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咕咕精（十六） 你我本……

談銳呆住了。他知道連知之是中了迷霧的, 但卻沒想到她中了以後……這麽豪橫。

她素手碰碰這裏碰碰那裏，指尖流連過的地方便起了一陣細密的顫栗。連知之又摸到了他的喉結，他喉結禁不住地上下一滾, 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好在吳桐異能才是初級, 迷霧效果不過三分鐘。三分鐘後，連知之如夢初醒, 方才旖旎幻境裏的一切都忘卻了，只記得自己站在這裏本來是要看吳桐異能的。

“咦？吳桐人呢？”連知之轉頭看了看，“談銳？你怎麽在這裏？你臉怎麽這麽紅？”

談銳低低說了一句什麽，連知之沒聽清，就見他大步走了。

吳桐躲在一處嘿嘿地笑, 深深覺得自己為老大追媳婦的事業添磚加瓦，是一大功臣。哪知偷偷樂到一半，便被談銳踹了一腳，他家老大臉色黑了一半，道：“你以後再把異能用到連知之身上, 我饒不了你！”

吳桐納悶, 這是……感情受挫了？難道連知之對他家老大半分心思都沒有？可是他分明看得清楚, 連知之對他們和對談銳是不一樣的啊！

談銳也懵了, 他也不明白連知之對他到底是個什麽心思，看她中了迷霧後的表現, 分明是對他很癡迷的, 可是他總覺得她就是饞他的身子……

現在吳桐也有了異能。他的異能是制造出令人産生幻覺的迷霧, 很明顯這和他吞吃的菌菇凝珠有關。連知之初初聽到這個異能時也是醉了，她想起了那個“植物大戰僵屍”裏頭的那個胖乎乎的兩眼是圈圈的迷幻菇，頓時感覺無法直視吳桐。

當天晚上，連知之把大家召集起來, 掏出那個布袋子，把凝珠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之下，開始分發凝珠。

一邊發一邊還喃喃自語：“排排坐，吃果果，你一個，我一個……”

她兩次收集到的珠子将近四十顆，給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七個人分，每個人都有五六顆左右。

衆人吃驚地看着自己面前這一堆流光溢彩的珠子：“知之，你這是幹什麽？”

連知之道：“分着吃啊。你們的異能都還是初級吧？既然白楊和吳桐以身試法，驗證了這個珠子的确可以激發異能并且沒什麽副作用，那還愣着幹什麽？吃啊！提升異能啊！”

就是這麽大手筆！

就是這麽豪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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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質這塊拿捏得死死的！

連知之像個一夜暴富的暴發戶，財大氣粗地拿珠子砸人。

衆人面面相觑。不是他們不想提升異能，但是他們有廉恥，知道這些珠子都是連知之搞來的，雖然連知之的異能用來收集珠子特別方便，可這并不意味着他們就能心安理得地摘取別人的勞動果實。更何況想也知道，凝珠一出現，毫無疑問地會成為在末世流通的硬通貨。雖然大家相處得很融洽，可誰也沒那麽大臉去讓連知之把珠子交出來平分，白天的時候，薛松和杜仲甚至在商量要組成小隊出去“獵取”植物，收集凝珠。

連知之看大家都坐着不動，立刻明白了他們的顧慮：“你們這就見外了啊！過去我麻煩大家的事也不少，好多次戰鬥你們都擋在了我前頭。這些凝珠我願意給大家——你們是不是看不起我？！”

半晌，談銳先把這些珠子收了，沉沉看向連知之：“知之，這份情我記住了，以後我談銳就供你驅策。”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帶着私心的，想連知之聽出他話裏隐含的意義，可連知之卻豪爽一擺手，坦坦蕩蕩的：“嗐，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

談銳：“……”

她說的一家人和他想的一家人根本不一樣！

看到談銳收了，其他人也才收了自己的珠子，各自向連知之道謝。杜仲和薛松沉穩些，只是簡單的一句道謝，但連知之能聽出裏面的鄭重和認真；白楊龍柏幾個跳脫的，就如同一群哈士奇，嗷嗷嗚嗚地圍着她轉，恨不得把尾巴搖成風扇。

