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私房菜館
淩冬至的習慣就是陽臺的窗戶留條縫兒,但是陽臺通往客廳的落地門是要關起來的。他樂意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給這些貓貓狗狗們一點兒幫助。但這種幫助也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不能影響到他自己的生活。
淩冬至本來就是一個很注重私密性的人,他不喜歡吵鬧,也不喜歡自己的地盤裏有未經許可的活物出出進進。尤其到了冬天,前來躲寒的貓貓們比以往要多,淩冬至不可能搞清楚它們都是從哪兒跑來的,更不可能給每一位來訪者都洗個澡。他沒那個時間,更沒那個精力。他能做的只是把陽臺門關起來,維護好自己的生活空間,同時也讓這些不請自來的小客人們有一個能暫時躲避風雪的地方。
小樣兒半立起來,兩只前爪按在玻璃門上喵喵直叫。它走的時候才剛入秋,兩三個月不見,它足足胖了一圈,貓臉圓乎乎的,活像個撐開了褶子的大肉包子。淩冬至剛把陽臺門拉開,小樣兒就撲了過來,圍着他的腳踝蹭來蹭去地親昵。
淩冬至蹲下來,伸手在它身上揉了兩把,“軟乎乎的,吃胖了不少啊。你這是才回來嗎?西崽呢?”
“西崽去找小灰了,還沒過來吶。”小樣兒讨好地舔舔他的手心,“冬至你想我了嗎?”
“想你了。”淩冬至笑着說:“你走的時候都沒跟我道別呢。小沒良心的。”
“你說那個呀,”小樣兒把頭埋進他的掌心裏蹭了蹭,“那不是不好意思嗎?”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淩冬至被它逗笑了,“是去了那個漁村嗎?小灰說你帶着西崽一起去的,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麻煩肯定會有一些,”小樣兒傲氣十足地哼了兩聲,“不過都被我解決了。”
淩冬至誇張它,“長本事啦?”
“那當然啦。”小樣兒美滋滋的,視線在陽臺上轉了一圈之後,又換上一副不那麽痛快的表情,“你這裏好多別人的怪味兒……我不再的時候有很多野貓跑來打秋風吧?”
這貨還知道打秋風這個詞兒吶?淩冬至心裏有種淡淡的囧。就算沒人提醒它,它也該記得自己其實也是一只野貓吧?他還沒嫌棄它呢,它倒嫌棄起別人來了。
淩冬至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別想往我屋裏竄。想進來先洗澡!”
“那……那還是算了吧。”小樣兒猶豫了一下,又灰溜溜地退回到了陽臺上,“對了,冬至,我走的時候給你惹的麻煩,後來還有什麽事兒嗎?”
淩冬至搖搖頭,“你和西崽都跑了,警察們一天到晚都忙得很呢,哪有那麽多功夫去找你們。再說人家失主也沒計較。我估計這事兒也就這麽算了。”
小樣兒大松一口氣,誇張地舉着爪子在自己胸口順了兩下,“那就好,那就好。”
淩冬至心裏有點兒感動。
小樣兒又說:“真要連累你了,讓警察把你抓起來,以後我上誰家去吃小黃魚呢?”
淩冬至,“……”
小樣兒還在自言自語地慶幸,“回頭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那可就慘啦。”
淩冬至,“……”
小樣兒想了想,又湊過來提醒他,“以後你可別再用手絹啦。多不安全啊。警察管那個東西叫……叫線索呢。”
淩冬至磨磨後槽牙,“你還是趁早滾吧。”
轉天下班時間,莊洲果然過來接人。車子駛出校區,一路向北而去,不多時駛進了美術館的後街。
淩冬至倒沒想過會有人把菜館開在這種地方。這條街上除了美術館就是玉器鋪,街角還有一家比較出名的外文書店,雖然也是鬧市,但是跟商業街相比,客流量可就差得多了。或許人家就是要求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效果吧。
莊洲說的那家店從外面倒也看不出什麽特別,也不像別的菜館似的挂着老大的招牌。淩冬至估摸着,這擺的大概就是私房菜館的譜兒吧。有身份的賓客熟門熟路就來了,沒身份的賓客對面走過去也不知道這不甚起眼的門臉裏頭其實別有錦繡。
兩人進去的時候,門廳裏已經有了幾個相熟的客人,正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見了推門進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笑着迎了過來,“怎麽才來,我本來還指望你早點兒來幫着我招呼人呢,你倒是會偷懶。”
這青年與莊洲年歲相仿,眉眼溫和,語氣熟稔。轉頭看見淩冬至,呆了一下,眼裏生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這位是……”
莊洲搭着淩冬至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推,“淩冬至。和寬。老和就是這家店的老板。”
和寬人如其名,眉眼帶笑,看誰都是一臉和氣。他跟淩冬至寒暄兩句,再看向莊洲時,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既然是莊二的朋友,在這裏就不是外人。”和寬看着淩冬至,笑得一臉真誠,“今天來的都是熟朋友,恐怕免不了互相灌幾杯。等下要是莊二喝多了,你還得幫我看着他點兒。”
淩冬至抿了抿嘴沒說話。他覺得這位和老板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莊洲卻像什麽都沒聽出來似的,東張西望了一番,轉頭問淩冬至,“你看他這裏收拾得怎麽樣?”
菜館面積真不大,為了招待客人,幾間雅室的門都敞開着,粗粗一眼掃過去,滿打滿算能同時招待四桌客人。淩冬至看得出這裏的桌椅擺設都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別的他就不太懂了,只覺得滿眼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富貴。果然不是他這等小老百姓落腳的地界。
“挺好。”淩冬至客套地點頭,“裝飾也很到位。”
和寬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那是,我特意請了國學大師給指點的。”
莊洲搭着淩冬至的肩膀往一邊帶,“走,我帶你到處看看。”
和寬在他身後追着喊:“唉,我跟你說啊,那誰,就是塗家的那倆一會兒也過來,你別給我掉臉子啊。”
莊洲停住腳步,斜眼看着和寬,“那倆也來?你請的?”
和寬攤開手,一臉無奈,“他家和我家老爺子的關系……你也知道。”
莊洲皺了皺眉,“行,我知道了。”
和寬的視線掃過莊洲那只搭在淩冬至肩上的手,停頓了一霎,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笑着對淩冬至說:“我還得招呼別人,你跟莊二随意,千萬別客氣。”
淩冬至聽到別客氣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開始後悔了。應邀之前,淩冬至光想着吃了這一頓之後,兩人之間再沒有什麽拖欠的人情,各自輕松。何況自己又不想和莊洲單獨吃飯,有個公衆性的聚會場合真是再合适不過。可是來了之後他才發現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來這裏應酬的客人應該都是莊洲同一個圈子裏混的,彼此之間偶爾幾句交談或者相互點點頭,看得出都是極熟的關系。正因如此,他們在看向淩冬至的時候,眼神多少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淩冬至本來就是個極敏感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心中難免有些不悅。
淩冬至正在琢磨找個什麽樣的理由先退場,就看見大門推開,又有幾個人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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