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詠嘆調第四闕(1)

《黑天鵝的詠嘆調》番外篇

文/夏梓浠

楔子

[詠嘆調第三阕]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一刻鐘……

沒有如果。

淩九鏡最終還是錯過了李浠米。

詠嘆調第四阕，拉開序幕。

Vol.1黑天鵝，折翼，重生

[醫院]

記憶退回到柯以遙第一次遇見李浠米的那個夜晚。

“柯以遙，你就不能試着接受我嗎？我哪裏不好、哪裏配不上你？”初曉藝紅着眼睛，纖細的手緊緊地抓着柯以遙的胳膊，而他卻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完全不拿她的煽情告白當回事。

“你說，你要我怎麽樣才能跟我交往？”初曉藝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很簡單，跳進這個天鵝湖裏，給我撈塊鵝卵石出來。”柯以遙甩開初曉藝的手，調皮地沖她眨眨眼睛，“我聽說院長大人讓工程師造這個人工湖的時候，特別把底部鋪滿了鵝卵石，我很喜歡，你給我撈一塊。”

“柯以遙你瘋了嗎？！那麽冷的天，你居然讓我跳進去？”初曉藝氣得直跳腳，卻不能發作。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柯以遙，又瞧了一眼那汪冰冷的湖水，還沒跳就感到一陣惡寒，于是她只好抱着自己涼涼的胳膊瑟瑟發抖，企圖用可憐的眼淚博取柯以遙的同情。

柯以遙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雙手枕着頭準備開溜：“既然如此就不能怪我不講情面啦~你看我大半夜的還給你送‘小草莓’抱枕來，要不是你的院長父親特別囑咐你剛割了闌尾炎需要‘小草莓’陪伴着好好睡眠，我才沒那個閑工夫來看你……”

Advertisement

而正當這個時候，一個黑影從對面的樓層躍下，“撲通”的一聲掉進了湖裏。初曉藝驚得嘴巴都能塞進個鴕鳥蛋，心想着：難道柯以遙的魅力已經讓對面偷窺的愛慕對象替自己跳湖了麽？柯以遙則扔下想入非非的初曉藝，沖到樓下的湖邊一頭紮了進去救人。

投湖的人自然是顏瘦瘦——也就是李浠米。

剛被救上來的李浠米唇色蒼白，送到搶救室的那一刻還在意識模糊中不住地呢喃着“鏡子”……柯以遙看着搶救室的大門關上，頹然地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捂着眼睛發呆。身上滿是水漬，有一種冰冷而麻木的感覺。李浠米昏迷時皺眉的痛苦表情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仿佛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注定了今後綿長的羁絆就此展開。

然而，事實也确實如此。

由于李浠米小腿上的傷口在未完全愈合就被她強行拆開紗布，傷口再次裂開、難以愈合，加上湖水長期受到醫院排水系統的污染，各類細菌滋生的湖水無疑給那個傷口雪上加霜。多種細菌交叉感染，讓醫生拿着各類抗生素不斷給她注射也無濟于事。為了防止細菌的進一步擴散，醫生最終決定給李浠米進行膝蓋以下的截肢。這無疑宣判了李浠米即将面對接下來的漫長人生将在假肢、拐杖和輪椅之間的不斷交替輔助中度過。

第一次從麻醉劑的藥效中醒來的李浠米，在幻肢症的驅使下從床上堅定地爬起來，卻“咕嚕”一聲滾下床，紅着眼睛顫抖着手撫上自己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左腿膝蓋，她這才發覺小腿被截肢的殘酷現實。

“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告訴之前把我送來醫院的人我在這裏，請你無論如何都帶我離開這裏。”這是李浠米對柯以遙說的第一句話，她就是這麽冷漠生疏地拜托他保密，也許是她的眼神過于清澈冰冷，讓一向只會對別人指手畫腳的柯少爺有些不習慣，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柯以遙迅速安排了轉院手續，卻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堅強而平靜面對現實的女生，在此後的日子裏給他帶來了那麽多的麻煩和……不同。

就在轉院成功的第二天，李浠米開始自暴自棄，不配合醫生的治療、更開始絕食。柯以遙只好讓醫生給她不斷注射鎮定劑讓她冷靜，然後用輸液的方式給她注射葡萄糖以維持生命。

“你聽我說，假肢技術已經非常發達，只要你願意配合練習，它會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柯以遙拿出了這輩子最大極限的耐心第N+1次給李浠米“推銷”着假肢，可是她除了扔枕頭和砸杯子等破壞性行為之外，別無其他的回應。

