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白色的營帳裏歌舞喧嚣,主将白其站在營帳中央,兩只廣袖長舞,在舞伎之間踏着拍子。一群武官圍繞在左右,武官左右都坐着侍酒的女子,如果不是門外站着持戢士兵,帳內擺放着沙盤、地圖與兵器,恐怕會有人誤會不是到來了兵營,而是到了某個青樓之中。

傳信的百夫忐忑的站在門外,營內這副光景,他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又時不時看着營門外,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前腳才邁進營帳,一個杯子就從他頭上掠過,他又有些局促了,只見他的世子,未來的國君正與一位舞蹈伎跳舞,那姿态還頗為優雅。跟着又尋着那些将軍,倒是個個樂在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小卒。

最後百夫還是接着走了進去,找到他自己的主将,梁氏少公子梁善,也是這支隊伍的将軍。

“梁公子,外面人來使。”

百夫小聲說着話,梁善喝得有些醉了,竟是遞了一杯酒給那百夫。

百夫自然不敢去接,便又說道:“梁公子,有來使求見。”

“什麽使?”梁善問道。

“符國來使求見。”

“符國?”梁善跟着就笑了起來:“那個天遠地遠的符國?還是那個找天子借了地的符國?”

“屬下不知。”百夫說話謹慎:“看打扮,當是浮山以西那邊的。”

“我們上京剿匪,他符國的來參合什麽?”梁善讓身邊的女子給他切肉,自己又灌了一嘴的酒,說道:“而且……而且這不咱們上京的領土嗎?符國怎麽來的?”

“屬下不知。”

梁善說着就是一腳:“一問三不知,要你,何用!”

這動靜不小,倒也吸引住了其它人的目光,就連白其也停下了舞步,他看着那個格格不入的百夫長,向梁善問道:“梁卿可是有事?”

梁善還是一副醉熏熏的樣子答道:“這匹夫說符國的使者…使者求見。”

梁善喝得多,白其卻還沒有醉到那樣的地步,此次是他道次北征下京,一路皆是大勝,身邊得也都是他的親信,只等最後一仗結束,他就能帶着自己的左右回國都聽封,突然卻說符國使臣求見,也覺得甚是怪異。

“哪個符國?”白其問道,自從姜青鸾要了百裏郡,這天下便有兩個符國了。

“浮山之西的那個。”

白其一怔,那個符國兵強馬壯,想來強悍,中原之中除了成國無人可匹敵,如果不是與中原之間隔着符山,怕天下早已是亂世了,但符國一心只想西侵,從來不過問中原事務,雖然姜青色鸾被大辛扶持,但是要找麻煩也不會找到自己頭上。

“可有何事?”

那百夫硬着頭皮回答道:“屬下,不知。”

白其讓一旁的女奴送上涼茶,自己喝下一杯,方覺得頭腦清醒一些,便又對旁人說道:“既有使者來,就把這營帳收拾收拾,沙盤和地圖蓋起來。”

“喏。”白其的常侍應道,都是些手腳麻利的,便速速動了起來。

左右将軍都是白其身邊的公卿少年,這次跟着剿匪也是來混一些功勳的,自然唯白其是從,跟着也紛紛起來,将身邊的女眷叫走。

白其又道:“把喝醉的都送回帳去,還醒着的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換好甲,別丢了我國的志氣。”

此時,一行人又紛紛正經了起來,真就半柱香過一點這帳篷裏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不過屋裏的酒味,炙肉之味,以及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卻依然濃郁,夾雜在一起隐隐的覺得讓人有些心悶。

見收拾好,那百夫就出門去接使者,使者三人,皆是玄衣,為首者是一位将軍,将軍的左右肩甲上雕着王室方可使用的玄鳥鳥首。

白其也是王室出身,自小便學過各國的禮儀,哪國尚什麽色,以什麽神物為尊自己都是清楚得很,一見來者便知對方應有爵在身,便也客客氣氣安排了上坐。

“符國羊裏子。”來者只報爵位,符國有羊裏縣,此人當是羊裏縣的食邑者,報完爵位來者接着說道:“姜玄鹟。”

白其自然知道一個子爵斷然不敢用玄鳥,又問道:“符王是你的?”