天色晚了，衆人懷揣着珠子紛紛回房準備提升異能。談銳觑了個空，捉住了連知之，開門見山：“你自己的珠子呢？”

連知之迷惑：“什麽？”

“你都給了我們，那你自己呢？”

連知之不防他看得那麽仔細，她又不能告訴他自己用的是道具，沒有異能不需要凝珠，只能含糊道：“我早給自己留着呢！你放心！”

談銳定定地看着她，那雙眼裏暮霭沉沉，連知之被他盯得心虛，正忖度要說些什麽挽尊的話，就見他退後一步，道：“那就好。”

連知之如釋重負，立刻轉身：“我回去睡覺啦！”

談銳盯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沒有說話，她在說謊，他清楚地記得，除了高級凝珠，她的低級凝珠加起來只有三十八顆，剛才她全分出去了！

她有事瞞着他，可是他既沒資格也沒立場去過問。

談銳今天晚上值夜，看着連知之回房以後，他轉身站到了門口。擡頭看看，連知之的房間就在樓上，他從前守夜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可是今夜，他是在守護他心愛的女孩。

連知之躺在床上，然而沒有睡。她豎着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一開始大家在房裏各自活動，經常發出些細小的動靜。一個小時後，周圍萬籁俱寂，一點兒聲音都沒了。

連知之偷偷起床，看了看千千，後者睡得很熟。她悄悄擰開門把手，蹑手蹑腳下了樓。

這棟房子的大門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損壞了，只剩下半扇門扉搖搖欲墜，今夜月色極好，借着月光，連知之看到了那守在門口的高大身影。

男人懷裏揣着刀，手指間夾着一根煙，正仰頭看那月色，從連知之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他下颌到胸口這一片的線條，因他仰頭的動作，被拉成鋒利的一條，就像他懷裏的那柄長刀。刀鋒最亮之處，是他突出的一點喉結，随着他抽煙的動作滾了一滾。

男色……不是，月色太誘人。連知之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剛走近幾步，警覺性極高的男人已經察覺了，懷裏的刀瞬間出鞘，明晃晃的刀身反射那銀輝般的月光，揚起一片銀白。

不等連知之表明身份，談銳已經認出了她，刀複歸鞘，铿锵一聲清吟，那一線冷光被收了進去。

對着連知之，談銳不自覺地把聲音放柔：“怎麽了？睡不着？”

連知之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托在掌心放到他眼下：“這個，專門給你的。”

她白皙細嫩的掌心裏托着兩顆凝珠。哪怕月色如水如銀，也掩蓋不住這兩顆凝珠的光芒。一濃綠，一鮮紅，濃烈的色彩仿佛會動，在珠子內部緩緩流淌運轉，一看便知裏頭蘊含着巨大能量。

正是那兩顆高級凝珠，一顆人面花樹的，一顆巨大蘑菇的。

談銳沒有接。他只是把視線從凝珠上落到連知之臉上，看得專注：“為什麽給我？”

連知之當然是有私心的。既已知道了談銳就是他要一起合作的任務對象，當然要在他身上氪金氪金再氪金啊！

她算摸索出了一點經驗，上個世界裏，男主要搞垂直農場，要發展農業拯救世人，她就給他的大業添磚加瓦，點亮蚯蚓幹的技能樹；那這個世界，無論談銳要幹什麽，她自然也要提供助力！說起來，上個世界裏的男主是誰來着？連知之一怔，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只知道有這麽一個人，至于這人的姓名樣貌，卻全然記不得了。

不管了！總之，你我本無緣，全靠我氪金！

于是她就這麽回答了：“因為你不一樣啊！”

面前的男人眼神亮了亮，似乎她的這句話很大地取悅了他，令他感到十分欣喜，他接過這兩顆凝珠，道：“好。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長刀你的劍戟，為你驅使，永世不悔。”