李浠米甚至在柯以遙和醫護人員把那些可以砸的東西統統藏起來之後，開始了新一輪的自虐行為，拔針管砸藥瓶、忍着劇痛強行拆掉膝蓋上的紗布……這些瘋狂的舉動也被柯以遙用鎮定劑制服了，可是她每一次醒來就發作一次的火爆脾氣，讓他的頭痛愈發劇烈。

于是秉着骨子裏的傲氣和使壞心理，柯以遙第一次強吻了她，沒想到那麽強勢的李浠米竟然被一個溫潤的吻給制服了，甚至還莫名流下了眼淚。柯以遙終于松了一口氣，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比較溫柔可行的制服她的方法感到慶幸，也摸着嘴巴享受着這種甜蜜的治療方式，開始變本加厲地尋找一切機會“輕薄”她。

李浠米的脾氣和破壞力漸漸被控制住，變得溫順卻又陷入了一種類似植物人的漠然狀态，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無動于衷。

Vol.2被誰看透的脆弱

[醫院]

特級病房裏，醫護人員例行檢查後悄然離去，只剩下瘦削的少年靜候在病床邊，目光淡然地注視着床上安靜呼吸的少女，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哪怕明明熟睡着也好像征經受着夢魇的折磨，唇瓣翕動着不斷地在呢喃些什麽，眉心片刻不得安寧地蹙成結，“鏡子……鏡子……”

床尾的被單在左側突兀地陷落下去，仿佛一個旖旎的夢境落了空，而右邊卻被純白色勾勒出少女小巧的腿型。被單下微弱的顫動牽動了柯以遙的心弦，卻按捺着心裏的微小躁動，伸手拿過了醫生剛剛留下的假肢模型。

“你怎麽還在這裏？”李浠米倏地睜開了眼睛，卻已經習慣了刻意不去看一旁的柯以遙，顧自用冷漠的口吻說道，“我跟你說過的——不要管我！”

打從自己投湖卻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救下，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就時刻伴随着她——被棕熊抓傷後的小腿被湖水裏的細菌糾纏上，皮肉竟然潰爛到一發不可收拾，直到被醫生宣布細菌感染無法控制，必須進行截肢手術……

成為了廢人的李浠米，跟斷了翅膀的黑天鵝又有什麽區別呢？失去了飛翔的資格，倒不如死了幹脆！

“醫生剛剛把假肢的模型……”

“我再說一次，我不要！”沒等柯以遙把手裏的假肢模型遞過來，李浠米就立刻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她倔強地轉過頭，不算大的聲音卻仿佛用盡了力氣，然而又悄悄地在面對牆壁的一面喘息着，眼眶偷偷濕潤了。

幻肢症孱弱地支撐着李浠米唯一殘存的驕傲，而顫抖着雙手觸碰到左邊膝蓋以下早已空蕩蕩的殘酷現實，卻猶如冰冷的利劍，将她苦心築起的泡沫屏障輕而易舉地刺破。

“不接受假肢的話，沒有人會永遠扶着你走路！”柯以遙冷冷地挑了挑眉，将醫生拿來的假肢模型丢到病房的角落。

“你說得對——所以與其當一輩子的殘廢，不如立刻死掉！”李浠米自嘲地勾起嘴角，撐起雙手從病床上掙紮着坐起來，掀開被子逞強地想要下床。

“小心——”柯以遙眼疾手快地搶在李浠米滾下床之前接住了她，重新把她抱上床，一臉無奈地看着她說道，“小浠你知道嗎？身體殘疾并不可怕，世界上有那麽多的殘疾人照樣好好地生活着，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心裏殘疾的人，他們的心裏扭曲造成了社會動蕩不安，難道你要因為身體的殘疾而讓心裏也跟着殘疾嗎？”

“我勸你少管我的閑事！”倔強的女生竭盡全力厲聲道。

“害怕被抛棄所以用冷漠僞裝自己，狠狠地把在乎你的人推開。”柯以遙勾起嘲弄的嘴角，其實，也是在奚落曾經逃避現實的自己吧。

“少自以為了解別人！”況且，兩個人彼此明明還是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不是麽？這樣的過分關心和大言不慚……未免太可笑了！