“兄長。”姜玄鹟回答道。

白其看來使身份,就知道這是有要事要說,只是卻不明白,既然有要事,為什麽要找他這個世子,明明他父王還在位,而且這樣私下見面,如果傳到了國都也會遭敵人蜚語,特別是他的那個弟弟。

“請問羊裏子找孤何事?”白其攤開手道:“你也看到了,我們正在北征流寇。”

姜玄鹟自然清楚這裏才辦過宴會,哪像是什麽北征,卻不戳破,直言道:“七日前,世子曾引過一只游勇去百裏郡。”

白其一愣,确實有此事,是由梁善安排,本來想着是對付姜青鸾,但近日來自己接連大勝,所以也沒有在意樣的小事。

“羊裏子說的是何意,孤不明白。

這樣的事白其自然不會認。

姜玄鹟也不揭穿,繼而說道:“那某便說另一事,世子的最後一戰必敗。”

若是出征前有人這麽說,白其自當洗耳恭聽,可現在他一路得勝,哪還聽得去別人的話,一時間怒上心頭,一拍而起!

“尊你一聲羊裏子也是視你為貴胄,若是符國只是為羞辱孤而來,那不如早些離開。”

姜玄鹟卻依然不動聲色,他說道:“後日,世子的軍隊會在長西走廊突襲下京的流寇,這早在下京的算計之中了。”

“危言聳聽。”

“危言聳聽也好,實事就在那裏。”姜玄鹟說道:“屆時我符國的軍隊會紮營在長西走廊以南。”

“這還是上京的地界,符國的軍隊出現怕是不妥吧?”白其握緊拳頭,符國雖強,但也不可如此欺人,如果不是不斬來使,他已經起了殺意了。

“如果世子到時候有為難之處,可點狼煙三支,某自會來助。”姜玄鹟道,在他與白其的對話之中,他并不在意對方的态度,自己帶着節奏。

“我上京自己有兵。”

“下京早已切斷了左右來路,等的就是甕中之鼈。”姜玄鹟道,言下之意這世子正是個王八。

“那也不勞你符國費心。”

姜玄鹟也不急,反而起身向白其行了一揖,道:“此事來還是我符國有相求。”

白其不答,姜玄鹟的樣子沒有一點像是來求事的。

“天子将百裏郡借給了符國叛徒,那便是不承認我兄長國君的身份,我符國上下皆不是滿天子的作法,然大辛父國,若是子弑父怕是大逆不道,但父不認子也讓兒子為難。”姜玄鹟聲音不大,但卻中氣十足:“屆時我符國将出使大辛,請天子做主。”

“呵,這與我上京何幹。”白其讨厭姜青鸾是真的,但有些事情只是私人層面,如果上升到外交,他也不敢做這個主。

“我君上只是想請上京也進天平城說些公道話,當然,如果為難了世子,世子不答應也行,就是後日的狼煙我符軍也不會管了。”

姜玄鹟說得倒是極有底氣,這讓白其也有些懷疑他說的話,難道後日最後一役真是下京有詐?

“我上京與下京的恩怨,我們自會處理,還是不勞符國操心。”白其說道,一邊給手下遞眼色,分明就是想送客了。

姜玄鹟自覺起身,不卑不亢的說道:“話已至此,某今日的任務也算結束了,殿下只需記得三支狼煙,我符國便可保你性命,代價也簡直,只需上京與我符國結盟,未來下京的土地,我符國可以與世子共享。”

“好一個共享。”白其的臉色已難看之極,諸侯的地都是天子的,若要異主也得天子開口,符國真是越俎代庖到了極至,可見狂妄。

“某先退了,世子殿下不送。”

看着離開的姜玄鹟,白其已氣得咬牙切齒,為什麽符國的男女都那麽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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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縣郡府

常白下了轺車,看着那簡陋的郡府有些無話可說,這個郡府放在天平城或許就是一個小尹辦事的地方,且不說郡府門口的兩頭獅子雕刻笨拙,毫無美感,硬在獅子身上綁上紅花這是什麽鬼?接着再看那匾額,常岚是最愛書法之人,可那匾額也不知道用什麽棺材料子做的,宛若朽木,上面的字也是醜陋之極,就這匾額上還是給挂了一朵紅花。

天平城是什麽地方,集天下工藝之美,各匠人之所長,皇室公卿哪家孩子不是侵染在藝術的氛圍之中,現在這個郡府簡直挑戰着常白的三觀。

“兄長,怎麽不進去。”常岚走在前方帶着路。

“阿妹,如今就住這裏?”常白深感頭疼,這可是她最疼愛的妹妹。

常岚如實回答道:“自然不是,一街之外有常府。”

“常府?”常白又是一驚,常府又是什麽東西,皇室在天平所住都有名字,常岚的府邸當是長公主府,而他常白的則叫雲中淺水,不是以職為名,都取名風雅,這常府……不想也知簡陋。

“阿妹,真不知道你過來做什麽?”常白語氣中充滿責備。

作者有話要說:殿下:我那些堂兄弟就不想我回去

公主:我那些親兄弟就只知道勸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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