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書房 清涼殿有地洞麽?
姜雍容雖不明白小豐子波瀾起伏的內心,但有件事情再明白不過。
那就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禦書房。
比起朝會,能進入禦書房的大臣更為有限,在早朝之後能踏入禦書房的,整個大央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人。
它是大央的腹心,軍機要務從四面八方朝它彙聚,聽憑它的裁決,所有政令皆自它而出,那間屋子裏任何一個微小的消息都能左右大央的命運和天下的格局。
它太過重要,太過顯眼,而她這個前皇後在人們心中早該靜靜等死,她真去禦書房,若無人發現還好,一旦被人發現,她下半輩子便休想安生。
于是她尋了個借口,只說已經對佛祖許願抄經一個月,不便出門。
小豐子躊躇一下,嗫嚅着開口問:“娘娘這是不想認賬麽?”
姜雍容:“……”
他的語氣十分拘謹,說出來的話卻是大有主風,十分嚣張。
“陛下交代過奴才,若是娘娘不想認賬的話,奴才就要給娘娘看一樣東西。”小豐子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幅小小的卷軸。
卷軸不過三寸見方,用的是青玉軸,小豐子輕輕将它抖開,上面依稀可見是一幅天寒雪釣圖。
為什麽說是依稀?因為上面有八個酣暢淋漓的大字,筆走龍蛇,氣勢磅礴,大有拔天而去的意思,純然将這幅精雅的山水畫當成了稿紙。
——匡扶天下,以安萬民!
姜雍容心說,口氣挺大。
但不得不說是一幅好字,神完氣足,入木三分,足以稱得上是大師之作。
她自幼看過的名家名帖不知其數,卻沒有見過這樣一幅。最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見,她卻無端覺得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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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就看到了紙上的落款。
姜。
雍。
容。
“!!!!!!!!”
二十年來養出的定力險些功虧一篑,姜雍容臉色大變,伸手就要去拿那幅字。
小豐子後退一步:“陛下說了,這幅字娘娘已經送給了他,所以現在歸陛下所有,娘娘只能看得,摸不得。”
“拿來!”
姜雍容喝了一聲,聲量也未見得有多高,但氣勢懾人,小豐子不由自主手一軟,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将字遞上去了。
姜雍容飛快接過卷軸,細細看上面的每一個字。
是,是她的字體。
但她的字從來不曾這樣嚣張肆意過,紙上的每一筆仿佛都具有了獨立的生命力,能一個個自己脫紙而出,飛上雲霄。
零星的畫面剎那間闖入腦海——
她站在高高的屋頂上,她腳下踩着金黃色的琉璃瓦,手裏握着那只镏金小酒壺,她張開了雙臂,大聲道:“我是大央的皇後,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要讓他們安居樂業,讓他們老有所依,少有所養,讓他們每個人都過得太太平平快快活活!”
她轉過身,對着某處燦然一笑:“這便是我姜雍容與生俱來的使命!”
“那可就拜托你啦,雍容。”
她聽到風長天這樣說。
他坐在屋脊上,背靠着飛翹出來的鸱吻,臉上有明亮的笑意。
在他的身後是無盡深邃的天空,呈一種奇妙的、明麗的深藍色,大朵大朵的白雲鋪陳其上,有點點光芒在白雲間閃爍,那是散落在天空的星辰。
這是她昨晚剩下的僅有的記憶,但從這一點記憶不難推斷出,是她在酒醉之後誇下海口,要幫風長天打理國事,并且還口口聲聲是為了天下為了子民。
“………………”姜雍容抱住了頭。
魯嬷嬷等人早就留意到小豐子的動靜。主子的性子她們最清楚不過——一旦打定了主意,那是天王老子也很難說過她半分,因此都頗為好奇,想看看陛下打算用什麽東西挾制主子。
然而還沒等她們看清楚,姜雍容就奪過了卷軸,再然後就一付痛不欲生的表情。
這叫魯嬷嬷大吃一驚,哪怕是在坤良宮的日子,姜雍容也沒有這樣過!