“……”連知之捂着胸口後退兩步，這情話技能滿分啊！

談銳看着敗退而走的連知之，在心裏默默念着那句不敢說出口的話：我是你的長刀你的劍戟，而你是我的盔甲我的軟肋。

一夜過去，連知之睡醒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樓看大家的異能有沒有提升。還在房間裏時，千千已經給她演示了一遍，小姑娘制造的風明顯大了很多，吹得連知之抱着床柱各種淩亂，就是不知道其餘人的異能怎麽樣了。

她剛剛下樓，樓梯轉角處忽然冒出了一大蓬嬌豔的花朵，擠擠挨挨團團簇簇地将她圍了起來。連知之視線裏都是花朵或深或淺的明媚的漸變色，鼻端都是花朵的清香。這一大蓬花還都是顫顫巍巍的花苞，像小荷才露尖尖角，嬌嫩柔弱的花瓣，明媚豔麗的色彩，沒有人會不愛花，連知之感覺自己的心情都明朗了很多。

“surprise！”白楊猛地從那一大蓬花後面跳出來，“知之姐，送你花！”

連知之心情愉悅，撫過嬌嫩的花瓣：“你的異能提升啦？”

白楊點頭：“是的！昨天還只是長了幾片小葉子的枝條，今天可以開花啦！我感覺提升了一級！”

一旁，之前還在暗忖白楊這個異能沒什麽實用性只是個花架子的談銳，默默地看着幸福得被花環繞的連知之，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嫉妒。

不止白楊，其餘人的異能也都得到了提升，吳桐躍躍欲試地也想展示一下異能提升後的效果：“我制造的迷霧持續幻覺時間從三分鐘到五分鐘了！”

被談銳死亡凝視，頓時偃旗息鼓。

只不過五六顆低級凝珠顯然只夠提升一級異能，再往上，衆人明顯地産生了一種滞澀之感，好像極力突破也不能。這時要麽便靠低級凝珠的數量堆，要麽就要用到中高級凝珠。

但是不管怎樣，衆人都有了盼頭，精神也振奮了許多。之前的計劃又被提上桌面：主動尋找變異植物，收集凝珠。

這個計劃被全票通過，衆人也要離開這盤桓了兩三日的落腳處了。薛松去清點了物資，盡管那時大家從那個大超市裏拿了很多易保存的物資，不過這一路過來，八張嘴還是把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只能再供衆人吃兩天了。

不過大家都不擔心。如果說一開始，他們還在為溫飽掙紮，恐懼和絕望不時襲上心頭，經過這一路的風霜打磨，異能又提升了，在這變異植物橫行的末世裏多了底氣和資本，現在的他們從容了許多，顯得游刃有餘多了。

大家上了那輛神車五菱宏光。這車一路開過來，破爛得不成樣子，輪胎不知換了幾個。壞掉的零件也都從別的車上拆下來補上去，總之縫縫補補的，全車估計也沒幾個原裝零件了。一路丁零當啷的，居然也把這八個人從千裏之外的北方帶到了南方。

白楊一拍方向盤，親切地大喊一句：“疾沖吧小光！”

小光沖過廢棄的民居，沖過荒蕪的田野，沖過被變異植物占領的廠房和工業區，沖過一家食品廠……食品廠？

“停車！”談銳低喝一聲。

白楊一腳剎車停在路邊，車裏的人都透過車窗仔細打量那個食品廠。食品廠共有三幢樓，這三幢樓此刻都長滿了植物，只有廠房那高高聳立的煙囪還露出一點水泥色。一種形似柳條的植物從煙囪內部長出來，冒出煙囪口後，那長長的軟軟的枝條就往四周垂墜下去，遠遠看去，像是綠色的噴泉和煙花。

白楊仔細看了看：“好像這裏頭沒什麽厲害的。”

變異植物的等級高低之分可以從外觀上看出，像他們之前在那個基地裏看到的人面花樹，還有在收費站口那朵碩大的蘑菇，以它們巨大的體型和詭異的外觀贏得了萬衆景仰，明明白白寫着“莫挨老子”的警告，而這裏的變異植物雖然很茂盛，但從外觀看來都還比較正常，沒有特別懸殊的個體。

