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骨哨
寧綏垂眸看着周鶴被風吹起的袖袍,上頭黑金色的鶴随風飛舞。
随着歸靈經念到最後,周鶴的周身也萦繞了一圈金色的經文。
寧綏的眼睫除了在眨眼時會落下時,第一次有了別的動作。
它輕微的顫了顫。
當周鶴念出最後一句經文時,他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回頭看向了寧綏。
男人面上有些寡淡的溫和在瞧見寧綏的那一剎那便綻放成了笑容,就連眉眼都彎了起來。
而他周身流轉的經文也是飄向了玉素。
寧綏聽見他身後的幾個毛頭小子呢喃:“周師真的好像神一樣……”
他難得的心裏起了點念頭。
的确像。
從他第一次見周鶴起,他就覺着周鶴不該被這世間所絆住。
哪怕他見識過他說“傻逼”罵“蠢貨”,他還是那個不染凡塵的天神。
不像他。
寧綏垂下了眸子。
随後玉素朝他們拱手,神色平淡的迎接了自己的消散。
再然後這幻境便被一點點的跟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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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恰好微亮。
灰藍色的光籠罩着落敗的戲園,遍地的枯葉和空氣中腐敗、沉悶的氣味叫提起的心都重重落下。
他們離開了幻境。
不知是哪家的雞開始打鳴,帶動着別家的一起,一聲又一聲的疊加在一起,這幾個少年卻不像以往那樣被擾了清夢在被窩裏大罵,反而是互相抱在了一起幾乎喜極而泣:“我還以為我要死在那裏面了……我還以為我要屍骨無存了……”
實在是他們哭嚎的聲音有些大了,惹得寧綏都偏頭看了他們一眼。
玄師瞧着光鮮亮麗,厲害的玄師還能活個一兩百年,但其實這就是個把腦袋放在刀尖上跳舞的行業。
妖邪有好有壞,這點是不假,但總有失去理智了的厲鬼和冤魂,也總有靠吸食人的精氣、陽氣,甚至靠吃玄師的骨肉修行的妖物。
更遑論本就需要靠不斷的念力,在念力斷了後就只能吸食玄師的精氣活下去的魅。
這些在入門時,每個玄師便都知曉。
有人退卻,但更多的是他們站在了妖邪面前。
或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由和原因,可他們的确沒有逃。
這些能夠感知到靈力的孩子,大多數都沒有逃避自己的命運。
哪怕他們真的很害怕死亡
周鶴瞧着他們,溫聲道:“你們且先回去吧,剩下事交由我們來就好。”
這幾個玄門弟子猶豫了一下,紛紛離去,唯有那位矮個子玄師遲疑的問道:“……周師,我待會可以不可以同你們一道?我想知道是誰殺了玉素姑娘……再者我已正式拜師,潭州畢竟是玄門地界,如若有人故意殺人,我也可以幫上點忙。”
玄門作為唯一的玄師門派,作為寧朝皇室親創的門派,無論是規矩還是制度都是十分完善的。
這裏頭的教育和課程也不差,只是因為到底涉及了朝堂,階級劃分過于明顯。而玄門中的玄師,大部分都可以插手朝堂之事,只分大小而已。
周鶴倒不在意這個,他也知道寧綏無所謂,便點了下頭。
矮個子又忙謝過,随後說:“我姓謝,單名木。那我便先回玄門備點符紙了,您若是有什麽發現叫陳寡通知我一聲就好。”
他拱手:“多謝周師了。”
說完,矮個子便在周鶴的點頭下離去了。
等人走了後,陳寡才說:“寧哥,先前我問了李錦城東那邊的事,他留了東西給我在客棧……許是和這事有關系。”
寧綏沒接話,陳寡也不在意:“之前也是他帶我來梨花院聽戲的,我覺着他同玉素姑娘有些什麽。”
“那我們先回你們的落腳之處瞧瞧他給你留了什麽吧。”周鶴話音落下時,腳底下又亮起了太極八卦。
陳寡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他們身側出現了一道裂縫,黑漆漆的,可以容納一個人通過。
寧綏頭也沒回的就紮進去了。
陳寡:“?”
他茫然的看着寧綏消失的背影,就聽周鶴道:“進去吧。”
陳寡一臉懵逼的進去了,等他進去後,他再看,人便已經到了城西的小巷子裏頭。
不遠處便是王嬸家的豆花攤。
陳寡:“???”
他正驚訝着,就見周鶴從他身後走出來,随口對寧綏道:“等這事解決了回無歸山一趟替你取雪峰烏金木?”
