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煙茶
當天開始微亮時,周鶴便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不再去看寧綏。
等亮的差不多了,他們的房門便被人敲響,随後陳寡走了進來。
他一邊打哈欠一邊朝着寧綏走去,在發現周鶴還躺着時便壓低了聲音道:“寧哥,鶴哥還沒醒?”
寧綏沒說話,也沒看他,只繼續看底下有些模糊的街道。
陳寡撓了撓頭。
正巧這時小二敲響了房門來換今日的新茶。
陳寡去替小二開了門。
小二剛将茶端上桌,寧綏就偏頭看過去。
小二還沒把手裏的茶壺放下,寧綏就開了口:“換壺。”
陳寡一愣,小二忙恭聲問道:“客官要換什麽茶?”
“煙茶。”寧綏淡淡道:“昨日那種。”
小二沒多想,只笑眯眯道:“客官真有品位,昨兒那茶可是我們老板娘親自上山摘親自炮制的,小的這就給您送上來。”
寧綏回頭繼續看街道。
等小二走了,陳寡遲疑的看着寧綏:“……寧哥喜歡煙茶?”
寧綏沒吭聲,一直偷聽着的周鶴卻是笑着睜開了眼:“你寧哥不怎麽喜歡喝茶。”
他彎着眼瞧寧綏,心裏是說不出的雀躍與輕快:“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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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寡:“……?”
他正傻着,就聽周鶴又慢悠悠一邊翻身下床一邊補了句:“尤其是煙茶。”
陳寡:“……?”
他這下是真的迷惑了。
他始終覺着寧綏同周鶴的相處過于親密了些。
雖然寧綏還是像以前那樣半天都不一定能說一句話,可在周鶴面前,他的神色不再是死寂的。
他會被周鶴逗的炸毛也會因為周鶴有些動作和視線。
或許是因為周鶴是他的師父。
可是……師徒之間本來應該是恭敬而又帶着距離的。
更別說周鶴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無歸道長。
他寧哥還是寧朝的太子爺。
無歸山和寧朝之間,到底還是存在一點競争的。
畢竟周鶴當年造出無歸山後就說過無歸山不歸屬寧朝。
當時的皇帝還對此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隐隐和無歸山有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還是寧綏的父皇繼位後,寧朝同無歸山的關系才緩和,連帶着和周鶴的師兄的關系也稍微好了點。
陳寡是覺得,他寧哥不用看師父的臉色挺正常的,畢竟他寧哥的性格擺在這了。
可為什麽無歸道長總喜歡說些……暧昧的話?
陳寡撓頭。
也許在旁人聽來沒什麽,但他打小在京城那種地方長大,繁華是真的繁華,糜爛也是存在的。
男風……陳寡略有耳聞,也瞧見過沒臉沒皮好龍陽的公子哥調戲旁人。
不至于吧。
陳寡心說,他寧哥和無歸道長,瞧着就不是會愛人類的模樣。更別說這種令人唾棄的男好了。
許是因為他倆的師徒情真就這麽濃厚吧。
陳寡安慰自己。
他不想讓寧綏和周鶴從神壇跌落。
寧綏看向周鶴,沒有說話。
周鶴笑眯眯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茶杯施了個淨身咒,随後走到了寧綏跟前倚着床柱:“怎的了?”
寧綏擡眸,周鶴便擡手點了點他的眉心:“你這眼睛時不時的要補一下符文才行。”
他語氣自然:“畢竟是死後複生,總有點這樣那樣的問題。”
周鶴抿了口茶,撚了撚自己的手指,心情着實不錯。
雖說他那個時候下套是在賭,也沒指望寧綏真的會有所動作,但小朋友進圈了,還是讓他高興。
小冰山的喜歡比他想象的要多一點。
不像他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而又冰涼。
周鶴借着茶杯掩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小朋友還真是會藏自己的情緒。
寧綏點了下頭,也不在意自己要和周鶴長期捆綁。
反正他也是要跟着他的。
周鶴慢慢喝着茶,又覺得有點遺憾。
這一大早的,他還真想聽見寧綏同他問個好,于是他得寸進尺:“來。你同我說聲早,為師告訴你個秘密。”
從小到大就沒有好奇心的寧綏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直徑起身:“走了。”
周鶴失笑:“我這不是在逗你。”
他輕聲說:“你好像從未向我問過安?”