白楊回頭問衆人：“進不進？”

談銳抽出自己的長刀：“進。”

他們的物資需要補充，除了超市以外，食品廠是最可能獲得大量補給的地方了。

一行人下了車，慢慢接近食品廠。廠裏有三幢樓，一幢是有五層高的樓房；一幢是扁平的一樓廠房，看上去應該是生産車間；還有一幢三層樓高的小房子，應該是員工宿舍。

談銳挽了個刀花：“去車間廠房。”

只有那裏會有大量或者正在生産或者已經是成品的食物。

衆人都暗暗聚氣，随時預備發動異能。

連知之走在最後，她的“新時尚”道具很有用，只需遠遠地站着，就能把這一片植物都收進去，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但是她總有種直覺，在這片綠色的海洋中，似乎有一個巨大的危險正暗暗潛伏着。

這直覺來的莫名其妙，也毫無根據，但是連知之選擇相信。

也因為此，她現在不敢用“新時尚”。“新時尚”雖然不像“咕咕精”那樣有冷卻時間，但它的吸收容量有限，并不是無底洞；吸收完了還得花時間消化——有時候還要吐槽味道，在它全部消化完畢的這段時間內，就不能用了；當然她現在也可以選擇使用“咕咕精”，可是這廠房面積這麽巨大，不知生長了多少植物，她那可憐的四十八小時平均分攤到這些植物上面，鬼知道能給他們争取多長時間，這道具只能放在最要緊的逃命關頭才能用。

連知之深感自己的拖稿時間不夠長，還是太短。

前方衆人都已經動起來了。杜仲的異能适合遠攻，只見他遠遠站着，召喚出了一只碩大無朋的兔子。他的異能經過升級，召喚出來的虛影看上去更為凝實，也更耐扛，那只兔子一蹦一蹦的，一下子跳到植物當中，三瓣嘴一動一動，吧唧吧唧地開始嚼葉子。植物迅速開始反擊，但是因為杜仲站得遠，它們攻擊不到，只能攻擊這只大兔子。兔子在5分鐘後，被攻擊得煙消雲散，但在這5分鐘裏，它已經為衆人啃出了一條路來。

衆人小心翼翼地沿着這條路走，一直走到了車間門口。車間的卷閘門已經被植物們占領了，龍柏一個火球轟過去，轟出了入口的同時，也招來了植物的反擊。

談銳抽刀砍掉斜刺裏劈過來的各種樹枝，大吼道：“你們先進去，我斷後！”

大家都已經很有默契了，紛紛躍進入口。談銳在大家都進去後，深吸一口氣，發動了他的異能。

連知之心裏一緊，鑒于他之前的各種黑歷史，她特別害怕他又召喚出個什麽煎餅哈士奇之類的，讓他們本就不容易的生活雪上加霜。

然而她很快看到了壯觀的場景，在談銳的召喚之下，一列列一排排手持長矛身着鐵甲的古代士兵從天而至，甫一降落，便立刻和植物纏鬥在了一塊兒。他們身上的鐵甲反射着沉肅的冷光，行動整齊劃一，随着一根根長矛的戳、刺、挑，發出震天的吶喊聲，這一刻，連知之仿佛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的冷兵器時代，撲面而來的殺意足夠震懾住承平已久的現代人。

她緩緩地對談銳豎起大拇指：打擾了，大佬。

古代士兵在和植物搏鬥，趁着這個間隙，談銳也躍了進來。連知之抽空問了一句：“你這回想到的雕塑是什麽？”

談銳：“兵馬俑。”

連知之：“……”

我大秦始皇果然牛逼！

車間裏是一條條整齊的流水線，流水線上還有半成品的食物，過了大半年，早腐爛了，變成了一堆顏色和氣味都不可名狀的爛泥樣的東西，粘在流水線光滑的金屬臺面上。連知之無暇仔細參觀，一幫人分頭合作，各自負責一條流水線去找成品出口。車間很大，從一頭到另一頭有約100米，連知之拿出了百米賽跑的速度，飛速掠過那些金屬機器，終于找到了成品出口。出口處壘滿了一盒盒已包裝完畢的成品，連知之也顧不得細看，全部掃進了行李袋。