寧綏的木偶是在幻境裏做成的,幻境消失後,木偶便也沒了。
那雪峰烏金木着實難得,偏生周鶴曾經為了他去取了幾棵樹,現如今無歸山裏還封存了一份。
這玩意兒結實,說是木頭,其實完全就是刀槍不入,也能承載大量靈力,經得起折騰,寧綏喜歡用這樣的木頭做木偶。
但他卻是平靜的說了句:“不用。”
周鶴看着他毫無波瀾的側臉,輕輕出了口氣。
小朋友還是沒打算放過自己。
算了。
周鶴跟着他出了巷子,現如今急也沒用。
左右他身上的法衣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褪去。
如若真說服不了這頭小倔牛,周鶴不介意用特殊手段。
陳寡火急火燎的沖進了客棧到櫃臺前,這時候天還未亮全,客棧裏頭也沒什麽人,還是小二在櫃臺前打盹守着:“李錦留給我的東西呢?”
小二忙彎腰去找:“可是怎的了?陳師您先別急,我找找……”
他邊說邊看陳寡,眼角的餘光卻是瞥見了不急不緩走進來的寧綏,還有寧綏身邊跟着的男人。
這令他愣了一下。
但更令他呆滞的是那男人擡手撚了撚自己的耳廓,惹得寧綏擡眸看了眼。
寧綏什麽都沒說,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男人卻低頭逗他:“怎的?會心疼我了?”
寧綏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
小二頓在那不動了。
他還是頭一次瞧見有人敢這樣同寧師說話。
寧師那氣場那長相過于逼人淩厲了。
“看什麽呢。”陳寡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你快些,事關人命!”
聽見陳寡這麽說,小二也不再分神去瞧他倆了,忙低頭繼續翻找。
這時寧綏同周鶴也走到了陳寡這邊。
周鶴的視線在這客棧裏頭轉了一圈,陳寡心裏一緊。
這客棧便宜,說不上什麽富麗堂皇,客房也就是勉強幹淨整齊,再加上掌櫃和小二好說話,也就這兩點好處了。
以前不曉得他寧哥的身份,陳寡就覺着有個地方給人睡覺就很不錯了,尤其對比一下清明那天的那個全身濕透跟河裏撈出來的水鬼一樣的人。
現在知曉寧綏就是那個寧師了,陳寡就沒法淡定、随意下去了。
就在他以為周鶴要評判這老舊的客棧時,周鶴忽的問了句:“你們這地方,會做石鍋魚嗎?”
陳寡恍恍惚惚:“……啊?”
周鶴的指腹摩挲着下巴:“先前我便吃過一次潭州的石鍋魚但那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如今那家店應當沒開了……沒有石鍋魚的話,或許近來興起的生熏黃魚也可以?”
陳寡:“……?”
他遲疑了一下:“鶴哥你要進食的呀?”
“倒也不會餓。”周鶴撚着手指道:“但既然生了張嘴有味覺,就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陳寡頓時覺得周鶴身上帶了點煙火味了。
哪像他寧哥……
小二将一個包裹翻了出來遞給陳寡,一邊沖周鶴露出了笑容:“有的有的,本店都有。客官您要上嗎?”
從表情上來看,周鶴是心動了的:“唔……等我們處理完了這事再吧。”
這下小二便知曉他也是玄師了。
陳寡在那頭将包裹打開,便見裏頭放着一個精致的檀木盒。
他本以為會是信封什麽的,故而疑惑的撓了撓頭,直徑打開了。
裏頭躺着一支白色的、類似哨子一樣的東西,上頭還穿了紅色的絲線。
陳寡這下更加疑惑了。
他将其拿出,放在手裏摸了摸:“這手感不太像陶瓷啊,這是哨子?”
小二瞧了眼:“這是骨哨吧?我瞧之前有個富商買了個這個給他家公子,可貴了呢。不過李公子留給您的這個做工要精致、要更為漂亮。”
骨哨這東西,一聽就令人毛骨悚然。
更何況玄師本就是同邪物打交道,總是會多想。
就聽小二補了句:“骨哨都是鳥禽的骨頭做的。”
陳寡心裏的那點惡寒頓時消失了。
他把玩了一下:“活的嗎……?活的硬生生弄死的話……”
少年抿了一下唇,面上有些不忍。
“應當不會吧。”小二說:“李公子可是個大好人呢!”
他話音剛落,寧綏就淡淡說了句:“放下。”
兩人一愣。
他的聲線本就冷硬,不帶感情的時候更叫人脊背生寒。
陳寡下意識的就将骨哨放回了盒子裏:“……寧哥,怎的了?”
寧綏沒說話,只是垂眸看着那截骨哨,漆黑的眸子還是那樣不帶一絲的感情。
周鶴眼裏的溫和有些涼:“也沒什麽,就是這東西不是鳥類的骨頭做的。”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陳寡也不是二愣子,能讓寧綏和周鶴這樣的,怕根本就不是動物的骨頭。
陳寡再看那截漂亮的骨哨,頓時就手腳冰涼了。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但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好。
還是周鶴神色如常的問他:“你是怎麽同那位李公子說的?他又是怎麽跟你說的?”
陳寡讷讷道:“我問他城東最近出事了知不知道……因為他父親是玄師,雖早已亡故,但之前是潭州這邊挺有名的一位李師。他……他沒回我,只說會給我看點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求收藏求評論qwq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真的好涼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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