寧綏偏頭睨他,很多時候無需他開口,周鶴便能知曉他的意思:“別人的問安我的确不需要,但你的我不介意啊。”
腦子裏沒什麽風花雪月,并且永遠不做麻煩事的寧綏始終無法理解周鶴很多行事軌跡和想法。
寧綏的世界很直接。
直接到幾乎沒有什麽太多複雜的感情。
問安是,安慰是。
甚至就連喜歡都是最簡單的。
所以就算寧綏并不明白周鶴明明不需要問安為什麽還要他說,他還是會說。
因為周鶴開口了。
“早。”
清冷微啞的嗓音帶着比九月的晨風還要涼的寒意響起,卻讓周鶴彎起了眼。
自從寧綏主動提出了回無歸山,暗示了他願意試着活下去後,他就發現寧綏開始帶點人味了。
有點像當初他來到無歸山被他“開解”後,慢慢的也願意主動說幾句話,主動吃東西了。
但現在的寧綏又和那時不一樣,因為現如今的寧綏在他自個兒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嘗試着學會如何去喜歡一個人。
他不是那個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殼裏,只知道誅殺妖邪的玄師了。
他在學着做一個“人”。
周鶴跟上寧綏的腳步,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一邊揉着寧綏的頭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欣慰,一邊對着陳寡道:“走吧,去賺你的五百兩。”
受“狀元夢”侵擾的一共有五戶人家。
這些人家離得都挺近,并不難跑。
周鶴讓陳寡随意挑了個姓氏,陳寡便靠數花瓣确定了去楊家。
楊家是做玉器生意的,說不上是家大業大,但府裏也有幾個仆人,日子過得也算是流油。
而他們家的獨苗楊平安打小就對聖賢書一竅不通,看了密密麻麻的字就腦殼痛。
好在楊家做生意有錢,楊平安只要學會打理生意便能平安喜樂一生。
科舉并非唯一的出路,楊家父母也沒想讓他功成名就。
奈何自秋闱過後,楊家公子就突然嚷嚷着要考狀元要當官要騎馬披紅袍去游京城的狀元街。
若是這樣還好。
偏生楊平安跟魔怔了似的,每日每夜不停的挑燈夜讀,人直接從兩百斤瘦到了一百斤,像是被什麽吸食了精氣一般。
“我就這一個兒子啊!”楊母抹着淚痛哭道:“我從未想過要叫他肚子裏裝墨水,他要是是真心樂意學,我也不攔着。可現如今他就像是被什麽魇住了一般!”
她狠狠道:“偏生玄門的玄師還說沒有邪氣,我瞧他們一個個的都是酒囊飯袋!”
玄門太子爺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就看着腳底下青石磚上刻着的花紋。
周鶴溫聲安撫:“夫人莫急,許不是妖邪作祟。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指不定貴公子是撞見了什麽別的。”
楊母不解:“不是妖邪能是什麽?!您是沒瞧見我兒子那癡癫樣……”
她急急領着周鶴穿過回廊,愛子心切叫她都忍不住想要抓住周鶴的手帶着這個慢吞吞的人飛速疾奔。
然而她才擡手,走在周鶴身後的寧綏就忽地掀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沒帶什麽感情。
他天生就過于冷漠、讓人心裏發寒的眼眸直直對上楊母,叫楊母立馬放下了自己的手,心裏更是一慌。
她還沒反應過來,寧綏便又垂下了眸子,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楊母轉過身繼續帶路,到底沒忍住撚了一下自己額間冒出的冷汗。
原本的哭泣和急切全部化作了驚慌和恐懼,但在她走到自家兒子房前時,她便又忘了寧綏的視線,只繼續哭訴着重複她已經跟他們說過了很多遍的話。
周鶴溫聲安慰了幾句,寧綏不想等,直接推開了房門。
門一打開,厚重的墨水味便伴随着滿地淩亂的紙張撲面而來。
寧綏看着地面上寫的工工整整的文章,直徑擡腳。
他還沒踩上去,就聽見裏面傳來一聲驚呼:“公子腳下留情!”
寧綏停了停,就見一道白影直接飛竄了出來,忙收拾了地上的紙張,他緊張兮兮的看着自己懷裏的文章,見上頭沒有髒印子後便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寧綏的腳落下去了。
他看着蹲坐在地上的男子,眼裏沒有半分的波動。
男子生的普通,臉上的皮有些松垮,看得出之前是有些體重的,但現如今瘦了不少。
穿着書生慣穿的白袍戴着儒冠,言行舉止一派書生氣。
寧綏直接開了靈眼。
然後他皺了下眉。
時刻關注他的陳寡頓時就緊張了:“寧哥,怎的了?”
寧綏沒答話,只是看着面前這個身上并無半點黑氣的男子,宣判了一個事實:“沒有邪氣。”
但有個更加真實的事實擺在他們面前。
這位楊平安壓根就沒有多看他們,甚至沒有同他的生母打招呼,只是神神叨叨的護着那些紙張,不斷的念着詩句。
的确像是被什麽東西魇住了。
可也的确沒有半點邪氣。
所以……
寧綏偏頭看周鶴。
就見周鶴若有所思的撚着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寧寧醋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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