收了臉上的笑坐直，問她 “非得這樣說話是不是？”

黎書不說話了，心想是你讓我說的。

沈清南少年時期自尊心很強，退了椅子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黎書看着他面上無動于衷，握着毛巾的手發白

沈清南走幾步聽見後面沒動靜，有些不甘心，扭頭就看見黎書直直的視線，他……視線一轉到她腳邊，白色的蕾絲小襪子到她腳踝，沾了一些泥踩在光地板上，沈清南又嘆了口氣轉身折回，彎腰蹲在她腳邊，握起她的腳踝脫了她的襪子丢在一邊，黎書的腳冰涼，沈清南扭頭在門後一邊的鞋架上找到她的拖鞋，沈清南起身，給她拿過來，蹲下給黎書穿上。

黎書看着腳邊的穿衛衣的少年眼睛直發熱 “沈清南，你出國為什麽不告訴我？”

沈清南給她穿鞋的動作定住 “這不是還沒走嘛！” 沈清南語氣輕松。

“不是初升高就要走的嗎？” 林思初中畢業前來她家找蘇霜聊天，說起沈清南要出國，黎書當時正在吃飯，難以置信問林思阿姨 “沈清南要出國嗎阿姨？”

林思點頭對她笑 “可能暑假要走。”

黎書眼淚沒控制住直接掉下來，她連忙低頭，讓長發披散下來擋住臉，黎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明明她和沈清南那麽不對付，她應該高興不是嗎？可是黎書控制不住自己，她覺得連她最愛的米酒湯圓都是難以下咽的，只要一想到高中只有她一個人，黎書好像心裏突然少了一塊什麽

“為什麽沒走？” 黎書固執的問

沈清南給黎書穿好鞋 “簽證沒下來，好多證件沒有整理好。”

黎書坐在椅子上仰着頭看着他想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可是，她脖子都要酸了，她什麽也看不出來。

“就因為這個？”

黎書繼續擦頭發 “不是，你走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還走嗎？”

“不走了，和你一起上高中。”

黎書低着頭……嘴角微抿

沈清南切了一聲，少年背脊筆挺，背着手一身正氣，站在窗邊對她說 “黎書，我走了你哭都來不及。”

黎書說 “我才不黎書說 “我才不會哭呢！”

可是真到了那天，黎書哭的比誰都厲害，沈清南去機場，蘇霜和林思沈昇一起去送，七人座，黎書和沈清南坐在最後一排，黎書始終都低着頭，齊耳短發微擋着臉，前面是蘇霜和林思在說話，沈清南視線始終不離她，誰都沒有說話，黎書低着頭手指緊緊掐着手掌心也不知道疼。

出發前沈清南和黎書吵了一架，黎書罵沈清南 “你騙我，你個大騙子

黎書說 “沈清南你走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沈清南手足無措 “黎書，對不起。”

黎書紅着眼睛眼淚一點一點從臉上落下 “你走了誰和我玩呀？沒人跟我玩了。”

“沒人跟我一塊回家了。”

“沒人給我拿作業了。沒人給我送飯了。”

沈清南說 “黎書，我會回來的。”

黎書哭着說 “沈清南，我才不會原諒你”

“我有金妍希。”

機場的路到的很快，林思和蘇霜還要沈昇對沈清南圍着交代了幾句又一起離開，給兩個小朋友留時間，沈清南和黎書坐在機場的大廳的椅子上，沈清南說 “黎書，我每年都會回來的”

黎書已經收了眼淚，臉上沒什麽情緒她說 “沈清南，我們已經絕交了，你不要跟我說話了。”

“以後聚會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可是盡管黎書這樣說，沈清南要登機的時候黎書還是沒忍住一下哭了出來，她趴在蘇霜懷裏不敢看沈清南，沈清南一步三回頭。

飛機遠去黎書坐在最後一排，來時還是兩個人，現在只剩她自己，黎書趴在車窗上看着天空飛過的飛機，眼淚控制不住，三位家長誰也沒有說話，她們知道，兩個孩子從出生記事就一起長大，雖然大多都是拌嘴挑釁，但十幾年的感情卻是十分深厚的。

