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咕咕精（六） 穩住！……

一樓的客廳裏沒有光照，幾個男人或坐或立，在黑暗中沉默。聽到門開的聲音，他們頓時一震，紛紛起身往這邊看來。

“老大回來了！”

“是老大和白楊！”

屋裏太黑，沒有光源，連知之适應了一會兒，才能依稀看出幾個黑色剪影，從身形上看，都是年輕男人。

那幾個人把談銳圍住：“老大，找到藥沒有？”

“老大，薛松燒了一天了！”

他們往客廳沙發那邊湧過去，連知之踮起腳尖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沙發上還躺了一個人，不過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這人大概就是他們說的薛松了。

她聽到白楊的聲音低低的：“沒，我們沒找到藥，什麽物資都沒找到。”

還帶了兩個拖油瓶回來，連知之默默替他補充。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個男人終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牆上：“老子管不了那麽多了，拼了這條命，老子也得去找藥！”

他說到做到，果然氣勢洶洶地朝門口去。其餘人立刻拉住他，七嘴八舌的：“你去了也不過是再送條命去！”“你拿什麽去？現在天這麽黑，我們連個照明的工具都沒！”

男人大吼：“那難道就眼睜睜看着薛松死？！老子做不到！”

他們這一行人原先有十多個隊員，在末世剛開始爆發的時候，一下子就死了四個，後來陸陸續續又死了幾個，有的是被變異植物殺死的，有的是被人類殺死的，到了這裏，最後也就剩下五六個了。

按理說，他們這一行人都是青壯年男性，又都是警察，末世剛開始爆發的時候，他們剛在出任務，身上還有槍，還沒來得及上交回局裏，秩序就亂了。有人、有武器，所以物資的收集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只是這一群鐵憨憨，這一路過來見到了太多可憐人，大都是沒什麽生存能力的老人、孩子和婦孺，他們熱血未涼，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總會分些物資出去，這樣一路過來，其實他們自己物資并不充裕。到了後來，植被覆蓋了大部分城市的建築物，物資也越來越難找，結果就淪落成如今這樣子了。

連知之聽到有個年輕的聲音在說話，語氣裏滿是忏悔和內疚：“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那盒消炎藥給出去的。要是那盒藥還在就好了！是我對不住薛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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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也不能怪你。當初那會兒，那孩子都燒成那樣了，總不能真見死不救吧。”

連知之聽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聽明白，敢情這一群鐵憨憨，在末世幹的還是鋤強扶弱、惜老愛幼的事。

連知之無語了，很想罵他們一句蠢，然而終究還是罵不出口。這一群人也許是蠢吧，但是這種善良和正義在末世裏，卻是比鑽石還要珍貴的東西。

只是英雄也有被一文錢難倒的時候，這不，這群人現在就處于赤貧的尴尬狀态。

束手無策的無力感感染了屋裏的每一個人。一路走來，他們見到了太多同伴的犧牲和離去，盡管這在末世是常态，可是他們依然無法坦然接受。

“我這裏有阿莫西林。”忽然，在一片沉默中，一個清脆嬌柔的女聲響起，黑暗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啪”的一聲，一束光源亮了起來。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屋裏站了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兒，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在包裏翻找：“找到了，阿莫西林，消炎退燒。”

連知之手裏拿着藥擡起頭來，卻看到一群人全都盯着她，她默默地退了一步，晃了晃手裏的藥：“emmm……藥，你們不要啦？”

“要要要！”白楊最先反應過來，他激動得直接躍過沙發，接過連知之手裏的藥，如果他是一條狗，估計此刻尾巴搖得可以上天了，“知之姐你就是我的恩人！”

……倒也不必。

連知之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方面，她接下去要跟着這一群人混，這群人個個人高馬大又有武器，想來安全還是能夠得到保證的，既然是拜山頭，那還是拿點誠意出來比較好；另一方面，就沖着這群人難得的良心，她也願意幫。

在手電筒光源的照射下，連知之看到白楊小心翼翼扶起了沙發上躺着的人，給他喂了兩粒藥下去，然後又換了他頭上已經被高燒捂熱的毛巾。

接下去，就真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小夥子們這才有空關注連知之。其實剛才他們就看到這個老大帶回來的女孩子了，只是所有人都憂心薛松，也沒空去理會她。沒想到這女孩子一出手就是一板的消炎藥，這世道物資比錢還要值錢，她肯于薛松落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哪怕這回薛松還是熬不過去，他們也記她的情！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介紹了自己的姓名，除了白楊，還有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原來他們甚至都不是正式警察，只是大三來警局實踐的見習生，末世爆發以來，親朋好友都喪生于變異植物的攻擊中，即使有幸存的也紛紛各自離散逃難，他們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去投奔諾亞基地。

