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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至，戰事息，養兵時。

馬場之上，還是人聲鼎沸，不用打仗可沒說不練兵，練兵的方式有許多種，馬術、摔跤也是其一，只是比起枯燥的列陣、出操來講更為有趣一些。

巴勒帶着頭，将士兵分成紅藍兩隊，帶着兩隊進行比試，軍營裏烤着豬羊，四處都能舀到馬奶酒，對于那些在符西餓久了的流民部族及那些曾經為奴的人們來講，現在的日子還是美滋滋的，同樣是在刀口上活，情願活得潇灑些。

懷孕的母馬被安置在一起，由專人喂養，練兵有巴勒看着，姜青鸾就來看看馬匹，說來還真得感謝上洛，這馬頭瓜人能吃，瓜的葉子與莖馬也能吃，就着幹草，竟也成了好的草料。人吃的好，自然強壯，馬亦然。看着馬兒們毛皮油亮，主帥自然寬心許多，一切正如常岚所言，皆往好的地方發展。

并未在軍營呆得太久，姜青鸾還是早早的往郡府而去，對她來講此時并非忙碌時，可常岚的事卻像永遠做不完。

“殿下來了。”

阿離守在門外，見姜青鸾來了主動起身，卻并沒有為她開門的意思。

“外面冷，怎麽不進去呆着。”姜青鸾關心道。

“公主正與朱大人商讨要事，二人有些激動，奴不好打擾。”

這得是多激動才能把阿離都給吓出來，姜青鸾靠近房門，果然聽到這兩個女子在争辯，隐約可辨奴隸、稅收及土地等字眼，這三個詞聽起來事小，可每一件都是大事。

“兩人争論了多久了？”

阿離微微躬身也往屋內的方向看了看，回答道：“約一柱香了。”

姜青鸾看看那慘白的天，對阿離說道：“外面冷，我倆一塊進去吧。”

開門聲也驚動了兩位辦着正事的人，剛才還劍拔弩張的辯論立即安靜了下來，常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過阿離沒在內伺候，茶倒是涼了不少。

“殿下怎麽回來了？”常岚道。

姜青鸾心頭一緊，常岚每次待公務如命，偏又要自己也如此，哪知每個人行事不同，治事不同，怎可同日而語。

“事情囑咐完了，又檢查了營房和馬廄，最近的草料還不錯，表揚了看馬的隊伍這才回來。”姜青鸾硬是把事情細細說來，這樣才顯得事情做得多，想來也是無語，與常岚明明是情侶，但每每見面卻如同面見天子、太後之流，總得謹慎三分。

“殿下若是下午空閑，可去常敏那裏走走，本宮有些日子沒見他了，勞殿下為我照拂一下。”

“好。”姜青鸾馬上應下，又見朱婉兒還在行禮，又令她免禮起身，這才問道：“方才二位吵什麽呢？孤還沒進屋就聽見了。”

常岚這才松下臉一笑，忙讓阿離為自己與婉兒換了熱茶，道：“哪是在吵，切磋罷了。”

“政見不同而已，”朱婉兒向常岚行了一禮道：“婉兒受教了。”

姜青鸾聽得糊塗，剛剛聽起來吵得面紅耳赤，如今倒做起了揖。

“所以究竟辯什麽？”

常岚請姜青鸾入坐，道：“本宮以為，當還天下奴隸以自由。”

“……”

看着姜青鸾一臉震驚，卻又不敢發言的樣子，常岚差點笑出了聲，方才與朱婉兒也是如此說道，不過便有了朱婉兒與自己的争辯。

“殿下覺得可妥當？”

姜青鸾盯了眼婉兒，倒是一下明白了為什麽二人争吵如此厲害，也明白了阿離為什麽會退出去，奴隸是什麽？奴隸與牛、馬、財物一樣是人的私産，若還天下奴隸以自由，那置奴隸的主人于何處？此時便不是還奴隸以自由，而是以天下公卿為敵。

“咳……孤以為，公主再三思量思量。”

“那殿下那日為何救了上京的奴隸，又給了他們自由？”

姜青鸾那日确實是想到了常岚的話，奴隸是人，是人方可用。

“那日是那日，況且百裏郡還是孤說了算。”姜青鸾道，事實也是如此。

“那就先還百裏郡的奴隸以自由。”常岚坐正身子看着姜青鸾。

“……”姜青鸾只覺頭疼，當媳婦成為同僚竟是這樣的感覺。

見常岚認真了起來，姜青鸾也坐正了身子，她知道常岚眼光非常，可就自己而言，并不覺得奴隸這一事需放到議程之上。她問道：“岚兒，可告訴我你是如何想的？要這奴隸究竟有何用？”

“殿下，我百裏郡人口不過十萬。”常岚平靜的回答道：“土地面積卻有千裏，空有土地，不見人口，百裏郡何以興盛？”