看着李浠米心有餘悸卻依舊倔強的表情，柯以遙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力地嘟囔道：“你好吵。”

然後他慵懶地眯起狹長的琥珀色眼睛，懲罰一般俯身堵住了李浠米倔強而蒼白的嘴唇，還偷偷揚起嘴角一副享受的表情。

“唔……”他嘴唇柔軟的觸感和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讓李浠米頓時慌了陣腳。瞪着眼睛，想要掙紮，肩部卻被柯以遙穩穩地按住。情急之餘，她惱羞成怒地伸出手狠狠地用尖利的指甲掐了他的胳膊。

“喂！”柯以遙揉着被掐紅的胳膊，撇着嘴沒好氣地抱怨說，“你真的很野蠻诶，有時候真的會後悔當初幹嘛救你……”

“啪嗒。”眼淚因為他無心的字句猝不及防地掉落，李浠米慌忙擦幹了淚水，輕聲笑道，“後悔的話現在放手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柯以遙收斂了痞氣，轉而認真地直視着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篤定，“本少爺非你不要。”

心頭微怔，旋即變得柔軟而溫暖起來。

少年那瓷娃娃一般精致的俊顏、霸道而認真的宣告，猶如霹靂破開了內心原本沉寂黑暗的蒼穹，透出一絲光亮，再猛然洶湧出一大片可以照亮全世界的光芒。

是那樣熟悉的感覺，只是當初曾對自己許下類似諾言的人，也許再也不會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了。酸楚、悲傷，以及種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攪和在一起，發酵一種全新的感動。

Vol.3成長的印記

[柯以遙]

李浠米這樣好像是第十幾二十回了？

當她慢慢接受被截肢的事實後，變得漠然而麻木，産生了極度厭倦生活的頹廢态度。甚至對醫生謊稱自己睡眠不好要了幾粒安眠藥偷偷服下。

“喏，言情小說看多了中毒了吧？”幸好幾粒安眠藥的藥效不過是讓她睡得安穩了，柯以遙捏着剩下的藥丸、對着醒來後懊惱自己沒死的李浠米哭笑不得，“來，柯少爺給你普及個常識，服安眠藥致死至少得吃上八百顆，估計沒吃完就給送服的白開水給弄嘔吐了。還有，人家醫院可是有規定的、況且醫生也是有腦子的，可不會乖乖聽你的給你八百顆安眠藥。”

見李浠米瞪着眼睛一副惱他的樣子、還緊抿着嘴巴就不肯說話，柯以遙低着頭抿嘴直偷笑，繼續附在她耳邊故意逗她：“最重要的是啊，像我們家小浠那麽怕疼的人，可能沒被安眠藥毒死，就給它的藥效全身痙攣疼死了——我可是會心疼的哦。”

“我怕疼？”李浠米忽然自嘲的輕笑起來，眼神變得空洞迷蒙，“柯少爺，你應該見過我被截肢的小腿吧？上面的傷疤是不是很吓人？我告訴你，從小我就生活在髒亂的馬戲團裏，不知道被那些動物咬過多少次，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到處都是。我想，即使我以前再怎麽怕疼，現在也麻木了吧。”

柯以遙突然沉默了，沒錯。他救下李浠米的時候就在無意中看見了她腿上鮮血淋漓的傷口，當時确實受到不少的震撼。大概是因為夏天的時候見多了女生迷你裙下纖細白皙的小腿，強烈的對比之下卻沒有産生恐懼，而是感到一種深深的悲涼、替她也許永遠也無法擁有裙擺飛揚這樣動人時刻而感到惋惜。

“請不要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李浠米漠然地直視着柯以遙悲傷的瞳孔，“我不需要同情、所以請收回你的好意。”

“我并沒有同情你。”柯以遙不屑地笑笑，然後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到李浠米的面前。

她不知所以地低頭，看見了他的胳膊上面有一塊小小的、不起眼的疤痕——明顯是小時候因為淘氣而留下的。

“這算什麽？”李浠米冷聲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小浠，其實傷疤并不可怕，每個人都會有。所以請你勇敢地正視它、把它歸到正确的定義：傷疤不過是成長中受到過的傷痛的印記，是一份警惕你不要重蹈覆轍的回憶而已。正視它、忘記它，開始新的旅程。”柯以遙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正式，目光灼灼卻依舊溫柔。他的話就好像一個莊嚴的宣告、卻又跟情話一般溫柔缱绻。