話語中，聽的出來他們對談銳很是推崇，幾乎就把談銳當成了這個隊伍的核心支柱，那個叫吳桐的少年拍着胸脯保證：“知之姐，你放心，跟着我們，絕對能保護你一直到基地！”

衆人又聊了下目前的情況，半年過去，人類對這些變異植物也都有了認識，有人甚至總結出了一本變異植物圖譜，上面寫了各種變異植物的名稱、危險性、毒性、攻擊方式、攻擊範圍等，連知之這才知道，變異植物也并不是一無是處，有種植物就能結出可供人食用的果子；有種植物砍斷莖葉，能流出清甜的液體，可以替代飲用水……所以盡管物資十分難尋，但靠着這些植物，也能勉強存活。

白楊和吳桐隔斷時間就要去給薛松換掉捂熱的毛巾，順便量一下溫度，看熱度有沒有降。再又一次把手搭在薛松頸邊量溫度的時候，白楊忽然驚喜地叫起來：“降了降了！熱度降了！”

吳桐一下子把他擠到一邊，自己去摸：“真的！是好像降了！”

連知之：這藥效也太好了吧！

到底還是些年輕小夥子，薛松溫度降下來，他們也放松下來，于是氣氛立刻活躍起來，有個叫龍柏的小夥子還把千千抛上抛下地玩，逗得千千發出驚叫聲，抱着他脖子咯咯地笑。

一小時前這裏還是一片愁雲慘霧，看着同伴高燒不退，每個人都感念自身，對這個世界和未來産生了疑惑和動搖，可是連知之一來，好像不僅帶來了光，還帶來了希望。

最後還是談銳發話了：“好了，別鬧了，龍柏去接杜仲的班，其餘人休息，明日出發。”

他很有威信，令行禁止，一幫人各自散去。二樓有許多空房，連知之和千千睡在了一間卧房裏。

沒有時鐘，連知之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只能大概判斷是十點左右。千千失去媽媽，白天一路和他們逃亡，盡力不拖後腿，可是到了夜裏，到底還是忍不住偷偷啜泣了幾聲，還不敢讓連知之發現，懂事的令人心疼。

白天太累了，不一會兒，她就在哭泣中睡着了。

連知之也精疲力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而有一個人沒睡着。談銳輾轉反側，表面穩如老狗，實則內心慌得一批。因為職業的緣故，他從來都是那個保護者的角色，連知之還是第一個撲上來保護他的人；他又想起了女孩子纖細柔軟的指尖輕撫在他小腹上的感覺……靠，不能想下去了，整個人都燥了。

第二天一早，連知之在此起彼伏的鳥鳴聲中醒來，大概因為變異植物生長得極快的緣故，連知之感覺生态環境好像都好了不少，空氣清新沒有霧霾，百鳥争鳴微風涼爽——如果這些植物不吃人的話就好了，如果不用一睡醒就要想法子弄吃的就更好了。

連知之把千千叫醒，揉了揉眼睛，也沒條件洗漱裝扮，她只是用手指钯了钯頭發，随便紮了一個馬尾就下樓了。

樓下只有一個人在，是昨天晚上在大門口守夜的那個叫杜仲的男人，他正在給薛松換毛巾，連知之過去看了一眼，昨天晚上太黑，她一直不知道這個病人長什麽樣，今天過去看了一眼，這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幹裂起皮，的确是一副病得很重的樣子。

連知之問了一句：“燒退了沒？”

杜仲道：“退了很多，現在是低熱了。連小姐，謝謝你。”

連知之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顯然，比起龍柏和吳桐的跳脫活潑，杜仲要沉穩多了。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談銳帶着一大幫小夥子回來了。談銳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臂膀都露在外面，肌肉一塊塊的，他手裏拖了一大叢植物，進了門把植物往地上一扔，然後撸了一把汗濕的額發，連知之站得遠遠的，都感覺到他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

她感覺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悶騷的勾搭。

穩住！連知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