其他人的進度也都差不多，幾個人如同進城打工的農民工，大包小包地在門口集合，一個接一個地從入口又鑽了出去，按原路返回。

此時那些兵馬俑已消散了，但植物也損失巨大，視野所見之處，皆是斷裂的枝條和落葉，地上流淌了各種顏色的液體，深綠的、暗紅的，交雜在一起，一腳踩下去粘噠噠的。

龍柏一手一個大行李箱，背上還背了一個行軍包，跑在頭一個，快樂地呼喊：“這回真順利！”

我靠你為什麽要立flag！

連知之乍一聽這話，頓時驚的差點摔倒。而就在龍柏話音剛落的同時，只聽“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就像有人引爆了炸彈，那巨大的響聲響徹天邊，連大地都在震動和顫栗。

一剎那，連知之失聰了。明明周圍大地在晃動，植物在瘋狂攻擊，可是她的世界卻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她只能看到隊友們焦急的臉色和不斷張合的嘴，他們在發出怒吼，她卻什麽都聽不到。

幾秒種後，先是持續不斷的耳鳴，長時間的耳鳴之後，她終于能聽到聲音了，首先湧入的就是談銳焦急的呼喊：“知之！你還好嗎？！”

他在離她十米遠的地方，正在晃動的大地上穩住自己身體，竭力向她這邊移動。

連知之給他比了一個手勢，示意自己無事，讓他別過來。然後轉頭看向聲源處。

那裏本來矗立着的是三層高的員工宿舍樓，現在就像被什麽東西從內部不斷地膨脹漲大，最後終于承受不住張力而被擠破，牆面開裂，大片的外立面傾倒下來，露出建築物內部的鋼筋和架構，直到現在還不斷有瓦片磚塊紛紛掉落。樓房的整個屋頂已經被掀開了，一棵巨大的長滿了觸須的植物，正從房子內部瘋狂擠出來，無數觸須在胡亂揮舞，不論碰到什麽，都胡亂卷起來往外抛擲。一時間仿佛下起了磚塊鋼筋雨，衆人紛紛躲避。

杜仲召喚出了一頂巨大的雨傘，把大家都籠罩在其下。

連知之躲在傘下，張大了嘴巴看着眼前這棵像是章魚怪一般的樹。盡管已經變異得面目全非，但是連知之還是認出來了，這是一棵變異的榕樹。而那些亂舞的觸須，是它的……氣根。

你見過榕樹嗎？那是一種獨木成林的樹。連知之曾見過一棵巨大的榕樹，遮天蔽日的樹冠之下垂下條條氣根，小時候的她在氣根之間穿來穿去，像是在走迷宮，是難得的童趣。

然而當這榕樹長成頂天立地的粗壯，那無數條氣根如觸手般亂揮時，體驗就沒那麽美好了，連知之童年的美好記憶瞬間稀碎稀碎。

這變異榕樹的氣根上、本體上挂了好些五顏六色的衣物，連知之猜測它是從員工宿舍樓裏長出來的，這些衣服都是本來在陽臺上晾曬的，現在都披挂在了它身上。變異榕樹的好些氣根已經紮進了地裏，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長了許多條腿的碉堡，再加上群魔亂舞的其他氣根，這畫面太美連知之不敢看。

“咋辦啊老大？”龍柏大叫。

白楊怼他：“都是你立的flag！”

此時那些觸手卷起的磚石水泥塊之類的還在紛紛往他們這邊砸，杜仲召喚出的這把巨大雨傘在這些攻擊下，一閃一閃的，很像燈泡要燒斷前的節奏。

眼看這凝聚出來的傘的虛影要消散了，他們必須做決定了。連知之四下一看，這榕樹的本體都就十分巨大了，再加上它橫生的氣根，一下子擴大了攻擊範圍，幾乎整個食品廠都是它的地盤，逃是逃不出了，只能戰。