魯嬷嬷擔憂,“主子你可還好?”
“嬷嬷,”姜雍容有氣無力,“清涼殿有地洞麽?”
“地洞?”魯嬷嬷不解,“做什麽?”
姜雍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忽然很慶幸昨天晚上的記憶只剩下這麽一點,不然她很可能真的會成為大央歷史上第一個因為丢臉而尋死的皇後。
好在罪證在自己手裏,只要将它毀屍滅跡……
姜雍容擡手就要撕了它,小豐子自從把卷軸交出去就膽戰心驚,十分後悔。因為出來的時候,陛下交代過:“字在人在,字亡人亡,懂不?”
此時觑見姜雍容準備動手,他也顧不得了,沖上去一把把卷軸搶了回來,匆匆卷好就往懷裏塞,一面塞,一面往外跑:
“陛下說了,娘娘要是不去,他就把這字畫挂到禦書房門口去!娘娘,奴才的話都帶到了,您自己看着辦吧!”
他生得白白胖胖圓圓滾滾,跑起來居然也不慢,魯嬷嬷年紀大了追不上,思儀則是反應慢了一拍,他轉眼就奔出了宮門,身處宮人堆中,守在轎辇旁,揚聲道:“那奴才就在這裏恭候小殿下啓駕!”
魯嬷嬷看着他,十分感慨。
什麽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就是了!
這小豐子原先是一個多麽老實的孩子啊!
禦書房在禦花園正南,是幢兩層的小樓,名曰“永晴齋”。一年四季,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推開窗子,都能将禦花園最好的風景盡收眼底。
但今天,為免有人看到屏風後的姜雍容,小豐子把朝禦花園的窗子全關了起來。
禦案後有一道十二扇的紫檀嵌蟠龍玉璧大屏風,姜雍容就坐在這屏風後。
小豐子這個禦前執事大太監辦事挺妥帖,屏風後布置着一幾一榻,幾上放着筆墨紙硯,邊上立着一只青白瓷的花瓶,瓶中插着幾枝半開的臘梅,幽香陣陣。
召見年年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為了讓姜雍容能随着年年一道來往于禦書房和清涼殿,不至于引人注目。
早朝一般是從卯時開始,在午時結束,百官散朝的散朝,回衙的回衙,只有幾位重臣會在午膳後到禦書房來奏事。
所以會拿來禦書房讨論的,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事。
風長天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快傳膳,爺都快餓扁了。”又問,“雍容來了沒有?”
姜雍容自屏風後出來,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她穿的是六品女史的服色,乃是思儀的衣裳,發式也梳成思儀的模樣,與平時比起來別有一股俏麗。風長天一見之下便眉開眼笑,上前來扶她:“我就知道雍容你說話算話——”
姜雍容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陛下,妾身醉後失儀,罪該萬死。但酒後之人谵妄之言,陛下實不該當真。”
“人都說是酒後吐真言嘛,我瞧着昨晚上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話吧。”風長天笑着近了一步,彎腰道:“若不是你胸中早有大志,怎麽會看奏折呢?”
他靠得太近,一股男性的氣息迫人而來,姜雍容忍不住又想退後,風長天一把按住她的肩,“人有寶刀,不能一直把它放在匣子裏,人有才幹呢,也不能一直憋着。再說你說得很對,眼下的情勢實在是太他媽的複雜了,爺真的是頭疼。你就行行好,幫我把眼下這幾樁事給辦了,成不成?”
姜雍容哭笑不得:“陛下,那幾樁大事無一件不是要舉傾國之力,妾身何德何能,如何辦得到?”
