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還是常岚第一次看姜青鸾戎裝而入，每日姜青鸾回府之後一定是先換衣裳再來見自己，姜青鸾身高與中原男子無異，這铠甲在身毫不違和，今天她穿的還只是普通校尉的制服，看起來已是威風凜凜，常岚又開始想，已經做了一套常服，何不再做一套上好的盔甲。

常岱将二人引上，依次将二人介紹給了餘漾，當餘瀾得知姜青鸾的身份後原是有些吃驚，但姜青鸾現在既是太子門下，他還保持鎮定，畢竟一個廢王是比不過左将軍嫡長子的。

“這二人便是明日護送泠公主的将軍了。”

常岱說着為二人賜了坐席，嵇叔達被安排在了泠公主身邊，姜青鸾則是更遠的角落。

“把殿下的席位放在本宮這裏。”常岚說道，既是她府上的人，自然得坐更好的位置。

“謝公主。”姜青鸾落座之後，小聲說道，又看了眼餘漾，那上洛世子是個英俊的小夥子，其實貴胄之間擇良而配，産下的子嗣都有一張好看的臉，不過再看這世子似乎個子矮了些：“這便是你未來的夫婿？”

常岚白了姜青鸾一眼，低聲道：“本宮不嫁，敢問符王可有興趣？好歹是個世子，嫁了或許能借兵奪權。”

姜青鸾一口酒差點沒噴出去，她道：“遠水救不了近火，嫁人有用我嫁你兄長可好，你得叫我一聲嫂子。”

常岚看了眼常岱，又看向常岱身後的顏起，捂嘴說道：“我覺得你沒機會。”

姜青鸾也确實說笑，如果嫁人真的改變自己的命運，又何必在大司寇家裏一直委屈自己，她确實被廢，但從小所受的教育卻不能讓她接受用身體換去男人的恩賜。

“不過……”常岚突然嘆息道：“就擔心躲不過。”

姜青鸾臉也跟着沉了下來，其實她心裏明白，以常岚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可能不嫁人的，這是大辛，也是天下的正統，在這個地方，女人只能尊崇女人的命運。

“可有計？”姜青鸾問道。

常岚挑眉打量起了對方，湊上前說道：“殿下便是我的計。”

身體相近，體有蘭香，姜青鸾看着神色暧昧的常岚，突然她很想帶她離開。

--

Advertisement

歌舞正酣，衆人本是相互聊着，逐漸也變成兩人一對，三人一組的各自攀談，常岚也建議姜青鸾去給泠公主敬酒，既然太子想讓二人熟絡熟絡，她現在也急于有一個合适的理由去丞相那裏調出想要的文牃，就得讓姜青鸾好好表現。

在辛國憋屈了那麽多年，姜青鸾最會的便是逢場作戲，于是拿着酒杯去了泠公主處，連同那世子餘漾也敬了酒，但餘漾畢竟是常岱在招呼，而泠公主看常岱的意思是準備嵇叔達拉線，一切點到為止後她便又回到了常岚身邊，這宴會裏觥籌交錯，好像獨她二人有些格格不入。

“殿下，可想退席？”常岚低聲詢問道。

姜青鸾餘光瞄向一旁的常岱，那太子倒是正常與賓客溝通，不過餘漾的目光倒是時不時往這邊看着，明明是個王室公子，卻一副沒見過女人的樣子，姜青鸾一下對此人嫌棄了起來。

“退，但……太子那邊？”

常岚早猜到姜青鸾也是不想在這呆着的，她突然往姜青鸾懷裏一靠，另一只手拉着右側常岱的衣袖，低聲說道：“兄長，阿妹醉了……”

“那我送公主回府。”餘漾說道，又看向常岱，其實他這辦法直接有效，常岱若是點頭了，那他想娶常岚就已經成功了一半，如果常岱沒同意，他還得再努力努力。

常岱看了眼常岚，他心裏敞亮得很，就是想躲着這場合，他對餘漾不是特別滿意，卻是見不得常岚愛耍小聰明的樣子。

“就有勞世子了。”

常岚沒想到兄長竟然如此不通人意，正在她頭痛之時只怕身邊人說道：“太子殿下，孤送公主回去便可，反正孤與公主住一處。”

姜青鸾又看向泠公主接着道：“想來一會嵇将軍會護送泠公主會驿館，這樣也能一同護送世子殿下，免得來回跑，也辛苦嵇将軍了。”

誰能想到姜青鸾出面為常岚作了主，餘漾一愣看着常岱，這多少駁了太子的面子吧，誰知常岱還沒來得急說話，常岚便扶着姜青鸾站了起來，頭依然靠在姜青鸾的身上，她說道：“本宮覺得甚好，那兄長，常岚先退了。”

