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俠客與劍(2)

他看着她,眼睛比相親時還要深沉。

陸惟真往後退了一步。

“不用怕,我是來救你的。”他說,嗓音很低很沉。

陸惟真心中稍安,問:“你……是什麽人?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沒答,上前一步,突然伸手。陸惟真側身躲開,全身再次緊繃:“你想幹什麽!”

陳弦松眉一揚,有點意外她的靈活,看着那麽瘦軟一只。他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伸手再次一抓。這回的動作又快又重,陸惟真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臂就被他緊扣住。陸惟真擡腿就向他踢去!可他連躲都沒躲一下,顯然不把她的花拳繡腿當回事。

陸惟真踢在他的小腿上——

好硬,腳痛……

他連眉都沒皺一下,往前一推,陸惟真就被他單手壓在牆上,動彈不得。

“你、你幹什麽!”陸惟真又急又怕,張嘴咬他,他偏頭一躲,陸惟真口中熱氣便撲在他耳朵上,嘴巴也撞上他的肩膀。陳弦松下颌線條飛快翕動一下,低喝道:“老實點!”

那微微帶着沙啞的嗓音,就在陸惟真耳邊,她一縮。他飛快伸手,在她前額後腦連點幾下。陸惟真只感覺到又疼又麻,眼睛一閉,身體歪下去。陳弦松伸手一接,感覺到一團溫香軟玉落入懷中。他的動作有剎那遲滞,迅速将人輕放到床上。

按照以往經驗,幾處和腦神經相連的經脈要穴被擊打,她至少會昏迷幾個小時,醒來後,也會短暫失憶,這段經歷不會記住。

陳弦松不再耽擱,在窗口看了看,辨明方向,又從腰包中掏出段細繩索,往窗戶上一挂,人如同鹄子般,在黑夜中急速直降下去。

陳弦松輕盈落地。手一抓,收起繩索。

此時接近淩晨三點,小區裏一個人都沒有,路燈朦胧。他拔腿就往向月恒逃竄的方向追去。

越過圍牆,踩過屋頂。他腳下的動靜極輕,速度卻快得像一道流光,眨眼就跑出很遠,宛如一頭在黑夜裏捕食的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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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月恒卻只覺得受傷的手臂快要斷掉,痛得他好想哭。他心想都跑出這麽遠了,剛想歇口氣,回頭一看,一條黑影直射過來。向月恒吓得魂飛魄散,心想變态啊,跑這麽快!他趕緊使出渾身解數,繼續往前跑。可兩人間的距離,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兩人跑到了一條無人的長街上。

向月恒氣喘籲籲。他知道落到身後那人手裏,只會死得渣渣都不剩。要拼一把嗎?可是向月恒完全沒有把握,那把劍讓人如此忌憚。他現在也認出這個人了,就在昨天,路上遇到過。當時他還覺得這人身上衣服挺好看,特意模仿了一套去相親。誰知道人家就是盯着他呢!

身後,傳來那人低沉如廟宇洪鐘般的聲音:“站住!”

向月恒好想哭,當他傻啊,當然不能站住。

那人說:“找死。”說出這兩個字時,那人仿佛已近身後幾步遠。向月恒猛地轉身,張嘴就吐。一大口,至少能裝滿滿一碗,綠色的散發出腥臭味的汁液,朝陳弦松噴射過去。

陳弦松原本在奔跑,瞬間急停,身體飛轉,避開毒汁。他看了眼幾十米外的一個攝像頭,沒有拔劍,一拳朝向月恒的臉打去。

這一拳快得像風,向月恒明明偏頭躲了,居然沒躲過!一拳狠狠砸在臉上,只砸得眼冒金星,他淚涕齊流,幹脆拼命晃頭,跟個花灑似的,無差別亂吐毒汁。陳弦松早有防備,原地躍起,空中一個翻身,落在他身後,又是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向月恒被踹得原地滾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眼見着陳弦松不慌不忙走過來,竟是極有耐心的樣子,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狠辣。向月恒知道他忌憚毒液,可自己扛不了多久,畢竟他又不是個噴泉,肚子裏的毒汁也是有容量的,很快就會噴完。陳弦松顯然也是算準了這一點。

向月恒把心一橫,變為四肢着地,快速往一條分岔路口爬去。他的爬行速度竟比兩肢奔跑快了一倍還要多。陳弦松眉一緊,拔足就追。

陳弦松追到巷子裏,眼見向月恒已經快跑出去,那頭燈火通明,還有行人走動。陳弦松心中暗叫不好,心裏顧忌的還是向月恒狗急跳牆傷人。這時向月恒已直起身,沖不見了。

陳弦松追出去。

眼前是條夜市街,好幾家大排檔還開着門,滿滿的坐着都是客人,人聲喧嘩、油煙沖鼻。陳弦松目光如炬,掃視一圈,臉色越發的沉——向月恒竟已不見蹤影。這是條直路,兩人前後只差了幾步,按理說,向月恒無論如何都跑不了這麽快。他的體力也不支持他跑遠。

陳弦松極有耐心,将這條街前前後後又找了一遍,甚至潛入每家飯店裏和後廚查探。可那受傷力竭、不可能走遠的向月恒,竟像是憑空消失了。

如此翻找一通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陳弦松知道今晚只怕不能将向月恒殺死。不過,他已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陳弦松還得去善後。

他翻牆回了陸惟真所在小區,不急不慌搭電梯上樓,悄無聲息進了陸惟真的家。

還是那一盞臺燈亮着,床上趴着個人影。滿地狼藉。

陳弦松輕輕吐了口氣,也不往床上看,挽起袖子,抓緊時間幹活。去廚房找了掃帚,将碎玻璃渣都掃幹淨。又看了眼那扇爛掉的窗戶,拿出尺量了尺寸。這活兒他經常幹,家裏也存得有玻璃。他在心裏計算往返一趟的時間,應該來得及。

等明早陸惟真醒來,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她也會認為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頭,就抹平了。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

去而複返後,看那女人的第一眼。

他的動作頓住。

床上,披頭散發的姑娘,不知何時坐起來了,抱着雙膝,一雙清淩淩的眼,呆滞中帶着防備,望着他。不知已望了多久。

陳弦松站直了。

沉寂。

死一樣的沉寂。

他開口:“什麽時候醒的?”

陸惟真往後微微一縮,靜默幾秒,才答:“你跳窗的時候。”

這回,換陳弦松沉默了。也就是說,她只昏迷了幾秒鐘。是他大意了。

以前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只是非常非常少,他只遇到過一次。人的體質不同,有極少數的人被擊打後,不一定會昏迷,或者很快醒來,也不會造成失憶。以前他救過的一個老頭子就這樣。但是那老頭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只是向他深深鞠躬。之後,也沒有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傳到正常人那個光明唯物的世界裏。

陳弦松手腕一抖,手裏的掃帚丢向牆角,竟穩穩靠着不動。

陸惟真又是一縮,心想,這人丢個掃帚,都丢出了幾分氣勢。

陳弦松拉了把椅子在床對面坐下,腰背筆直,雙手平放于扶手,他問:“之前的事,還記得嗎?”

陸惟真偷偷打量他的臉色,沉靜,無喜無怒,看不透。

“記得……”她小聲說,指了一下他的腰,“你從那裏抽出……呃,一把神劍,砍向那個怪物。”

陳弦松沉默片刻,擡起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又按了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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