一向伶牙俐齒的李浠米竟然一時無語凝噎，愣住了，回想着柯以遙剛剛的一席話，內心深處陷入一種格外柔軟的狀态、突然有了想哭的沖動。

柯以遙輕輕吻上李浠米泛起潮紅的眼眶。

也會問過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在救下李浠米後無法自拔地喜歡上她。也許是因為她倔強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她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态度卻莫名讓人感覺到心疼；又或許是因為自己曾經也像她一樣，把喜歡的人和喜歡自己的人統統拒之千裏，現在孑然一身而深深追悔莫及吧。這些看起來不足以充當理由的理由，竟然讓柯以遙對李浠米産生出愈發濃厚的戀慕。

Vol.4溫暖堆砌成城堡

[醫院]

“李浠米小姐，恭喜你今天出院。”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後面藏着的顯然是柯以遙那個喜歡耍寶的家夥。他今天打扮得格外帥氣利落，設計得再簡單不過的淺藍色牛仔裝，外搭一雙中性氣息十足的馬靴。

見女主角依舊靠着枕頭木然地望着自己的面癱表情，我們的男主角有些許尴尬地幹咳了下，然後走過來把玫瑰花随手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将李浠米收在被子裏的手拉起，無比紳士地印下一枚輕吻。

“柯以遙，你可以不要那麽白癡嗎？”李浠米冷漠地抽回手，扯過一邊的紙巾擦着手背，微垂着眸子的樣子看起來格外陰郁。

“小浠還真是面癱女王啊。”柯以遙委屈地撇撇嘴，然後趁她不備時一把将她撈起來，橫抱着快步走出病房，“所以本少爺要用這招逼你就範咯——我的女王。”

“柯以遙！”警告神馬的，對柯少爺來說根本就是浮雲！

看着醫院裏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側目中飽含的羨慕妒忌恨，李浠米狠狠地瞪了柯以遙一眼，他卻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繼續自己的“強搶民女”活動，直到把李浠米塞進私家車後，潇灑地給了身後好奇尾随圍觀的群衆一個閃亮的飛吻，然後吩咐司機火速離開。

後視鏡裏上演着醫院門口女孩子被柯以遙的電眼迷暈的狗血場景，李浠米無力地扶着額頭，而沒臉沒皮的柯以遙卻自戀地摸着自己尖巧的下巴，露出勝利者迷人的微笑。

——吶，至少面癱女王多了個無奈的表情，也不錯嘛。

[柯家]

李浠米原以為淩九鏡的家境算是優越了，可是沒想到這個整天耍帥賣萌的柯以遙，竟然才是真正的富二代少爺。幽靜曲折的花園小徑周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私家花圃，私家車直接開進了自動開啓的車庫裏，然後司機走下去開門，畢恭畢敬地請柯以遙下車。

“摟住我的脖子。”柯以遙在李浠米的耳邊輕言細語，惹得她再次臉紅。雖然她依舊記恨柯以遙剛剛在醫院讓自己惱羞成怒的舉動，卻不得不讓他再次把自己抱下車。

格調高雅的歐式別墅掩映在一片蒼翠的樹林之中，英俊美好的少年橫抱着自己進入這座別致的房屋，這一切仿佛是另一個童話世界的場景。

被輕輕放在布滿蕾絲的公主床上，李浠米受寵若驚地看着周圍旖旎的擺設：白色的蕾絲窗簾、粉白色相間的夢幻家具，以及床頭巨大的兔子玩偶——柯以遙明顯是早已布置好了這一切。

“喏，我的房間就在隔壁，随時叫我。”柯以遙似乎很滿意李浠米微微驚愕的表情，俯下身對她粲然一笑，指尖點了點她的床頭，“枕頭旁邊還有求助鈴，要是半夜找我、而我又睡着了聽不見的話就按鈴，早上起床也是，順便可以提醒我早起嘛。”

求助鈴……柯以遙這個矜貴的少爺居然能夠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到，一種讓人難以呼吸的感覺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