出了宴會，常岚才端正了身子，她拉着姜青鸾一路往馬車處小跑，阿離緊緊的跟在二人身後，姜青鸾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常岚平日城膽子不小，胸有丘壑，沒想到竟然害怕相親。

“就這麽怕成親嗎？”姜青鸾問道。

“怕。”常岚回答道：“怕沒自由，怕我大事不成。”

姜青鸾一笑，拉着常岚上了馬車，常岚已經多次表示過，若要她不嫁，只得靠自己，姜青鸾卻不明白常岚究竟要讓自己做什麽，就算自己如願讓常岚居于廟堂之上，她又應該如何逃過嫁人的命運呢？

上了車之後二人并肩而坐，常岚回頭瞧了瞧并無其它人跟上，這才又晃着腦袋，道：“我兄長就這點本事，如果只想着聯姻來穩固關系，并非長久之計，現在的天下已不是曾經的天下了。”

常岚之意，自然是指禮樂崩壞，現在諸侯們各自盤算。

“諸侯野心，可是公主就能阻止的？”姜青鸾問道，她當年便是諸侯，她不僅有西征的野心，自然也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她相信不僅是她，其它諸侯也是一樣。

“我？”常岚輕笑道：“螳臂當車嗎？我自然不行。”

“你不行，太子也不行，難道二皇子有此本事？”姜青鸾疑惑的問道。

“他也沒有。”常岚回答道，此時她的龍旗車已出了承天宮，她的聲音也稍大一些了。

“那誰有？”姜青鸾有些好奇了，既然常岚想保她常家永遠為尊，總得有人出面治理這天下啊。

“你可以，剛才那世子也可以，南方的霸主成王自然也行，還有蠢蠢欲動的下京黎氏，”常岚看着姜青鸾更為疑惑的臉，說道：“以大辛為中心，四分天下，十六路諸侯國誰不想當第一。”

姜青鸾大笑起來，此時還真是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女人，若五年前由她坐自己符王的位置，不一定會輸給宗室那群老狐貍。

“公主是想以制衡之道對付天下諸侯？”

“正是此意。”常岚意氣風發，此時月色升起，映在她臉上，全是自信之色：“而殿下便是本宮的第一個盟友，若我有一日能制衡天下，便用會用上京之力攻擊符國以西，再從借梁國，越國借道攻其東線，你符地幅員遼闊，一定左右增兵不及，此時我再天子之命，用大辛之兵從符山而過，還你符王之位。”

姜青鸾聽着常岚的藍圖，心裏開心極了，雖然她知道這些計劃或許并不能真正的幫她拿回丢失的王位，這看起來有些稚嫩的計劃裏卻是常岚的赤子之心，曾經她也是這樣，心懷希望，想拿下西域諸國，最後卻被冠上一個不保社稷的名頭從而被廢。

她不想常岚重蹈覆轍。

龍紋車大概行了半刻的功夫就到了公主府，姜青鸾先行下車，阿離将常岚扶下，二人齊肩走着，聊了一些天下之事，常岚曾對霍顯說過，就算姜青鸾無心幫助自己，也一定會把她當做一位知已，因為在天平城裏，能與自己并高的女子實在太少了。實事也是這樣，姜青鸾入駐公主府後，她比之前開心了許多，雖然兩人白天各忙關各的事，可一到傍晚走過那隐秘的小路，總會聚首夜談，偶有幾次都忘了時辰，直到姜青鸾入了骁騎營之後才有所節制。

“時辰不早了，殿下先休息吧。”常岚知道明日姜青鸾還有大事，她要調到丞相所管轄的文書，非得姜青鸾出面不可，但首先要的是讓姜青鸾有功，戴功便出師有名。

姜青鸾手按在左胸前，微微含首：“公主也早些休息。”

常岚退後兩步，微笑說道：“那祝明日殿下一切順利。”

話畢，常岚轉身準備進屋，卻又被身後的人輕輕拉住了肩。

“別動，頭上有東西。”

常岚乖巧的站直了身子，她看着姜青鸾站到了自己的身邊，輕輕的在自己的頭上取下了什麽。

“是蛾嗎？”常岚小心問道，她有些害怕此物。

“不，是紙灰。”姜青鸾将取下的東西，确實是稍過的紙灰，近日來天平城郊都在祭夏以求秋報，燒了好些東西，想來應該是随風飄來的。

“謝殿下。”常岚将姜青鸾手指上的紙灰吹着：“還是早早休息吧。”

二人又是客氣的相互行禮，之後又各自分開。姜青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沒忍住的想回頭看，卻恰逢常岚也在看她，二人均是一愣，相視一笑，各自回頭。目光雖沒有再聚在一塊，但似乎兩人的心裏有一顆種子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