“我靠！”一根粗壯的氣根抖直了，像一杆□□，直往龍柏身上刺，氣根頭上還挂了一個鮮紅的大褲衩，像一面迎風招展的紅旗。

龍柏險險一扭身，好懸沒把腰閃了。氣根穿着大褲衩從他鼻子前唰地擦過，留下一股大褲衩裏的騷味。

“我靠我靠！”龍柏暴跳如雷，凝出一個大火球，轟的一團朝氣根撲過去。

他異能提升後的火明顯更為灼熱，那團火撲在榕樹上，立刻延伸出一道火線，激出一大團燦爛的火星，燒得熱烈。

龍柏洋洋得意：“我讓你給我聞大褲衩！”

然而火熄滅後，氣根毫發無傷，在空中上下扭動甩了甩，甩掉一顆火星，然後整根氣根筆直朝天，遙遙朝龍柏豎了一個中指。

“……它在挑釁我！”龍柏氣得發抖。

“閃邊去！”白楊一把推開龍柏，“它不怕火！”他召喚出自己的木異能，一束束枝條接二連三地竄出去，和那些氣根糾纏在一起，然而和氣根比起來，這些枝條就像是新生的崽，既柔弱又脆嫩，不出一招便紛紛折斷。

吳桐朝榕樹釋放出一團紫色的煙霧，煙霧擴散之處，那些氣根頓了頓，但是并沒有如吳桐所料的那樣陷入幻覺，依然生機勃勃。

龍柏沖吳桐道：“你傻啊！植物又沒鼻子！聞不到你的煙霧！”

豬隊友們紛紛折戟敗下陣來。連知之一拍額頭，召喚出了“新時尚”，識海裏的“新時尚”懶洋洋的，一句話噎死連知之：“太大了，吃不下。”

連知之一愣，繼而叫道：“大家好歹把它打小一些，它小了我的異能就能發揮了！”

談銳吃了兩顆高級凝珠，異能一下子升到了四級，随手一揮，一個巨大的狼頭人身的身影憑空出現，他穿着彩色緞帶，手持一柄長長的矛鈎，甫一加入戰場，便顯出了巨大的戰鬥力。

連知之忙中還不忘吃瓜：“這是啥？”

談銳已抽出了長刀加入戰局，聲音遠遠地傳來：“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古埃及神話當中的死神。

……談銳可真是涉獵豐富。

在衆人的努力之下，變異榕樹的本體被削去了三分之一，連知之估摸着這大小是“新時尚”可以吞下的，便連忙使用道具。

垃圾桶“呸”的一聲，義正辭嚴：“請宿主配合垃圾分類，争做文明宿主。”

連知之：“我怎麽不配合了？！”

新時尚：“本桶只收易腐垃圾！易腐垃圾！你那樹上挂着的那些衣服，那是可回收垃圾！”

連知之：“……”

她憋着一股氣，叫龍柏：“龍柏！你快制造出火球，燒那棵樹！”

龍柏因為異能無用武之地，正怏怏不樂，聞言道：“知之姐，沒用，它不怕火啊！”

“你別管！你只要給我把它身上的衣服燒掉就行！”

雖然疑惑不解，但是龍柏還是按照連知之說的那樣去做了。一陣奔騰烈火燃燒過後，果然植物毫發無傷，但是它披挂着的那些衣服都被燒光了。

就在此時，連知之立刻發動了“新時尚”，垃圾桶出現，變異植物頭頂綠光籠罩，在兩方持續良久的角力之後，變異榕樹同它的氣根一起被吸了進去。

雖然最大的BOSS已經被解決了，但是這場戰鬥已然驚動了廠區裏的植物，眼看植物大潮朝這邊洶湧而來，連知之又連忙發動了“咕咕精”，一看時間，只有三分鐘。

“風緊扯呼！”連知之振臂一揮，“三分鐘啊！”