“那我就不知道了。”風長天道,“反正我就覺得你能辦到。”
姜雍容:“……”
我到底是做了什麽讓你有這麽大的信心?你說出來行嗎?我一定改。
一時小豐子傳了午膳來,風長天風卷殘雲地吃了,命宣衆大臣進來。
姜雍容在屏風後看着他這吃飯的速度,心想那幾位大臣估計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午飯了。
能進入禦書房議事的大臣皆是手握重權的大佬,或是與議事相關的高官。姜雍容從屏風的隔縫裏看到了戶部和刑部兩位尚書,就知道張有德的案子乃是今天議事的重頭。
然後她看到了父親。
姜原面目俊美,雖然已經是近五十的年紀,依然是面如冠玉,留着三縷長髯,潇灑飄逸,望之如神仙中人。
因是上朝,他沒有穿親王蟒服,而是穿正一品的紫袍,上繡麒麟,麒麟眼睛上嵌得是墨玉,幾可亂真。
據魯嬷嬷說,她小時候曾經鬧過一個笑話,大家問她将來要嫁給誰,她說要嫁給父親。
雖然後來知道了正确答案是“皇帝陛下”,但依然不妨礙父親在她心中成為世上最好的男人。
她最後一次見到父親,還是在三年前。
父親幾乎和那時沒有任何分別,目光淡淡地朝屏風後掃了掃。
姜雍容幾乎要疑心他已經收到消息,知道她就藏在屏風後。
“你父親的眼睛可真厲害,宮裏沒有一件事能瞞得過他。”先帝曾經這樣說過,“姜雍容,你嫁到朕的身邊,就是為了替你父親盯住朕吧?”
“……爺是打算議完了政再去帶孩子玩的,又沒有把孩子抱過來議政,連這也要挑刺,爺還要不要活了?”
風天長的聲音将姜雍容的神志拉了回來。
原來是禮部尚書文林進谏,說方才看到小皇子在禦書房玩耍,不合規矩。文林歷經三朝,資歷僅排在姜原之後,又是帝師,當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勸阻皇帝。
然而這個皇帝不單沒有尊師的意思,大聲道,“一點芝麻大的小事也要來啰啰嗦嗦,管爺管得比兒子還緊。到底爺是皇帝,還是你們是皇帝?!”
姜雍容忽然有幾分同情風長天。
他無拘無束慣了,陡然間坐上至尊之位,一舉一動都要天下人做表率,當然不習慣。
也終于理解了他為什麽他總是賴在清涼殿不肯走。
清涼殿雖然要什麽沒什麽,但至少也沒有人這樣盯着他動不動就來勸谏。
不過他這話說得重了,文林又是個硬脾氣,雖是行禮謝罪,臉上卻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還想再反駁。
姜原道:“陛下少小離家,小皇子已經是陛下唯一的親人,因此陛下同小皇子親近些也是人之常情,眼下還是奏議大事要緊,文翁以為如何?”
經過那場大戰,在朝堂上堅定地站在風家這邊的朝臣們不多了,文林正是其中之一,還是個中領袖。
對于保皇黨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姜家,因此姜原不攔還好,一攔之下文林更要進谏,最後還是風長天将禦案一拍,“有完沒完?今天還議不議事了?!”
別的皇帝拍禦案,不過發出一聲巨響而已。風長天拍禦案,巨響過後,整張紫檀禦案七零八落碎得十分徹底,上面的擺件亦不能幸免,墨汁茶水淋漓一地。
大臣們瞬間老實了。
今日的奏事引入了正軌。
然後姜雍容就開始同情大臣們了。
若是有朝一日,後人們翻起這段禦書房奏對的歷史,就會知道什麽叫徹頭徹尾的昏君。
大臣們說國庫艱難。
風長天:“要錢的事別找爺,爺沒錢。”
大臣們說地方撫恤事宜。
風長天:“讓那些都督們去撫啊,搜刮了那麽多民脂民膏,總該拿點出來用一用吧?”