“難道以奴隸充當國民？”姜青鸾問道。

“公主正是此意。”朱婉兒回答道，同時不忘闡述自己的觀點：“奴隸不脫奴籍，一樣是生勞作、生産，公主何必與天下人為敵人。”

姜青鸾也是如此認為，可在常岚面前，硬是不敢忤逆一下，便閉上嘴一字不談，可自己不主動，總攔不住人家要求她主動。

“殿下以為呢？”

“嗯……”姜青鸾愣住了，明明昨天床榻之上還各種求饒，此時倒是咄咄逼人。

“看來殿下與婉兒看法一致。”常岚說道，目光中竟有幾分失望之色。

“奴隸已經存在千年之久，哪個公卿世家、甚至普通國民手下沒有奴隸，為奴者便是他人之物，這也警醒世人，莫要犯法，莫要欠錢，行善事，尊法度。”姜青鸾道，最早的奴隸便是俘虜，之後有些犯人也會從國民被貶為奴隸，或賣或賞賜出去。

常岚卻望向阿離，說道：“阿離随我十年之久，她跟随我時才十二歲，又有何罪之有？”

常岚接着道：“阿離為我，可謂盡心盡力，若是能為自己，肯定盡心百倍。”

阿離在一旁也不敢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

“殿下，你為王時，每年供奉我大辛，供糧數可有摻假？”

“……”姜青鸾又清了清嗓子，老實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或你向自己屬地領主征稅，可希望他們摻假？”

“不希望。”姜青鸾倒是坦誠，其實供糧并不是由她管理，但虛報年收的事情她也知道，只道天下諸侯皆是如此，也習以為常。

“換做奴隸自己當家做主也是如此，為主子做事反正橫豎沒工錢，生下來的子女也是為奴，人生無望，又何需努力？”常岚說道：“就算我百裏郡有一千奴隸，可能比不過五百國民的産出高。”

常岚所言并非胡話，姜青鸾也知道确實如此，同樣打仗，用奴隸與和國民是兩種不同的效果，國民獲取了敵軍人頭，可以獲得爵位和獎勵，而奴隸最多就是賞兩口吃的。

但常岚所想在姜青鸾看來還是過于天真。

“這事體大，開春之後再議可行？”姜青鸾說道，她看着常岚，眼神裏還是寫着乞求，這樣的話題今日一定論不出個結果，只希望常岚不要再執意而行。

“行。”

聽着常岚妥協，姜青鸾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朱婉兒見形勢緩和了些，姜青鸾又到了，也願打擾二人，便找了個理由退了下去。

“公主，傳午膳麽？”阿離懂事的走向前，小聲問道。

“晚些吧。”

答應不提此事，常岚果然沒再提，她并非不知道自己想法過于超前，姜青鸾何人？畢竟是姜氏嫡系，八百年的公卿世家，就算被廢除在外，若有天回到栖鵬城，需要的還是貴族們的支持，固然不敢動貴族們盤中的肉食。可若是往百年後看，奴隸的存在并不能為這個天下做出什麽貢獻，只會讓公卿們更加懶惰。

朱婉兒已退，常岚也改了口：“青鸾，今日怎又未戴手套？”

姜青鸾這才反應過來，依然是不敢與常岚直說，那手套确實不怎麽合手。

“本是去軍營的，怕弄髒了。”

“借口。”常岚一把抓起青鸾的手，在手指上狠狠的咬上了一口：“下次再忘記，就切了吧。”

“你舍得？”

“自然舍得，下次就殿下來做那一人之下吧。”

只有說情話之時，常岚卻像是另一人，可無論是一本正經心懷天下的長公主，還是只會在自己跟前撒嬌可愛的常岚，都讓姜青岚喜歡不已。

“對了岚兒。”姜青鸾倒是想到一事。

“嗯？”

“巴紮的母親，也是我的乳母已經到百裏郡了。”

常岚也聽出了話裏的意思，若是尋常人，誰會讓姜青鸾這麽正式的提及。

“是位重要人物嗎？”

姜青鸾說道：“若說地位，也算重要，符西的情報一直由她送來，也管理着那邊的細作，另外……另外也是我的長輩。”

大辛的規矩與符國又略不同，乳母便是乳母，只是份職務，說長輩那是說不上的。

“已到郡府了嗎？”

“還在浮陰縣。”姜青鸾道。

“那她到時，好好設宴款待便是了。”

姜青鸾點點頭，常岚辦事她放百個心，不過此時倒也有擔心，國與國不同，各國規矩也是不同，她與常岚一塊治理百裏郡，雙方手下雖各自為政，但相敬如賓，這位牡丹嬷嬷卻是出名的強勢，也不知她來之後又是什麽風景。

作者有話要說：80章、81章的補充

講故事的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