這麽多場戰鬥下來，大家都配合默契，聞言立刻扛起行李撤退。那些植物僵在原地，在風中顫抖着枝葉，就是不能往前一步。

末路狂奔的三分鐘，在他們到達廠房門口的一瞬間，身後僵立的植物也陡然活過來，葉片唰唰的發出聲音，好在這時他們已經逃出了廠區植物的攻擊範圍。

劫後餘生，衆人互相對望，這人臉上有被鋒利的葉片邊緣劃出的血痕，那人衣服被氣根抽成了一條條挂在身上，另一人腦袋上都是葉子，彼此一看，都轟然大笑起來。

收獲也不匪。這食品廠食品加工種類繁多，餅幹、糖果、方便面等，還有千千最喜歡的巧克力。雖然經過一夏，融化過，現在又凝結起來，包裝袋裏是個奇怪的形狀，但在末世已算是很好的食物了。

這些物資堆在車尾，五菱宏光又上路了。

兩個小時後，連知之心念一動，十幾顆凝珠憑空出現在了她手中。

“咦？有這麽多？”連知之訝異。她是知道的，這回“新時尚”就只吸收了榕樹一棵樹，沒有別的植物，按理也只該得一顆凝珠，卻沒想到有這麽多。

這些凝珠大部分都是低級凝珠，只有當中一顆碩大的圓潤的凝珠，內部流淌着層次分明的綠，松綠蒼綠石綠茶綠……晶瑩剔透流光溢彩，比水頭最足的翡翠還要美。這顆應該就是那棵榕樹本體的凝珠了，而其餘的低級凝珠，大概是那些氣根的。雖然它們從榕樹本體上長出，但其實是可以扡插而成另一株榕樹的，所以也各自長出了凝珠。

連知之照舊要把這些凝珠分給各人，卻全都被拒了。

白楊說得很認真：“知之姐，你不要這麽寵着我們了。我們又不是沒有手沒有腳，你看，我剛剛也揀了很多凝珠。”他把自己的口袋拉出來，給連知之展示，“以後凝珠只會越來越貴重，你哪怕自己不用，留着去和別人交換物資也好啊。我們有手有腳，自己賺。”

衆人紛紛點頭，連年級最小的千千都堅決不肯要。

連知之又看向談銳，這男人微微一笑，扔過來一個抽繩的袋子。連知之打開一看，嚯，裏頭滿當當盛滿了一整袋的凝珠，各種顏色的都有，綠色的紫色的紅色的，甚至還有連知之沒見過的橙色的凝珠。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收集了這麽多珠子的。

他俯身過來，聲音低低的：“送你。”

連知之手一抖，差點兒說出“我沒異能不需要”的實話，好歹咽了回去，正想找個借口回絕，一擡頭就看到了談銳的眼睛，那裏頭如潮汐起伏般見不到底，莫名地讓她心慌起來。

“我的就是你的。我的所有一切，都甘願給你。”談銳又道。

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連知之只能收起來，道：“那你以後要用了問我拿啊。”

談銳眯了眯眼，笑得特別滿足。就像一個把工資卡上交給老婆的男人，貧窮而快樂。

這一路，從夏末走到初秋，又從初秋走到深秋。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冬天的氣息已經近了。空氣幹燥而寒冷，早上起來，枯黃的葉子和土地上覆着一層薄薄的白霜，一路行來，許多變異植物也掉光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張牙舞爪地橫亘在天空，像一只只枯瘦的胳膊，把高遠的天分割成了不規則的形狀。

臨近寒冬，連植物好似也陷入了懶洋洋的冬眠，竟沒像夏日那般有攻擊性，很多時候，即使靠近它們，都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越靠近諾亞基地，人類的活動痕跡就越明顯。在路上行駛的車輛不止他們一輛，有時過夜修整時也會遇到另一撥人，但彼此都泾渭分明，各自為政。

路上也有不少人是靠雙腿行走的，身上裹着亂糟糟的不合身的衣服，背上是破爛的行李袋，蓬亂的長發覆面，只從發間幽幽露出一對眼睛，乍然看去，竟一時分不清是獸類的眼還是人類的眼。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沒有一輛停下來載人，反嗆得他們一口灰。

末世裏，人們已消磨了那些無用的良心和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