大臣們說寝陵貪污一案及張有德身死的事。
風長天:“不關爺的事啊。爺是去過天牢,可他真是自己好端端死了,不信你們去問獄卒。”
姜雍容原先還想着來都來了,自然要忠君之事,況且這幾件事也确實是迫在眉睫,于是她一條一條地記着大臣們的條陳,然後聽得風長天這般亂來,頓時氣結。
這麽些天來,天天叫她看折子寫節略,結果寫了跟沒寫有什麽區別?他根本連看也沒看吧?純然就是一副“這不關我事你們不要來找我”的樣子。
臣子們則一個個都快要崩潰了。
最後還是文林進言:“陛下已經二十有五,帝位穩固而膝下猶虛,眼下佳麗雲集後宮,只待陛下遴選,望陛下及早冊立皇後,誕生嫡子,以安民心。”
這下風長天不出聲了,因為他總不能說這事兒和他沒關系。
文林顯然是有備而來,喚進來幾名宮人,同時展開了許多畫像。
畫像上畫的自然都是待選的貴女們。
文林道:“入選的貴女畫像皆已在此,請陛下早日定奪。”
風長天咕哝着問:“非得選麽?”
“人倫之道,莫大乎夫婦。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陛下的大婚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不可再拖延了。”
“唔,行吧。”風長天不情不願地走到畫像面前,一個個看過去,看一個,搖一下頭,“這都是些什麽貨色?怎麽一個比一個醜?爺非得從這裏面挑麽?”
姜雍容在屏風後以手托腮,嘴角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練的是童子功,據說一旦親近女人破了童子身,這一身上天入地天下無敵的武功就白費了。
以風長天嗜武成癡的性子,當然不肯,所以才将貴女們束之高閣,置之不理,避如蛇蠍。
他當然也不肯當着重臣們的面直言自己至今還是個童子、并且可能還要将這個童子身保持很久甚至終生,于是這些貴女便遭了罪,明明一個個都是花容月貌,到他這裏全給貶得一文不值,不是說這個眼睛斜,就說那個嘴巴歪,末了還大發一氣脾氣。
怒道:“爺不是皇帝麽?皇帝難道不配一個好女人?你們這一個個給爺挑的都是哪裏找來的歪瓜咧棗?能看嗎?”
能送進宮來的都是拔尖的才貌,畫像上的美人兒們一個個各呈妍态,實在和“醜”字沒有半點關系。
但臣子們不好公然質疑皇帝陛下的眼光,只好從“貴女們溫柔賢淑”入手,只是話才講得兩句,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母後,母後……”
是年年邁着小短腿跑過來了。
禦書房的門檻高,他扒在上面半天爬不進來,眼看有幾分焦急了。風長天大步一跨,過去一把把他拎起來,“小家夥,找什麽母後?你是找我吧?”
“高高,高高。”年年轉換了目标,興高采烈地指示。
風長天也興高采烈,正預備把年年往肩上放,這下不單是文林,幾乎是所有大臣紛紛跪地:“陛下!”
這個架勢接下來顯然是有一通長篇大論,風長天頭疼,只得放下年年:“年年聽話,先自己玩,等我忙完了再給你舉高高。”
年年期待的快樂落了空,嘴巴扁了扁,直往屏風後去:“母後……”
驚得風長天一把把他拎回來:“哈哈哈哈母後怎麽會在這裏呢?”
年年半個身子朝着屏風後掙紮:“母後,母後,我要母後!”
大臣們面面相觑,姜原和顏悅色開口道:“小殿下搞錯了,您的母後怎麽會在這裏呢?母後想必在清涼殿,臣這就派人送小殿下去。”
年年有些怕生,縮在風長天懷裏,遲疑地看着他。
文林立即道:“小殿下,母後在哪裏?只要小殿下指出來,臣便為小殿下找出來!”
這話顯然更合年年的心意,他将胖乎乎的小手堅定地指後屏風:“母後,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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