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誰無故人(1)

散會了,異種人們在夜色裏,像一群普通人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巢。

陸惟真帶着許嘉來和高森,推開酒吧裏間的門,又穿過一個陰暗的房間,來到一間裝着指紋鎖的屋子前,她敲了敲門,然後刷指紋,推開門進去。高森背後背着個大包。

這是個約莫三十平米的大房間,你進去後看到第一眼的感覺,就是詭異、離奇。

牆上挂滿了許許多多零部件,從極微小的,到足有一人高的,放眼望去,整個屋子都覆蓋着一層密密麻麻的金屬光澤。屋內還有幾張桌子,上面放着幾排手槍、弓弩、劍,還有一些看着非常精密的小型設備裝置。

你只要在這間屋子裏站一會兒,哪怕不開燈,拉上窗簾,也會感覺到,周圍總有光在閃動。或者是牆上的斧形銀白色金屬塊驟然一閃,或者是那些弓弩、劍體內,有細細的光像水一樣流動。

那些光澤,和高森背後的包裏,捉妖師的法器偶爾閃現的光澤,一樣神秘不可捉摸。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坐在桌前,正在磨一把似鐵非鐵、似墨非墨的短匕。他穿了件白色T恤,袖子撸到肩膀,露出古銅色肌肉勁瘦的手臂。下身是條迷彩褲,赤着腳。他留着很短的寸頭,臉部輪廓很硬,國字臉,厚唇緊抿,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而胳膊、手背和腳掌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成年傷痕。他是單手在磨匕首,另一只袖管放下,裏頭空蕩蕩的。

聽到動靜,這人也只是擡頭,說了句“來了”,看着陸惟真,點了一下頭,低頭繼續磨刀。

陸惟真三人明顯和他很熟,陸惟真走到桌前看他磨刀,許嘉來去牆角冰箱裏摸出三罐冰飲料,高森則找了張空點的桌子,把包放下。

“這是什麽材質?”陸惟真看着匕首。

男人答:“有人從南美洲弄來的東西,說是從雨林裏的幾塊飛船殘骸拆下來的,我試試能不能做成武器。”

陸惟真看了一會兒,說:“先放着吧,給你看點東西。”

許嘉來把飲料遞給高森和陸惟真,說道:“斷手,這回我們弄到了一些非常牛的東西,肯定讓你大開眼界。”

斷手,本名沈易安,祖上是陸惟真祖上的下屬士官,千年遷徙,他這一脈卻是将軍人傳統保存得最好的,據說每一代從小都按照士兵培養,而且很多人進入人類軍隊,一代代都是兵王。他的家族,世代宣誓效忠陸惟真的家族。

斷手年輕時就曾經在北方戰區服役,後來因一次意外斷了手,這才退役。厲承琳直接打了筆錢,讓斷手開了這家酒吧,既是個營生,也是異種人們的據點。所以,別看斷手才三十來歲,卻是陸惟真母親那一代的老臣,現在給了陸惟真而已。他平時沉默寡言,也沒什麽朋友,更喜歡在自己屋子裏鑽研和打造武器。但誰都不敢輕易惹他。他也是陸惟真的第三個親衛。陸惟真就這三個親衛。不過平時他不跟着陸惟真,我行我素,有需要才聽召喚。所以許嘉來和高森經常說,斷手才是真正的大爺,陸惟真都要把他供着。

斷手放下匕首,走到桌旁,許嘉來先拿出陸惟真的劍,丢給他。斷手接住,入手那一剎那,臉色微變,提劍就往旁邊牆壁一劃,一道月弧形光波從劍身無聲擊出,“噼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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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牆轟然倒塌,武器零件嘩啦啦掉一地。

其他三人:“……”

斷手臉上卻浮現一絲笑:“高級場能光子劍?只聽說大統領手裏有,你們怎麽弄到的?”

許嘉來笑笑沒答。

陸惟真就像沒聽到似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高森從包裏,一樣樣取出紫金葫蘆、縛妖索、變形鏡……

陸惟真微微一怔。許嘉來和高森都沒有注意到,斷手臉上的笑,慢慢收住了。

許嘉來舉起那幾顆白玉蛋疙瘩,說:“別的武器,用途我們大概清楚,就是這幾個,你能不能測一測,搞清楚是什麽?有什麽用?”

斷手臉上沒什麽表情,接過一個蛋疙瘩,在手裏掂了掂,放回桌上,語氣突然就變生硬了:“我沒那個本事,找我沒用!”

三人都看着他。

斷手只看着陸惟真:“半星,這些從哪裏來的?”

陸惟真沉默一瞬,答:“從一個捉妖師手裏。”

斷手:“陳弦松?”

許嘉來和高森都是一驚。

陸惟真忽然笑了一下,很短促,帶着一點自嘲的味道,平平看着斷手:“怎麽,認識?”

斷手深深望着她,臉色已變得難看:“你殺了他?”

陸惟真的語氣很平淡,平淡中帶着一絲古怪的執拗:“沒有殺,只是搶奪、驅逐。”

高森突然對斷手說:“你難道和那個捉妖師有交情?”

斷手說:“高森你閉嘴。陸半星啊陸半星,我知道事務處管理規定上,寫了些什麽狗屁,也知道你們都覺得,這本是我們璃黃人的東西。可是這個人,你怎麽能動?他和很多捉妖師都不一樣,我雖然沒有見過他,卻早就聽說他的大名。

三年前,終南山大青龍作怪,殺死人類和異種人超過二十。當地處長帶着一夥高手圍剿都慘敗了。是陳弦松,一個捉妖師,只身前往,九死一生,斬殺大青龍。這個年頭,已經沒有幾個人正直到近乎愚蠢的地步,去守護別人——無論人類還是璃黃人——他卻是一個。

我也聽說當日終南山上,他根本沒有為難其他弱小的異種人,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因此我對他心生敬佩,專門打聽過他的消息。這些年來,陳弦松殺的都是異種人中的敗類惡徒,從不濫殺無辜。井水不犯河水的事,你為什麽要對他動手?奪他法器,如同斷他手腳。

半星,你從來待人善良寬厚,我從來沒見過你做錯誤而殘忍的事,這也是我心甘情願追随你的原因。可是這一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別跟我提什麽捉妖師、地球人、異星人,我不管,我只看人。你們立刻把這些東西拿走,我不想看到陳弦松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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