也許這就是兩個孩子的另一種相處方式，別人不懂，只有他們懂。

黎書說沈清南你的确是會影響我，十幾年不是一朝一夕，但不是壞的，是好的，甚至于我還很感謝你的這些影響，生活百般滋味，每一種都是一種特別的經歷，你覺得不懂，我以前又何嘗不是，什麽是生活，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生活，和喜歡的人分開也是生活，不過是将兩個人熟悉的生活分割開變成了兩種生活罷了，從此我們之間隔了一萬四千多公裏，我的暗戀也疾疾無終，你說你會回來，可是這麽多年，我怎麽知道，你的身邊還會不會是我？

沈清南過年從國外回來，黎書沒有來，只有兩家的家長，兩家人直奔飯店，沈清南被拉着吃飯，也不問黎書，他記得他走的時候，黎書說 “我再不要和你一起”

晚上吃過飯，兩家人一起開車回家，夜裏，沈清南睡不着起床，拉開行李箱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幾個奇形怪狀的小石頭，是沈清南在國外出去玩的時候撿的。

他看了眼外面，合上盒子揣着下樓，走到黎書樓下，見她樓上的燈還亮着，沈清南停住腳步，開始來回踱步，天黑盡小區裏有小朋友在放煙花，冬天的北京特別冷，沈清南穿着大棉服，最後……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林思要去蘇霜家一起做過年吃的丸子沈清南倒時差起得早見蘇霜出門連下樓明知故問 “媽你去哪？”

林思換鞋 “去你阿姨家要不要一起？”

沈清南快走幾步換鞋 “走吧一起。”

沈清南跟着林思去蘇霜怎麽會看不出來，她上樓敲了敲黎書的門，黎書開門穿着睡衣，蘇霜擺擺手下樓對沈清南說 “去吧去吧，阿黎醒了。”

“兩個孩子總鬧別扭也不好”

沈清南跟蘇霜道謝上樓，他站在門口，躊躇許久才敢敲門，第一下沒反應，沈清南抿唇又敲

裏面傳來腳步聲

黎書開門，看見沈清南呆住，她以為是蘇霜，呆不過幾秒黎書呵一聲就要關了門，沈清南趁黎書沒來及鎖擰推着門和黎書較力氣抵開，黎書無言，回到床邊繼續玩手機，她房間鋪了地毯毛茸茸的，沈清南脫了鞋，走過去。

黎書不說話。

沈清南坐她旁邊 ，黎書頭發還是他走的時候那麽長，臉更白了一些，瘦了好多，帶着貝雷帽，小臉冷淡長開好多，沈清南看着心裏難言失落

“黎書……”

黎書兩只手在手機上來回滑動玩着游戲

沈清南摸了摸盒子一時說不出話來，房間裏只有黎書游戲裏發出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書一局游戲結束煩躁的丢了手機在一邊歪床上了，腳一動踢到一個東西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屋裏還有個人，黎書一時無語又尴尬，她慢悠悠扶着後面坐起來，看見沈清南坐在她床邊的地毯上，穿着黑色棉服，拉鏈到下巴裹得嚴嚴實實，黎書室內28度開着空調她現在也只是穿着一件薄針織

黎書坐起來踢了他一腳 “有事？”

沈清南聽聲才敢扭頭，看向她 “沒有，來看看你”

黎書語氣頗為強硬 “嗯，我沒什麽好看的，你別忘了，我們已經絕交了。”

沈清南說不出來話

黎書拾起手機 “出去”

沈清南站起來，看了看黎書就真的往外走，只是沒走兩步又折回來，猶豫幾秒将口袋裏的盒子掏出來放在黎書桌子上回頭對她解釋道 “這是我在……我每去一個地方，就撿一塊石頭” 說完沈清南出去了。

“在我沒有原諒你之前不要試圖和我說話，我不想聽”

“好”

黎書見門關上，她靜靜坐了幾秒丢了手機起來悄悄走到桌前，是一個綠色的盒子，沒什麽特別之處，黎書打開，真的看見好幾塊石頭，黎書拿起來看了一遍，好像就是普通的石頭沒什麽特別……

可是黎書拿着握在手裏看着笑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